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浮冷笑道:“季刺史和宋家果然相熟,连女使的名姓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我刚才可没说,是宋家的哪个女使。” 季临脸色铁青:“强词夺理!宋随云身边跟着的就一个女使,除了温迎还能有谁?” 姜浮道:“我看是你事到如今,还要狡辩。你自称和宋大郎君有故,又怎么会认识宋二郎君的女使?你难道是天上的顺风耳下凡不成?” 姜溶把手从季临手里挣脱出来,脸上强硬挤出来的笑已经维持不住,“阿浮,你给姐姐个面子,给我和季临一个单独说话的机会,好不好?” 外头传来鸡的鸣叫声,夜色还是那样的暗,东方没有一点白光闪现。 姜浮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二姐姐要小心些,我怕他狗急跳墙。” 姜溶苦笑道:“不会如此。” 姜浮带人离开,雪簇跟在后面,把信封胡乱堆起,抱在怀里。 刚才还人挤人的大厅,此刻空旷下来,姜溶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目光一寸寸冷下来。 “阿浮说得,都是真的对不对?一件是巧合,总不能件件都是巧合。” 季临坐在相邻的椅子上,整个人的气势萎靡下来,他扶着头,眼中满是疲惫之色,“我没办法呀阿溶。皇帝打压世家到了这种地步,季家满门中,官职最高得也只不过是我一个小小的四品刺史。我这一代还好,等到我们的孩子出世,难道让他做个白身吗?宋随云原来自称是皇帝流落在外的皇子,我才被他所惑。如果我真的有从龙之功,那我就可以位极人臣,季家将因我而重振。” 姜溶倒吸一口凉气,这里并没有烧火炉地龙,和外面的温度没什么两样,她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结成冰了。 其中最冷的,是心脏的位置。 “好,就算之前是宋随云迷惑了你,可他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是执迷不悟,要跟魏国勾结在一起?” 季临眼中的热情重新燃烧起来:“阿溶,宋随云死了又怎么样?我没有回头路了,我之前为魏做了不少事,他们手里有我的把柄。魏太子承诺了,只要我帮他拿下云陵,宋随云答应给我,他一样会给我!” 姜溶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疯了?阳州城的事情,你这么快就忘记了吗?满城百姓,让魏军进来,无异于羊群之中进了虎狼。” 季临再次信誓旦旦保证:“不会的,魏军此次志在玉京,不会把时间浪费在屠城上的。” 姜溶道:“志在玉京?他们若真从云陵一路打过去,死的人又何止一个阳州城?” 季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昔日陈灭燕时,不也是血流成河伏尸百万吗?天下大势,避无可避,在所难免。” 姜溶愣愣看了他好久,才掩面哭泣道:“可如今阿浮来了,事情败露,你又该怎么办呢?” 季临看妻子态度软化,忙上前握住她的手,言语恳切,“这有何难,不过一介女流,不知听了谁的主意,才来问责于我。我已经安排好人,明日便在城中各处水井放入昏睡药,到那时候,该如何不还是我说了算吗?” 姜溶泪眼朦胧:“阿浮究竟是我的妹妹,与我一同长大,虽不是亲生,但与亲生无异,你想如何处置她?” 季临道:“阿溶放心,魏太子对姜浮似有心意,献城之后,她照样荣华富贵一生。” 姜溶道:“夫妻两载,这么多大事,你都瞒着我,今日事破,那你又要如何处置我呢?” 季临轻叹一口气,搂住妻子,“我怎么会处置你?往日种种,我待你的心,你难道不知晓吗?我不告诉你,就是怕你怨我,恨我,可如今还是被你知晓了。” 姜溶哭诉道:“你这般行事,怎么能让我不怨你,不恨你呢?可我既然嫁了你,也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季临,季临,我已经有了你的骨肉,你可千万不能辜负我呀。” 两人相拥,季临诉衷情:“我爱你还来不及,怎么会辜负你呢?” 这句话刚说完,他就感到心口一痛,血肉被破开翻搅,他不可置信低下头去,胸口的布料被血液浸湿,森寒的刀光若有若现。 姜溶并没有把匕首拔出来,怕他死不透似得,握着刀柄旋转了好几下,血肉搅动。 因为寒冷,痛觉也不是那么明显了,季临死死瞪着姜溶,因为怀孕,她的脸庞圆润了许多。 “为什么……为什么……” 姜溶看着他呼吸越来越慢,身体渐渐失去温度,和这冬逐渐融为一体。 “你还记得这把匕首吗?是你送给我的新婚礼物呢。我当时还以为,自己大家闺秀装得很好,把你骗了过去。谁知道你这么聪明,马上就发现了我会武功,不会诗词歌赋,也不会女工厨艺,只不过是个边关来得野丫头。我那时候真的很担心,你识破我的本性,会嫌弃我配不上你。但你没有这样做,你真的很好,送给我这把镶满宝石的珠宝,还向我发誓,无论我是什么样子,都会一辈子爱我敬重我,把我当成唯一的妻子。” “其实以前,我听说过你与其他娘子的事情,还很怀疑你是不是也是在伪装风流本性。现在想起来,你这样野心勃勃的人,那些身份非凡的女孩子,恐怕当时都是你勾搭的对象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放弃了他们,还是选择了我,我当时也很高兴,以为我们真的是上天命定的缘分。小时青梅竹马,长大父母之命,没有女孩子会拒绝这样的婚姻。” “你对我很好,真得很好,嫁给你得这两年,我很开心,我也非常谢谢你,在最后这段时间,你还肯花心思骗我。可你别忘了,我阿耶是谁,我又是谁,梦想行侠仗义的女侠,不会因为一个男人就弃黎民百姓于不顾,这样的话,我还算什么女侠呢?” “你别担心,”她摸了摸肚子,“就算你死了,我也会好好照料这个孩子的。我会和阿浮求情,你虽然犯了诛灭九族的大罪,可这个孩子是无辜的,阿浮心软得很,她一定会答应的。如果姜家能容得下我,我就带着这个孩子回姜家去,他也不会跟你的姓,他就跟我姓姜,是我一个人的孩子。” 季临的呼吸已经停了,眼睛已经瞪得很大,姜溶又重复了一遍,“别忘了,我是谁啊,我可是阳州女侠姜溶啊。”
第160章 继位 东方泛起鱼肚白, 太阳终于从地平线挣扎着生起来,可最多也只是发出一片白光。 浓厚的云层沉重得很,今天很有可能要下雪。 里面久久没有动静, 好不容易传来一声姜溶的呼唤, 姜浮忙推开门进去瞧, 鲜血已经结冰, 凝固在地上,成就一幅诡异荒诞的画。 姜溶捂着肚子, 跌坐在椅子上,这样冷得天,额头却布满了汗珠。 “阿浮, 我应该要生了。” 姜浮握住她的手:“没事, 稳婆就是院子里,我马上就叫她们来。” 地上的尸体已经冰凉一片,姜浮和死人如此近距离得接触,却没有多少恐惧的意思, 她的心里平静得很。 季临是怎么死得, 猜也猜得出来。 让人将姜溶抬去内院生产, 脚底蔓延着的血迹盛放成鲜艳的花,外头陆陆续续成了人声。 她昨夜就吩咐了, 将云陵官员都叫过来,估计再有一会儿, 人就到齐了。 等到外面悉悉索索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她做好心里准备, 才努力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淡定模样走出去。 文臣和武将, 都穿着官服,站在外面, 姜浮暗暗后悔,应该把自己的朝服也带过来的,总感觉气势上不能压他们一头。 季临的身体被拖出来,众人纷纷发出议论声,姜浮强自镇定道:“原云陵刺史通敌叛国,和魏国勾结,罪证确凿,昨夜已被绳之以法。” 院子中片刻安静,随之而来是更多的议论声。 云陵长史上前道:“刺史再如何,也是朝廷命官,太子妃直接将人就地正法,是不是不太妥当?” 姜浮对他有印象,这人昨日就跟季临一唱一和的,恨不得立马打开城门投降,姜浮冷笑道:“妥不妥当,等此事了结,我自然会去玉京负荆请罪,轮不到你在这置喙。还是说,季刺史勾结魏国一事,长史大人也有知晓,或者是参与其中?” 长史是个老头子,头发胡须尽白,脸上都是皱纹,眼睛微微凸起,听到姜浮的质问,他立马指着天地发誓:“下官忠诚报国,绝无二心。” 姜浮反问道:“是吗?可我怎么记得,昨日长史大人可是十分赞同开门投降的呢。” 长史像是愤怒极了,刺史已死,文官中自属他官职最高,别人瑟缩躲在后面,他却是要来撑场面的。 他回头望了一眼诸位同僚,昨日还跟在季临后面七嘴八舌一口一句,今日面对季临的尸体嘴却成了摆设。 “魏国近十万大军,阳州城城墙被毁,几等于无,云陵城中,军队不超过两万人。以一万对十万,这不是让我大陈大好男儿去送死吗?魏军残暴,阳州之先例,鲜血未干,实不该意气用事,争一时之胜负。云陵百姓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姜浮看着他苍老如同书皮一样的脸,冷笑道:“阁下究竟是担心云陵百姓的性命,还是担心自己的性命呢?” 长史脸色一变,语气也有刚才的恳切变为了不耐烦,言语之间颇有几分高高在上。就算你是太子妃又怎么样?他可是正正经经乡试州试殿试一层层考上来得。 他自认为义正言辞的话语,在姜浮听起来只觉得气急败坏,“你不过一介妇人,年岁且小,更不曾读过圣贤书,不明白道理也是在所难免。既然不明白道理,就应该缄口不言,倾听有识之士的主意,而不是在此大放厥词。别人畏惧你的身份,不敢忤逆你的意思,更不敢当众指出你的不是,可老夫却敢,活了快七十年,老夫也活够了。燕因为妖妃亡国,而我陈,已经出了一个宋贵妃,难道还要再出一个吗?” 他一口气直抒胸臆,只觉得畅快无比,回头看看别人敬仰的目光,突然就趾高气扬起来。 一个小小女子,还没他孙女年纪大,就敢在他们这一众真才实学的人面前,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李明居多次朝堂直言进谏,当今圣上犹多次宽恕,他就不信,一个小小的太子妃,能拿他怎么样? …… 外头跪了一地的大臣,御医的脸色很不好看,冲着谢闻微微摇摇头,走出大殿才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擦擦额头上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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