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兰没说话,长叹道:“他放不下仇恨,我也不能和杀母仇人继续过下去。” “杀母仇人?”杜鹃姑姑脸上飘过一丝诧异,“前几日你不是见过郭贵妃了吗?” 铃兰抬头,发觉杜鹃姑姑这话不对劲,便要问清楚:“这话什么意思?” “我母亲她.....究竟是不是被元邈的父母所毒?” 杜鹃姑姑摇头,她母亲还好好地活着,只是所有人知道裴现偏激,故意瞒着他,想不到他竟以此为女儿灌输仇恨。 “你母亲没死,贵妃她.....” 话说到一半,门口传来禀告裴现回来了,杜鹃姑姑便把后面的话咽下肚子,想着改日再与铃兰细说。 裴现入院放下一碗滚烫的汤药,与杜鹃姑姑寒暄一两句,便对她下了逐客令。 杜鹃姑姑不肯走,怕铃兰受裴现的蛊惑而做傻事,拉着铃兰,“是药三分毒,服下这药,比胎儿先走的可能是你。” “这是我们裴家的家事,你有什么立场干涉?”裴现怕铃兰被劝服,动手以蛮力拽着杜鹃姑姑往外走。 两人身影渐远,铃兰见深院无人,便·端起药碗,把药汤倒在墙角。 那处正好有个狗洞。 铃兰用手比对了一下,以她的身材大抵是钻不过去的。 想到等下裴现还会回来,她端着空碗飞快坐回原处,悠闲地捏起一片桂花糕,用力咬下去。 齿尖触碰到硬物,吐出来一瞧,竟是枚微小竹筒,里面塞着卷好的信笺。 门外通传裴现回来了。 铃兰把信往手心里一藏,托着脑袋,虚眯双目,作虚弱状。 裴现低头瞧一眼药碗,里面的药汤空了,随即放下心,说道:“为父将此药改良了一番,你服下后不至于终身不孕,只是日后你若与古晏廷成亲,恐怕要多等几年才能有孩子。” 铃兰听着这话联想起一件事。 史书上的元邈子嗣艰难,不惑之后才与妻子生育。这记载导致铃兰同元邈初试云雨时没做好防护措施,以至于她不慎怀上盼汝,两人不得不匆匆完婚。 现在想来,元邈体力极好,身子没有任何问题,不大可能会子嗣艰难。 * 铃兰回到房间,翻开桂花糕中夹着的纸条,发现这纸条来自元邈,说想要与她在下个休沐日见面,顺便好好解释两人之间的误会。 最后落款处写了一句:盼汝也很想娘亲。 铃兰捧着纸条琢磨了半天。其实杜鹃姑姑刚才对她欲言又止,虽未说完,但她看得出郭云韶的死另有隐情,她该是听他的解释。 但事到今日,就算两人之间的误会解除,她也不打算继续这段关系。她不看好两人的未来,无论她如何折腾,历史终将走向既定的路。 元邈现在是知制诰,不久便会升为中书舍人。历史的车轮似乎沿着一条曲折的路回到了正轨。 大概,他的真命天女还将会是元和十年出现的那位。 她想了想,要不她去谈谈和离的事,商量一下把盼汝自己接回去。 铃兰是不打算再婚了,倘若元和十年元邈娶了那位真命天女,盼汝的处境也将变得尴尬。 她思忖良久后还是决定赴约,顺道把盼汝接回自己身边。 裴现给她和古晏廷安排了的踏青游园活动,时间恰好是在下个休沐日,届时她提前离开,趁这个机会去趟元家。 等候见面的这些日以来,铃兰无事便在竹林小院闲坐。 这日忽听见墙外传来一声猫叫。 铃兰循声而去,低头瞧见那面有洞的墙壁下面蹲着一只玳瑁猫。 每只玳瑁猫的花纹与颜色不尽相同,像眼前玳瑁猫的花纹,铃兰只一眼便瞧出它是阿大。 不过,阿大到这里做什么,怕是迷路了?还是有谁故意放到墙外。 阿大的前爪绑着一根红绳,系着一张纸条。铃兰解开绳子,拿起纸仔细端详。 纸条上写着:柯一去 柯一去,这是什么意思? 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一个字大一个字小,短短的三个字还都对不齐,这一看便是初学写字的盼汝的手笔。 心道:看来陈瞎子还挺实诚的,真好好教盼汝读书识字了。不过南柯一梦这个典故,两岁的孩子学起来是否有些过早了? 铃兰心情愉悦,将手边的果脯往地上一洒,阿大乖巧地捡走果脯,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阿大的胃口填饱后,便从墙洞里钻出去,铃兰弯腰瞧向那洞,果然见到盼汝站在外面,把那只猫抱起。 铃兰看着盼汝和阿大的身影缩成一个点,消失在视野里,随后离开了竹林小院。 既然盼汝这么乖巧,她该是准备点奖励给他。 盼汝这孩子肚子像开了小杂货铺,什么都喜欢抢着吃,上次都去抢猫的肉干了,不如准备点健胃消食的红果酪。 想到这里,铃兰露出几日来第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朝后厨走去。 * 终于到百官休沐的日子,铃兰与古晏廷出外踏青,他们两人其实早就知根知底,却要在裴现面前要装作并不熟稔。 铃兰差点没憋住笑,尤其是古晏廷接她时候,在她父亲面前装得谦逊乖巧,像个鹌鹑似的,她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 她忽觉察身后有道视线,稍微偏头,瞅见不远处的胡同口有道黑影,看清时发现那是墨琴,估计也是来看古晏廷笑话的。 铃兰跟着古晏廷走了一套相亲的流程,游山玩水,放放风筝,逛逛长安的热闹的街市。 他们花费大约半天功夫便完成了流程,铃兰转头时见到墨琴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身后再也不见他的踪影。 不过这事并不值得她多费心关注,她满心满眼都是去元家看元家父子两人。 进了元家府门,她发现今日府内静悄悄的,家仆都换成了从未见过的新面孔,恐怕元邈最近新添置的。 这些看到她时虽都热情洋溢,但举手投足都透着紧绷,总觉得好似提着线的木偶。 “他们父子呢?”铃兰久久不见他们两人迎接,观壶和拾芳他们也不知去了哪里。 家仆回答的声音在颤抖:“主子正检查小主子的功课,他们在书房等您呢。” 铃兰有点纳闷,盼汝才两岁,哪里需要检查功课,平时交给陈瞎子随便识些字就行,大可不必这么着急。 铃兰熟悉这里的路,并不需要别人引路,她把裴家的丫鬟们留在外院,独自穿过种着花草的庭廊。 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总觉得走到院子中段时,家仆们好像突然间全都消失了。 铃兰有些不安,紧抱着怀中的陶瓷小罐,在植满花藤的廊道里朝前走着。 正值三月暮春时,和风熏柳花气浓,一阵风过,馥郁的花香随风袭上铃兰的鼻腔。 铃兰闻着闻着,只觉得那香气异常的适合柔和,熏得她渐觉困顿,眼皮沉重,不一会儿身子倒下。 盛放红果酪的罐子瞬间坠地,陶瓷碎成一片片,红果的汁水四下迸溅。 而这一切没能惊醒躺在地上的铃兰。 * 另一侧的书房内,屋子里围满身披铠甲、手持长矛的兵士。他们面容凶神恶煞地,在门纸上戳了一枚小洞,正从小洞里观察门外的动向。 站在屋内的元邈并不危机他们,神情泰然自若,在一侧耐心教盼汝识字。 纸上第一行横七竖八地写着:柯一去 下面一行以整齐的字迹写着:不可以去 元邈指着第一行字,对盼汝奚落道:“还想给你娘通风报信,只有短短四个字,竟然写错了三个。” 盼汝委屈地祈求:“爹,能不能不要抓娘。” 元邈道:“谁让她拿走了丹谱,不过即使找不到丹谱,我也不会让她受罚。我会好好保护她。” 他把保护两字说得很重,又揉了揉盼汝的脑袋,“以后你娘亲再也不可能离开我们了。” 可等到日暮都没能等到铃兰,元邈带人搜查整个院落,丝毫不见铃兰的身影,而前院和中院的奴仆昏迷在地,被人锁在了柴房。 但问他们之前发生了什么,是否见过夫人,他们只说不记得了。 * 今日裴家门口热闹极了,百姓纷纷摩肩擦踵地站在附近观望,大队官兵包围着裴家的府门。 裴府管事走了出来,与他们出面交涉,听闻他们是来抓裴家的千金裴椒,说她涉嫌盗取元家一样珍宝,要被抓去刑讯。 只说:“不是我家娘子,她今日与古家郎君踏青过后,便回去太原的母族那边了,早就不在长安了。” 这些官兵不信,但裴度只令他们尽管上门来搜,果不其然,四处找不见铃兰的踪影。 元邈面容凝滞,脑海中思绪纷乱。 她和古晏廷今早去踏青,是打算接受裴家的安排改嫁给古晏廷?还是说她从一开始就想嫁给古晏廷,对他只是利用? 那她的牺牲可真够多的,为了拿到离魂丹的丹谱,还为他怀胎生下盼汝。 元邈想得出神,不知不觉在旷荡的裴家后院迷了路,听到两个洗衣妇在聊天。 “你年纪小,又刚成婚不久,别洗裴小娘子的衣服,她刚小产过,不吉利。” “她不是还没出嫁吗?” “听说原来和人私奔,闹出来一个孩子。裴二给她熬了碗药,让她把孩子打掉。” 说话间,老妇抢过旁边的年轻新妇手中的盆,“我替你洗,你先歇着去吧,反正老婆子守寡多年,也不怕不吉利。” 元邈从远处模糊地瞧了一眼,盆中白裙的裙摆沾染了醒目的红色痕迹。 他气得嘴唇微颤,不禁攥起拳,用力锤了一下近处的石墙。 手背擦破了皮,渗着细细密密的血珠,疼痛得直白,而他此刻头皮发麻,心中的痛楚盖过皮肉之痛。 眼前发生的事印证了他曾有过一瞬的猜测:铃兰长大后改变良多,早就不再倾慕于他,所有的真情都她演出来的。 但凡心底存着一丝爱意,哪会宁愿伤害自己的身体也要割舍掉他们的孩子。她不光不爱,甚至是........ 她厌恶他。 想到这里,元邈负气离去。 * 过了一会儿,浣衣部的管事姑姑走过来,看到老妇拿着新妇的盆,正在卖力地搓着衣料。 管事见老妇年老,有心替换掉老妇,但新妇第一天上岗便不见了,她问道:“新来的那位呢。这不是你的盆。” 老妇道:“新来的懒,嫌弃裴娘子裙子上的红果酪太黏,不好清洗,所以就娇气地离开了。” 她用冰冷的水又过了一遍衣裳,手指头冻得发红,而白衣清洗得干净如新,红果酪的痕迹消失不见。 老妇颇为得意,喃喃道:“要说洗衣服,还得是年纪大一点有经验的好。” 管事一听便知是老妇排挤新妇,估计说了什么事劝走了新妇,但看老妇皱巴巴的脸,想到她一个寡妇在长安谋生不容易,便也没打算发落,只道:“这事就这么过去吧,明日你督促新来的好好上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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