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兰轻推门,发现元家的门户没锁,蹑手蹑脚钻进宅子,抬头见到刘姑板着方片脸,守在大门一侧。 刘姑道:“进来吧,傻站在外面做什么,穿着这么单薄,回头病了府里可没有人手伺候。” “夫人睡了没?”铃兰进门,小心翼翼地询问。 “还没。夫人病得重,经常整宿失眠。” 铃兰问刘姑炊房的位置,捧着药包去炊房里替韦沁橙煎药,不出一会儿,她捧着一碗滚烫的汤药,径直走向韦沁橙的卧房。 刘姑把守在门口,也没让铃兰进屋,接过药汤放到床前的桌上。 韦沁橙的床前挂着帘帐,铃兰也不知韦沁橙的病情如何,请求为其把脉。刘姑进帘帐与韦沁橙交谈两句,随后出来拒绝了铃兰的好意,但也代夫人向她道谢。 铃兰离开后,刘姑和陈姑两人掀起帘帐,拴在床铺两侧。 韦沁橙咳嗽两声,拿着帕子擦拭过嘴角,见到帕子上落着血。 刘姑满面愁容,颇为纳闷地问:“娘子为何不让那铃兰替您把脉?我瞧着她不像是坏人。” “我自知终期已近,何必再让他人再判一次死?再说我身上的不是病,根本无药可医。” 韦沁橙摇了摇头,她瞥一眼旁边的桌子,指着那碗药汤,命令陈姑:“把药汤倒了吧。” “您这是,好歹是姑爷花费不少银两买来的。” “明知道这药救不活我,何必让我再喝下这苦药,带着满嘴的苦涩走?不如让我走之前多吃点甜的。”韦沁橙憔悴地笑了笑,眼前闪过年少的风光岁月,眼泪潸然而下。 谁能想永贞这个年号只有短短的一年,转年韦家一蹶不振。若不是父亲未雨绸缪,安排她尽早嫁给父亲的得意门生,恐怕她早就充入教坊司,也活不到今日了。 * 铃兰回到房中,借着窗口的月光查看那件被扯裂的披肩。她翻出针线刚想要缝上,才戳两针便扎破了手指,血珠子渗出来,十指连心实在是痛。 元家境况困顿,远不及阔绰的裴家,佣人的房间里根本没有火烛。她想起元邈书房里应该会有火烛,便趁黑悄悄溜了进去。 刚进屋,便见到一口玄铁小丹炉,旁边是火折子。 铃兰取走火折子,又看了一眼丹炉,她憋不住好奇心,凑近鼻子嗅了嗅那丹炉,那气味似乎有点熟悉。 有点像离魂丹? 记得裴度说过,元邈近几年一直追查离魂丹的事,但这种追查和寻常的追查不同,他打探离魂丹的秘方,似乎在秘密策划着什么事。 铃兰低头一看丹炉,里面果然藏有两颗未完成的丹药。她手指探入丹炉,刚要抠出来一枚,就听见元邈的声音。 “谁在那里?” 铃兰慌张落下丹炉,背过身子朝向门口,见元邈进了门,背后的两手继续向后推丹炉。 元邈靠近后,看清楚房内鬼鬼祟祟的人铃兰,更加确信铃兰是裴相派来的探子,便质问道:“三更半夜,你在这里做什么?” 铃兰说道:“你......你怎么深夜到这里,不是该回房歇息吗。” 说完这话,她额角冒出冷汗,生怕元邈察觉出什么。 “我每晚就睡在这里。反倒是你,放着自己的房间不住,竟跑到这里。”元邈盯着铃兰,仔细思虑了一会儿。 眼前这位裴铃兰脑子不大好使,至少七年前是这样,应该对他造成不了多少威胁。 若现在将她送走,裴公还会变着法子再派个人过来,不如将她留在身边好好看着。 元邈瞥到铃兰手中的披肩,想到给她个台阶,说道:“哦。你是来还披肩的,放在那里就好。” 铃兰展开了披肩,露出了那条裂缝,“这个我不小心弄坏了,回头我会好好缝补的。”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你先回去睡吧。”元邈说道。 铃兰现下只想赶紧离开屋子,把披风交给元邈,便快着步子夺路而逃。 元邈看向打着补丁的披肩,无奈摇了摇头, ---- *永贞:唐顺宗时期发生了永贞革新,主要参与者被统称为“二王八司马”。唐宪宗登基后终止了永贞革新,涉及永贞革新的官员多是处死或是流放,其中一位官员是韦执谊。这里韦沁橙所说的韦家遭遇的变故,指的就是韦执谊因牵扯二王八司马而被流放。 离魂丹之类的是我虚构的,别多想,历史上没有这东西。
第5章 血色脚印 案发第二天,一声仓促的鸡啼打破元家的寂静。 铃兰猛地瞪开眼睛,起身伸了个懒腰,头盖磕碰到床顶木板。 虽说她住的是宅内一处独立的厢房,但这儿还没崔娘闺房外间轩敞,坐在床上都无法展开双臂,瞧着也就不到二十平。 这逼仄狭窄的厢房,干净又寒酸。 铃兰穿戴整齐衣裳,打开卧房的大门,外面黑压压一片,抬头看天色半明未明,不像是夏天的卯时。 将信将疑地前往后院,点了一盏灯朝鸡窝观望。鸡棚里传出窸窣响动,混杂在鸡咯咯哒哒的诡叫声中。 她往里面一探头,瞥见黑暗中的银光粼粼。暗角里的鬼祟人影正手提菜刀,听见铃兰的脚步接近门口,正要转头与她对视, “救——”铃兰吓得脸色发白,再一仔细看,见到手持菜刀的是元邈。她视线往下,见到元邈右手按着一只鸡。 “现在才寅时初。大半夜不睡觉杀鸡?” 说完她赶紧上前,躬着身子夺下元邈刀下的鸡,把那只鸡抱在自己怀里。 元邈眼睁睁看着案板空了,纳闷道:“你这是做什么?” “救鸡啊。”铃兰不以为然道。 元邈把刀递给铃兰,命令道:“快把它杀了,给夫人熬汤补补身子。听说昨晚夫人一夜未睡。” 铃兰朝后面闪躲,收紧怀抱护住瑟瑟发抖的鸡,道:“你家就一只鸡,杀了可就没了。这鸡还没下过蛋呢。” 这鸡是铃兰昨日花三两买的那只鸡,也是元家炊房里唯一的一点荤腥,家里只剩下些野菜。 铃兰想了想,现代医学表明鸡汤营养价值不高,且熬久了会产生大量嘌呤,给病人身体造成更多负荷。古代的烹饪技术没有现代发达,熬鸡汤时间更久,煮一碗鸡汤所产生的嘌呤更多。 可是这种话该如何告诉元邈,他们肯定不会相信。 琢磨了一会儿,铃兰想到说辞,认真解释道:“留下这鸡慢慢下蛋吧,鸡生蛋蛋生鸡,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再说,夫人昨晚熬夜今日肯定胃口不好,熬了鸡汤也都可能浪费了。” 元邈寻思着铃兰的话,想到昨夜在厢房廊道附近看见的药渣,瞪着铃兰怀里的鸡,说道:“先留一个月,等改日再把这鸡杀了。” 铃兰把鸡撂在窝里,那鸡应景地落了两枚蛋,这让铃兰喜出望外,举着两颗蛋向元邈炫耀:“看,你要是早杀了它,可能就拿不出这两枚蛋了。” 昨日是休沐日,今日元邈待到寅时三刻便离家上值去了。 铃兰忆起昨日炼丹炉里的两枚丹药,蹑手蹑脚溜到书房附近,趁着四下无人她想一探究竟。 可是到书房门口却怎么也推不开大门,书房门落前了锁,显然昨日她的举动引起了元邈怀疑,她今日怕是进不去了。 铃兰联想起韦沁橙的病情,总该不会也中了离魂丹。中了离魂丹的人身体渐渐衰落,直至最终脑死亡,极少数人能侥幸存活。 原身也中了离魂丹,却活到铃兰穿越那日。 在外人看来原身脑子不灵光,语言迟缓,但她翻看原身的记忆,发现她的傻另有隐情。 原身她不是真傻,其实是在装傻避祸,心里跟个明镜似的。 原身脑海中穿插着混乱而古怪的记忆片段,像是在荒无人烟的沙漠,亦或者是孤岛冰湖,还见过成片鳄鱼的海边,还有古怪的炼丹房。 铃兰穿过来时,发现这些记忆是混乱无章的,她不知原身的这些记忆代表什么,但很肯定原身装傻与这些记忆有关。 她怀疑过原身是细作杀手之类的人物,但脑海中没有原身手染鲜血的片段,相反原身宅心仁厚,乐于助人的记忆倒是不少。 低头看了一眼手指,十指纤纤而细嫩,指茧只有练琴留下的痕迹。 是的。原身也只会弹琴作画,不会做饭。 铃兰离开书房后,她捧着早上的两枚鸡蛋去了炊房,站在炊房前足足发呆了两个时辰。 有米之炊独缺巧妇。 她愣愣地站在灶台前,到最后是陈姑看见了她,接下两枚鸡蛋炖了碗清淡的鸡蛋羹。 陈姑和刘姑对待铃兰的态度不同,刘姑当她是可有可无的住户,陈姑倒是像把她当做自家人,好心指点两句铃兰。 铃兰端着蛋羹去到韦沁橙的房间前,又是刘姑拦下了她。 “就交老身吧,你先回去好好歇着。等下郎君回来,我们应该抽不出空接待。” 铃兰讷讷地答应,心里总感觉元家上上下下透着古怪,男主子和女主子似乎是在过两个世界,韦家的两位姑姑对元邈冷漠得好像是一位租客。 * 申时天色渐渐昏黄,夏日天儿黑得晚,放值时街道两侧的树木与房屋轮廓仍清晰 元邈归家时,见到铃兰在大门口杵着,在门口处与她问候几句家事。 铃兰迎着元邈入了屋,她不会做饭,不过家里食材也不多,把野菜冷水下锅,看着水沸腾了,就当做是炖菜呈上去。 元邈食过晚饭后,独自离家出行,铃兰思及裴公的嘱托,跟在元邈身后一道离开。 行到善和坊时,元邈指了指不远处的饼店,说道:“下次去这间,是长安城内最便宜的。” “这倒也是,每日食野菜对身子不好。”铃兰点了点头。 元邈站在旁边露天摊位前,拿起一柄铜镜递给铃兰,“是说你。” 铃兰揽着镜子照向自己,瞧见嘴角的胡麻饼渣,听到元邈道:“元家前方五里的胡麻饼,芝麻沾得少,价格不够公道。你刚到这里,难免会误入这间店。” 这一整日的行踪都被元邈猜透,铃兰放下铜镜,只得心虚承认:“我不会煮饭,下次......” “不必。”元邈向摊贩付了银钱,重新把铜镜拿给铃兰,“我鲜少在家饮食,夫人那边也有陈姑负责。你做好自己的即可。” 说完这话他便转身离开,也没等铃兰答应,他语气偏向冷漠和疏离。铃兰闭了闭眼,反应了一会儿,继续跟在元邈身后。 走到昨日发生两桩命案的酒楼附近,铃兰瞧见杨树林带人在附近巡逻。 杨树林看到元邈过来,赶忙走过来寒暄,提到前日的案子,杨树林生出些牢骚:“少卿那里催促破案催促得紧,崔家和顾家也在施压,但现场连凶器都找不到。” 官府扣押了崔思齐与顾炜两人,直至今日都没有释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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