天上适时飘落一阵花雨,合欢花铺天盖地般落下,落了三人满头满身。 红色本该是成亲时喜庆吉祥的象征,可在这深更半夜,看着阴童子抬着喜轿路过,这颜色顿时便显得阴森晦气又诡异。 姜屿拍拍衣袖,又轻轻晃了晃脑袋,试图将发上的花瓣抖落。 阴童子抬着喜轿不知要往何处去,突然一阵阴风袭过,喜轿侧帘被吹开一角,露出了一张精致美艳却过分惨白的侧脸。 直觉告诉姜屿,这位“新娘”估计也不是人。 为了避免惊动邪祟,三人皆屏气凝神,将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隔着一段距离悄悄跟着喜轿。 “你怎么会在这里?” 宁秋虽然自身没有灵力,但若是有旁人能灌输给她,倒也能使用自如。 她此刻牵着池疏的手,正是借用了他的灵力,对姜屿使了个最简单的传音入密。 “你身上的毒清除干净了吗?”她问姜屿。 像是怕她误会,下一秒又飞快地加上一句,“你别多想!我不是在担心你,我是怕你等会万一出了什么事,影响我们抓那邪祟。” 姜屿:......你不这么急着解释我倒还能信你几分。 宁秋总爱口是心非,加上大小姐脾性,平日里在宗门其实没什么朋友。 原主倒是唯一一个愿意搭理她的,只不过两人每次见面都要互相嘲讽一番罢了。 宁秋其实心性不坏,只不过个性傲娇又难说话了一点。明明还记着上回在秘境里救她一次的事,却又碍于面子不肯表现出来。 姜屿想了一想,既然她不好意思,那这个台阶就由她来给好了。 “我已经好全了,这回是跟着谢师弟一起来渝州来做委托的。” 她边说边看向宁秋,朝她莞尔笑道:“你呢?怎么也会在这里?” 宁秋被她看得脸颊一红,别扭地偏开脑袋。 “当然是为了行侠仗义,为民除害。” 她说这话时目光紧紧盯着前面阴童子的背影,一字一顿,语气坚定又透着理所应当。 虽没有灵力,无法像其他人一样修行,斩妖除魔,宁秋却有一颗和宁随风一样的侠义之心。 渝州就在天衍宗的管辖范围内,她既听说此地有邪祟作乱,又怎可能坐视不管。 “这个给你。” 宁秋从随身的储物香囊中取出一白玉小瓶,一把塞进姜屿手里。 “这种东西带在身上又重又没用,我才懒得要,给你了。” 姜屿看着手里被她强塞进来的小玉瓶,瓶身还用金线勾了几朵莲花,看起来就很贵重不说,重量也神奇地轻到几乎可以不计。 她面上有些迟疑,果然,下一秒便听见池疏解释。 “这是清心丸,除了能清心静气,还能在短时间内调动全身的灵力,提升修为。” 池疏缓声道:“你在秘境中救过我们,这是特意给你的谢礼。宁秋师姐前日去找过你一次,但那时你尚在昏迷...” 宁秋一惊,登时炸了毛,用力掐了他手心一把,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你干嘛什么都往外说!” 感受到手心的痛意,池疏丝毫没有生气,仿佛习惯了般,只是无奈笑了笑,将宁秋牵得更紧了些。 忠犬和傲娇不愧是永远的王道搭配。 姜屿看着这二人的互动,原本遇到邪祟紧张的心情都缓解了不少。 她将那玉瓶妥帖收好,又看向宁秋。 “我收下啦,多谢你。” 见她接受了自己的心意,宁秋心里也舒了一口气,但面上仍是一如既往的别扭,转开脸轻轻哼了一声。 三人传音期间,阴童子也吃力地抬着喜轿快要走到街道尽头。 他们停在路中央,四处张望,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姜屿想起掌柜说过的话,猜测这应该是要寻找目标,开始做媒了。 趁着他们看过来之前,三人迅速站成一排,藏进了檐下阴影中。 邪祟不知来历,不好贸然行动,正准备商量对策时,屋顶忽然落下一块瓦片。 瓦片碎裂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阴童子齐刷刷地转头看向声源处,脸上的笑忽然消失了,哭丧着脸,连童谣也不再唱。 阴童子一齐放开手,喜轿“咚”的一声砸在地面,轿中飘出一女子低低的抽泣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今日是你我大喜之日...为何...不敢...死...娶...”女子的声音断断续续从轿中传来,她哭得声嘶力竭,“为何负我!” 顿时,阴风乍起,迷雾却更浓,四周能见度低得快要辨不清方向。 天上飘的合欢变成了飘飘洒洒的白色圆形方孔纸钱,堆积在路上。 那四位阴童子直直看着这边,脚下没动,瞬间消失在原地,只一眨眼的功夫,又出现在离他们更近的地方。 眼看着他们越来越近,三人对视一眼,转头便跑。 阴童子在身后紧追不舍,三个人一起跑目标太过明显,姜屿思忖片刻,只好选择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我们分开跑。” 池疏点点头,当即带着宁秋往左拐进小道,姜屿回头看了一眼阴童子,趁他们没反应过来,飞快调转方向,往右边跑去。 只是这雾气遮挡住了视野,闷头跑了好一会儿,她有些不确定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最要命的是,明明感觉跑出了很远一段距离,停下抬头一看,竟然回到了起点。 碎开的瓦片上蒙了一层水珠,顺着裂隙滴落在地上,洇出了一小块水痕。 姜屿不信邪地又跑了一次。 ...... 几分钟后,她低头看着地上瓦片和水痕,终于接受现实,意识到这大概是遇到所谓的“鬼打墙”了。 想起曾经听过的一些关于鬼打墙的民间传说,姜屿冷静下来,仔细回忆着有没有破解之法。 雾蒙蒙的天上还在持续飘落纸钱,姜屿站在屋檐下,这些纸钱慢悠悠地落在她脚边。 忽然一阵冷风从背后拂过,堆积在地上的纸钱被风卷起,又飘到空中,缓慢地随风打了几个卷,轻轻晃荡。 姜屿警觉地向后望去,除了一片雾色,什么也没看见。 正要收回视线,路边的小水潭水面上一闪而过一道白色的身影,映出了一张孩童惨白的笑脸。 ...... 脑中不自觉想起了恐怖片里的各种经典回头杀场面,姜屿咽了口唾沫,一点点,缓慢又僵硬地转过身子。 阴童子正在看她。 但他只是站在原地,似乎并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甚至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尽管他表现得很有礼貌,但姜屿是绝不会跟他走的。 所谓的鬼打墙,是被邪祟困在了某个地方,知道出路,却只能始终在原地打转,走不出去。 破解方法其实很简单。 察觉到对方暂时没有恶意,姜屿也很配合,慢慢走上前去,停在他面前。 阴童子侧身给她让出一条路,示意她进去那顶喜轿。 姜屿看了他一会,眨了眨眼,又深吸一口气。 “得罪了。” 阴童子不知有没有听懂她说话,他直起身子,似是想再做一遍“请”的手势,手刚抬起却忽然僵在半空中。 只听得“噗”的一声,像是有人用力捅破了纸张。 阴童子愣住,他低头看着自己被剑鞘捅穿的胸口,面上的表情飞速转变,似狰狞,又愤怒地张大了嘴,想要呼喊同伴过来。 却在下一刻,迷雾之中探出一条锁链,自阴童子张开的嘴中穿入,脑后穿出,硬生生将他呼之欲出的哭喊声堵在了嘴里。 他不甘地挣扎了两下,随后无力垂下脑袋,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直到消散。 满天飘洒的纸钱也转瞬消失。 云开雾散,月色清寒,屋顶上正坐着一位少年,袍角和身后发丝被风吹得微微扬起,像一只无处落脚的蝶。 如雪般的月光映照着他昳丽却清冷的面容,他手上缠着锁链,歪头看着底下的人。 “师姐,你怎么没哭?”. 语气听上去似乎有些失望。 姜屿很是莫名其妙,她抬起头和他对视。 “我为什么要哭?” 谢知予看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些疑惑,问她:“你不害怕吗?” 姜屿默了默,随后开口道。 “鬼很可怕吗?”她说着又沉吟一下,“比起鬼,我还是觉得人更可怕一些。” 谢知予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解释,他将她的话反反复复回味了好几遍,然后颇为赞同地笑了起来。 “人确实是种比鬼还可怕的存在。” 他收好锁链,从屋顶上一跃而下,落在她面前。 “师姐,你真的好有意思。” 谢知予认真又专注地打量了一会她,半晌,又话里有些遗憾地说:“为什么我从前没发现宗门里竟还有像你这样有趣的人。” 那是因为我还没穿来。 姜屿暗自腹诽,转头看了一圈周围,阴童子和喜轿都已消失不见。 也不知道池疏和宁秋跑到哪里去了。 姜屿心中有些担忧,打算给他们传个纸鹤问问情况,谢知予却突然制止了她。 “跟我来。”他抓住姜屿的手腕,带着她跃上屋顶。
第11章 鸳鸯债(三) 站在屋顶上,姜屿往下看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 “我们上来做什么?” “不是要捉那邪祟么?”谢知予弯起眼睛,将声音压低了些,示意她暂时不要使用灵力,“她很快便会回来。” 他边说着,松开姜屿的手后侧身坐下,平静到看不出情绪的黑眸淡淡望着某处。 谢知予所说的“她”,指的便是那坐在喜轿中的新娘。 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是巷中一间并不起眼的宅院,大门紧闭,门上贴了几张驱鬼的黄符,檐下又挂了两盏灯笼,随风轻轻摇晃,烛光明明灭灭。 渝州虽在闹邪祟,人心惶惶,但大多数人家最多也只是夜里早早熄灯,闭门不出,而往自家门上贴符驱鬼的倒是少见。 姜屿看看这间宅院,又看看谢知予,猜测他或许是调查到了什么线索。 只是...... 姜屿放轻动作,在他身边坐下,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声问了出来。 “你能看得清吗?” 她曾经看过几篇关于夜盲症的报道,对夜盲症患者来说,天黑以后只要不在光线足够充足的地方,哪怕夜里有月光,视觉也会受到影响。 谢知予似是没料到她会问这个,微微一愣,轻声笑了起来。 “无碍,只是有些模糊罢了。” 本人都说没事,姜屿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晚风带着清澈的凉意,送来阵阵花香,吹得人心旷神怡。 姜屿安静坐在谢知予身旁,手肘撑在膝盖上,两手托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间宅院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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