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拨起珠帘的手指尖缓缓僵凝住,见男人眼上蒙着层药布, 身上各处穴位也都扎了银针。 这时候才想起来先前原身曾以毒汁腐蚀过他双眼。 晏殷固然身体恢复得快。 可先前被毒汤摧残过的身体,以及眼睛这处颇为脆弱, 需要定期调养排毒也在正常需求之内。 而东宫太子对于自身的弱点鲜少会大张旗鼓让人察觉。 这般定期兀自来到药房中完成半个时辰的针灸调养,反倒符合他向来隐秘低调的性情。 织雾捋顺了这些事情之后,原本是不想在这等极其敏|感的节骨眼上与他产生冲突,可偏偏听见这位太子殿下朝她开口吩咐, “将桌上茶水端来给孤。” 织雾动作霎时微顿,见他似乎竟将自己当做了伺候的宫人。 这时候扭头走开反倒容易引起他的注意。 她尴尬之下只得慢手慢脚上前去替他顺手倒了茶水。 见他身上关节和其他穴位处都插了银针不便动弹, 便将茶水主动喂到他唇畔。 男人没有动,织雾便俯低身体, 贴心将茶盏微微倾斜。 晏殷察觉她这举动,抵在膝上的指节似微点了一下,接着才启开薄唇将那茶水抿上一口。 在织雾喂完他后,却又听他问:“你是谁?” 织雾听得这话略是不解,他难道不是以为她是宫人所以才使唤她吗? 岂料男人下一刻却缓缓说道:“这茶水是用来放指尖血的,不是用来喝的。” 她若是这里伺候的宫人,决计不会不清楚这一点,更别说……还胆敢将这茶水直接喂到太子的唇畔? 织雾闻言,呼吸霎时微微一顿。 偏偏这时候周身冷清的男人又语气淡道:“孤身上的银针不能动,可腰间玉佩值钱。” “你只拿走玉佩,孤便饶了你这一回……” 男人温吞地说着便偏过那张颇为惹人分神的面庞,“你若有旁的心思,孤现在便喊人进来。” 他这话让少女瞬间僵在原地。 她听见他要喊人进来,显然有些慌神。 接着一顿犹豫之下果真选择了继续隐瞒伸手去解他的玉佩。 可才将那玉佩解下的同时,织雾便听见不远处霍羡春同旁人说话的声音。 织雾仅懵了一瞬,霎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这分明是在拖延时间。 织雾这样实心眼的姑娘,临时反应哪里比得上眼前男人的诡计多端。 发觉自己竟又险些掉进他的陷阱……织雾顾不上处置手里的玉佩,再不敢有分毫犹豫便快速转身离开了屋。 待几息后,霍羡春进来,见时辰到了替晏殷将身上的银针全都取下,又替对方除下敷在眼上解毒明目的草药后,便询问道:“殿下这次感觉如何?” 可反常的是,太子缓慢睁开一双黑浓的眼瞳后,没搭理霍羡春的话,而是径直唤了和霍羡春一起进来的涂奚。 晏殷将桌上那只娇小茶杯握入掌心慢慢摩挲,黑眸里的情绪恍若深渊下暗流涌动,语气莫测道:“孤的玉佩不见了。” “你去将那偷玉佩的小偷……给孤捉回来。” …… 饶是织雾紧赶慢赶,可也比不得身怀武功的涂奚腿脚轻便。 涂奚作为太子贴身侍从,将她从苑门口慢悠悠地拦截下,竟也毫不费力。 涂奚一双狐狸眼弯弯,抱着手臂语气颇为玩味道:“顾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岂料织雾身边竟不止她一人,一旁刚好碰见的曲晚瑶迟疑了一瞬,开口道:“顾小姐一直同我在一起。” 涂奚扫了一眼曲晚瑶,笑意才渐渐收了几分。 “那就一起吧。” 是巧合还是无意,都去见过太子再说。 这般惊险之下,织雾偷了藏在怀里的玉佩实在像是个烫手山芋,可她也不敢表露出半分,只能随着对方一道入内。 只待进了药房内室,织雾也只当自己才刚来,语气认真解释。 “我膝盖受了伤,又疼又痒,所以才想过来寻曲医女开药,却刚好路上碰见了她……” 曲晚瑶闻言却微微诧异,“怎会如此?” 她明明给织雾用了宫廷里最好的药。 按理说,敷药过后,织雾的腿该很快好起来才对。 一旁涂奚却怀疑道:“竟这么巧?” 他们太子想要顺着太上皇的意思“调教”妹妹的时候,她的腿便受伤? 织雾对这些质疑只当做没有听见,继续对曲晚瑶解释,“也可能是因为杏玉困了,睡在我的怀里,我让她多睡了一会儿才会这般……” 所以伤口不仅洇出了血,就连药粉也都被蹭没有了。 织雾抿了抿唇,余光瞥见某个身影后,轻软的语气仍旧兀自强调,“这伤口是真的,曲医女也知晓的是不是?” 曲晚瑶说是。 织雾似乎也存心想要证明,待其余人退下后,她坐在椅上动作缓慢卷起裙摆,晶莹细腻的雪肤往上看去,便是两团伤口。 确定一旁的太子看见伤口后,织雾悬着的心才稍稍定了下来。 伤口这样逼真,他再怎么怀疑她坏,也该相信她是真的受伤了。 就算他先前猜到自己故意不想被东宫的人找茬,才故意假装受伤不去东宫。 就算他们都怀疑伤口是假的…… 可眼见为实,这伤口却是抵赖不得。 晏殷看见了,目光果然缓缓落在她的面颊。 织雾对上他的视线,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心虚,结果却见他指尖在那桌面点戳了一下,接着便启开薄唇,用极温润的嗓音对她逐字逐句说道: “蠢得要死。” 不知是在指责她连走个路都会让自己受伤,还是觉得她连伪造伤口都做不到的废物无能。 织雾确切的将这四个字听入耳中后,似乎不可置信。 他……他说什么? 织雾记得,话本里的太子殿下对外向来都是极清贵的高雅姿态。 哪怕是后来对付顾盼清,也只是如看待低贱虫豸一般,给她一个凄惨结局也都不屑对她恶语相向。 他的伪装趋于完美,也从未破坏过自己在旁人眼中的清高皮囊。 可就在刚刚,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骂她……蠢得要死? 织雾呼吸轻颤了下,才接受了在外人眼中向来风望高雅、芝兰玉树的太子殿下,的确是在张嘴骂她…… 她甚至还没有对他做出很过分的事情…… 明明书里做事更加过分的顾盼清也没有遭受过这样被欺负的待遇。 美人抿起嫣粉的唇瓣,隐忍地偏过雪白面颊。 看着像是有了脾气,但落在涂奚眼里就好像在警告他们太子殿下:敢惹她,那……那他算是踢到棉花了。 涂奚脸色愈发古怪。 就她这样先前还敢大言不惭地和他们殿下做“仇人”,说出去都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 东宫那里有政务要同晏殷汇报。 在太子离开后,曲晚瑶便发觉这位顾小姐似与太子有了许多不愉快,看起来比先前都矛盾更深。 曲晚瑶唯一不确定的是,顾小姐到底是在装好人,还是真的改好了。 在确认这点之前,她显然并不会信任织雾。 曲晚瑶原本是有些事情想同织雾说。 可织雾让她撒谎隐瞒来过的消息,让她顿时又改口道:“原本是想去宝珍苑看看顾小姐的伤势,顾小姐既然过来了,正好处理一下。” 织雾只乖乖由着她替自己换药,倒也没有在意。 * 太上皇回宫后,因他以往仁慈作风,日日来看望他老人家身体、盼着他安康的臣子宗亲实在太多。 有一个臣子带头来了,其他臣子不来又觉自己不够敬重,便好似互相攀比一般,日日都要太上皇收到一堆文绉绉的长篇大论来接受他们的关怀备至。 太上皇烦不胜烦,索性在准备大办的寿宴之前,又预先设下寻常宫宴,款待这些宗亲贵族,也顺道安抚那些朝臣们一颗为上位者担忧的心思。 只待当天宫宴上再度热闹起来。 织雾入席中途,却有宝珍苑的宫人前来隐秘传话,说是今夜丞相府里来了人。 来人是顾宣清身边的小厮,名叫拾墨。 “听说……是姚贵妃那边有话要传给大公子。” 姚贵妃私底下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要告诉顾宣清一个秘密,指明要顾宣清身边的小厮拾墨入宫来见。 顾宣清答应了。 织雾听到这话心口微微一沉。 这位兄长能替妹妹顶罪便能瞧出他并非是个薄情寡义的性情,更何况在他当下自己自身难保的时候,姚贵妃提出要见他身边人,他竟也能答应…… 这般心软的人,实在和她现实中的兄长都相像至极。 织雾人走不开,却又怕引起旁人注意。 她想到自己早已叮嘱过兄长近期不要入宫,料想对方必然会自保为主,又稍稍安心,接着让身边的沉香去安排,好让小厮拾墨秘密地见完姚贵妃以后快速离开。 在宴席正式开始之前,织雾便瞧见前来给太上皇请安的瑾王。 织雾瞧见他后,难免想起他二人才是同一阵营的事情。 因而在瑾王亦是瞧见她后,她正迟疑要张口与他说些什么,便听见他语气颇为散漫地提醒道:“今夜宫里有事发生,不过我这次却不能凑热闹了。” 织雾略为意外,私底下更压低了嗓音语气打探:“殿下说得是什么事情?” 瑾王打量了她一眼,他显然是预先得知了什么,却并未同她透露,反而劝她,“你最好也不要插手。” “毕竟,现在不是我们和太子对上的最好时机。” 他这样说,却让织雾的眼皮蓦地一跳,虽没有听见对方吐露出更多内情,但似乎又有某些事情脱离了她的预料…… 宫宴上,织雾与其他世家小姐坐在一处,却因心不在焉的缘故并未与旁人有所搭话。 旁边其他世家小姐叽叽喳喳说话,见织雾始终沉默,便抱着几分好奇朝她打探:“顾小姐,听闻你和太子关系不合,这可是真的?” 她们眼中的顾小姐闻言,只轻声道:“太子身份尊贵,我高攀不起罢了。” 她的话语听起来不咸不淡,也的确向旁人证实了这一点。 太子不喜她,她似乎也因与瑾王亲近的缘故与太子交恶愈深。 只是在听见其他人讨论到太子时,织雾这时才猛地抬起眼睫,发觉今夜太子竟全程都没有出现。 这让织雾将瑾王的话反复嚼了又嚼,心口竟逐渐惴惴不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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