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富德大为感动过后,确实是察觉出了什么不对劲,比如:这个“花瓶姑娘”带着一股隐隐约约的京腔儿…… 寒富德转了转眼珠子:“花瓶姑娘,此情此景,你可能赋诗一首?!——” 关与君遮挡在幕布和穿衣镜后的身体简直都要手舞足蹈起来:“小菜一碟。” 她刚想背过手去学曹植那般七步成诗,但忽然又想起现在的情状并不允许…… 于是赶忙把头扭了过来,左摇右晃—— 可是从镜面朝外、把镜子夹成九十度角的朝向的观众席来看,也是湘王和所有人的视角看来,花瓶姑娘的脑袋在花瓶中左右沉吟,仿佛真的在思考一般…… “梦落镜湖意难平,些许可燃些许冰。 昔日豪门今转落,名利策马竞蹉跎。 谈笑多年原是梦,白首幽居泪满襟。 匆匆过客皆虚浮,权贵狂欢明又何?” 关与君念完,寒富德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敬大人和隐于人群当中骆万仪和落遥空脸色大变…… 骆万仪敛起了笑容:这个关与君,委实是屡教不改!—— 她刚想上台结束这场已经令所有人都冷场的表演,继续把关与君软禁个半月三十日的,忽然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声伴随阵阵鼓掌声响起: “好!——”孤单的掌声和关与君没有回喝的诗词倒是相映成趣,人群又逐渐给这像是来砸场子的来者让开一条道路…… 岳奇来到人群中央的时候,看到了关与君的“花瓶姑娘”,虽然也没有寒富德那么失态,但是满面的不悦也昭示了他心情的阴沉。 他指了指关与君,却对着骆家人说:“骆夫人,拖欠钱粮不说,如今更是要以害人取乐了?!——” 寒富德忽然一拍脑门,他知道了! 这“花瓶姑娘”,分明就是传说中的小关公公嘛!—— 除了他、除了他们一伙的人,谁还会当众在人家的主场上如此下那“梦落镜湖”四家的面子? 除了他,谁还会如此眼明心亮的有瞬间成诗的本领?还是一首讽刺意味拉满的诗; 而且关与君太了解这些有钱人的猎奇心理了: 按照常理推断,他关与君作为人质肯定是要被看得严严实实,可是他设了一个名为“花瓶姑娘”的把戏,将一场既惊悚诡异又夺睛十足的场面戏剧感拉满, 那行事惯来张扬的骆万仪此时又自信一切皆在她的掌控之中,她真的会忍住不让关与君表演这一场畸形且又狂欢劲儿十足的演出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寒富德此时此刻十分庆幸寒隐初找人去了不在现场。要不然依他的性子,看着骆家人当场把他的“小关子”做成了“人彘”,可得大开杀戒不可…… 骆万仪也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很快就稳住了—— 她抬脚走了两步走出人群,略微打量了一眼只能说是“只身赴宴、单刀赴会”的岳奇,脸上又浮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岳知县大驾光临,真是让我这小岛‘蓬荜生光’啊!——” 岳奇冷淡地说:“骆家所欠的钱粮对骆夫人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岳奇来此叨扰是岳奇的不是,还希望不要因为岳奇而败坏了夫人庆生的喜悦才是……” 骆万仪脸上的笑容霎时僵住了:这厮好不要脸!—— 不仅不接她的话茬,竟直说他在她生日的这天来到,并不是来给她道喜的,只是来让她缴税和给她添堵的!—— 当着如此多的人,毫不客气地戳穿她的喜气洋洋! 和那个关与君一样可恨! 敬大人甚至连个“笑里藏刀”的笑容都懒得摆出来了,他看了眼人群中方才一直没找到机会说话的岳州知府胡大人,给他使了个颜色。 胡大人接收到之后,当场开始斥责岳奇:“岳知县,你实在是太没规矩了!—— 人家骆夫人好心好意给你下帖子,你不识好人心不说,还在人生日的时候如此给人添堵?!而且人家骆家家大业大,会欠你那点子钱粮?! 新任的‘天子门生’,竟张狂至此吗?!……” 他这最后一句话,实在是堪称“用心歹毒”了。 关与君和寒富德交换了一下视线,不免有些忧心忡忡。 可是反观岳奇,倒是丝毫没有被上峰责难的惊惶和大祸临头,他无比自如地从袖子中开始掏东西…… 胡大人的脸色这才开始有些好转:“算你还算有些读书人的体面。知道人家过寿,哪有‘空手过府’的道理?……” 可是胡大人很快就说不出话来了:岳奇从袖中掏出的东西,是像“奏章”一样的东西,可是那“奏章”却无比之厚,一折叠一折,倒很像是一把粗苯的扇子。 也不知他是故意的还是成心的,岳奇一不小心手抖了一下,那奏章的一面“哗啦啦”地都朝地上散去; 可是一面都到底了,岳奇手中的另一面还牢牢地攥在手中。 “哎呀!~”岳奇做作地说:“骆家这些年所欠钱粮的汇总单,不小心掉出来了呢!~” 关与君:大哥,你这也有些太刻意了吧!—— 不过人家岳奇倒是丝毫不在意这本应该热闹非凡的宴会上忽然之间针落可闻,尴尬的气氛都要变成实质,如熔岩般缓缓流动。 他就那么容那张“欠单”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明明是白纸黑字,却好似比金箔子还要耀眼刺人。 往日,在场诸人没有一个会将官府文书放在眼中,甚至往往对让他们缴纳钱粮的公文还会嗤之以鼻。 如今被人用他们惯常视若无物的、与一纸空文相差无几的官府文书,用来在同类面前狠狠地践踏着自己个儿的尊严、脸面,还是今天这个日子。 这种滋味,真是少见而又羞耻。 骆万仪的羞耻感,并不是来自于她的拖欠……
第153章 水银 骆万仪朝敬大人使了个颜色,又若有似无地瞟了眼左布政使大人:她要不要现在就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岳奇拿下“下酒”呢?…… 反正他们的计划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早一步晚一步都无所谓的吧?这个岳奇,实在是欺人太甚…… 骆万仪刚打算将攥紧的拳头松开,打算待会好一并扯烂那本“欠单”和岳奇的嘴脸,可是忽然落遥空,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 落遥空转过脸对她温润一笑,上前几步,来到岳奇的面前。 半蹲下身子,一一将那“奏章”散落的一页一页纸逐渐归位,也逐渐从半蹲变成了和岳奇平视,顺手接过了那本“欠单”。 “‘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上书谏寡人者,受中赏;能谤讥于市朝,闻寡人之耳者,受下赏’,齐威王的胸襟气度堪为我等表率; 岳大人放心,骆家定会按照这‘欠单’上所记载的数额,一一连本带息缴清款项;毕竟‘小人无错,君子常过’……” 他这般不软不硬地回了个软钉子,连岳奇都不好再说些什么…… 不过岳奇心里可是阵阵嘲讽: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些豪强士绅,说得难听点叫“地头蛇”,竟能拿齐威王自比?严重点,都可以治他们个大不敬之罪!…… 不过为什么,他总感觉这个落遥空有点眼熟,似乎是在哪里有过一面之缘…… 没等他想明白,落遥空又接着说:“还有,我觉得岳大人是误会了,这只是我的妻子给众人表演的一出‘障眼法’,而非什么‘人彘’……想来是岳大人对骆家误会颇深才是……” 说着他拍拍手,一些婢女们鱼贯上台,一一将台上的东西揭秘给大家看…… 戏台上是个八仙桌,上面搭着一个宛如佛龛般的东西,四四方方,由黑色的帷幕所围成,佛龛正中间就摆着那个硕大的花瓶,花瓶上顶着一个女人的脑袋; 由花瓶开始,分别向着“佛龛”的四个角延伸出彩绸,像极了捆住棺材四角的绸花; 而且八仙桌底下的空空荡荡的没有脚,如何会不让人联想到人彘呢? 婢女们一点点地将帷幔拆下,露出了八仙桌上搭起来的木头架子,而关与君就蹲坐在八仙桌上,怪不得看不见她的脚。紧接着婢女们拿走了那个“暗藏玄机”的花瓶…… 同时,缘何能做出“花瓶姑娘”的奥秘也已经明晃晃地出现在日光之下了: 关与君的身子,就藏在两面朝外的琉璃镜合起来的夹角之间,许是因为正好摆成了什么角度,让那琉璃镜倒映出来的是黑色帷幔的模样,就和真正的黑色帷幔,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 这完全就是一出障眼法嘛!—— 在场诸人无不流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并对那两面神奇的琉璃镜产生了诸多好奇。 “骆夫人,我们家托了不少人,也只得巴掌那么大一块的镜子,我夫人每日都爱不释手;夫人是从何处寻得如此大又完整且光滑的整整两面琉璃镜子呢?——” “对啊对啊,如此完整的琉璃已是难得,请问夫人又是如何制成穿衣镜的呢?……” 一时之间,众人纷纷叽叽喳喳地问着各种问题,冲淡了因为岳奇的到来而带来的不愉快,真正回到了寿宴时该有的氛围。 岳奇却是一点都不在乎因为揭秘而又引起的阵阵讨论热潮,他的眼睛,一直都不错眼地盯着婢女扶着从八仙桌上下来的传闻中落遥空的少夫人…… 这个人的身形缘何这么眼熟?甚至方才的声音都是……虽然蒙着面纱,但是面纱外面的那双眼睛,那双总是狡黠如狐让人摸不透在想什么的眼睛…… 是、是—— 岳奇将自己不住颤抖的双手背到身后去,借此掩饰心下极度的震惊。 过了一会,他再次将视线不动声色地投向小关公公关与君:往常总是戴帽的脑袋上梳成了妇人的发饰,脸色依旧白净、一副不施粉黛的模样,身量还是很小、但是套在钗裙里似乎看着合理了许多…… 岳奇心下有诸多疑问,可是又不知从何说起;况且情势紧迫,骆家人能不能让他单独和小关公公见面也是个问题…… 但是有一点至少可以肯定,小关公公和皇上形影不离,皇上定然也在岳阳,甚至眼下此时此刻很有可能就在君山岛!—— 可是小关公公的言行举止又很奇怪,刚才还作诗嘲讽,现下又丝毫不像是被胁迫一般,甚至兴致勃勃地让人搬来透明的琉璃镜和锡箔纸,拿来地窖中存储的水银,现场给众人们演示如何制作镜子。 湘王远远瞧着,心里跟被猫抓一样,也跃跃欲试地想要上前,却被岳奇一把拽住—— “湘王殿下知晓,台上那所谓的‘少夫人’,就是小关公公?” 湘王抻着脖子点点头,“知道啊……” 岳奇心下暗恨,骆家委实可恶!由此可见知府大人也不是什么好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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