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许久,风顺着柜门的缝隙透进来,有些冷。 她将手覆在额头的布巾上,却发现手心还是滚烫。 可她的身体已止不住发寒颤抖,好似流淌的血液都结了冰霜。 听那侍卫通禀过,沈林皱眉:“如此说来,你们不如再到灯花台去寻一寻九公主的踪迹。若她真的是凶手,发现自己留下了痕迹,定会到灯花台亦或南蓉园销毁罢?” 阖宫寻不到人,为首侍卫索性听沈林所言,命人再去搜寻。 门扉彻底关合,掩下金属落地的‘当啷’一声响动,灯影与脚步声齐齐远去了。 洛久瑶没有打开火折子,也没有引燃烛火。 空荡,寂静,她手中捧着未燃的灯盏,身躯和眼睛便好像不再惧怕黑暗。 直到周遭彻底无声,洛久瑶推门走出。 她借着穿透窗纸的月色摸到门旁,也摸到了沈林关门时扔入的令牌。 令牌冰凉,青铜所制,刻着‘明正’二字。 是明正司的铜令。 沈林不会无缘无故将令牌留给她,这件铜令定能在明正司起到不小的作用。 洛久瑶将令牌收入袖中,缓了一会儿神。 自今日到白鹭亭后的一桩桩事情好似都发生在瞬间,而她只能被动的接受一个又一个事实,来不及梳理分毫。 夜有些深了,她的额头还发热,热温将躯骨蒸得发软。 自后窗翻出,洛久瑶循着原路返回延箐宫。 宫中一晚发生了两桩案子,又是关乎朝中重臣的命案,巡夜守卫一下多了数倍。 纵然洛久瑶对回宫的路线熟悉,也已足够小心翼翼,却好几次险些被巡夜的守卫发现。 亥时,守卫换值,洛久瑶择了条近路,借着两班守卫交接的空隙绕入御花园西的小回廊。 行至回廊尾,窗格外晃入巡夜人提灯的影。 洛久瑶心下一惊,弯身躲过灯盏照来的光,掌心已尽是冷汗。 小腿的发软令她险些跪伏在地,她强撑着石壁,快速寻找旁的出路。 黑影踏过廊檐悄声落至身后,一把捂了她的嘴,又提着她的腰翻入回廊侧层叠的假山石中。 巡夜侍卫提着灯盏穿过回廊,没发现异样,又走远了。 沉水香的气味笼在周身,伴随一声沉而冷的警告:“闭嘴别动,不然现在就给你扔出去。” 洛久瑶本也没想叫喊,反而被那声警告惊到,肩背的衣衫瞬间被冷汗打湿,右手的指骨剧烈颤抖起来。 大概是见身前人抖得太厉害,洛久珹放下捂着她嘴的手,斥道:“你抖什么?我哪儿有这么吓人?” 洛久瑶冷汗不止,回过身,还记着向他行礼:“夜深人静,皇兄怎会在此地?” “我若不在此地,方才你就叫他们发现了,走夜路还穿着件累赘的氅衣,真不知你究竟是蠢还是傻。” 洛久珹冷哼,“你问我?我都还未问你,怎么当缩头乌龟缩了半月,再从壳儿里爬出来,就连杀人的勾当都敢做?” 洛久瑶手脚发软,只能应:“多谢皇兄。” 见她知趣听话,洛久珹又冷哼一声,不由分说扯过她的胳膊。 “这儿离你那偏僻的地方有十万八千丈,先随我回宣明宫。” 洛久瑶不想与他一起,却不得不承认眼下他是对的。 经逢方才那一遭,她身骨绵软的几乎连站立都难支撑。 不等她回答,洛久珹将她氅衣后的兜帽草率扣在发顶,再次自腰际将她整个儿提起,拎小鸡一样拎回了宣明宫。 进入殿内,洛久瑶总算松了一口气。 殿内的灯火很亮,入眼是华美的汴绣屏风,紫檀小几,还有案上的冰种白瓷盏——当年容妃被打入冷宫,静妃带走洛久珹,这么多年一直捧在手心宠着,宣明殿的一器一物皆华贵非常。 洛久珹早遣散了侍从,指一指屏风后的小榻,示意她可以坐下。 洛久瑶不坐,强撑着站在原地:“多谢皇兄,子时守卫换值后我便离开。” 洛久珹面上显出不耐神色,按她坐在榻上,顺带着抬手贴了贴她的额头。 他冷笑:“脑袋烫的都能炒盘菜了,还想在外面乱跑?” 洛久瑶却没法安心坐着,神色认真:“这个时辰在皇兄宫里,叫人瞧见了成何体统?” 似乎才意识到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洛久珹沉默一瞬。 他转了视线:“我替静妃娘娘收集煮茶的夜露时恰好在御花园遇见杀完人的你,本想将你擒住送去明正司,可你忽然晕倒,我只能先将你带回来,这个理由怎么样?” 洛久瑶咬咬牙:“七皇兄,这些时日我似乎没有哪里惹到过你?” 洛久珹的声音骤然发寒,冷哼:“是吗?小白眼狼。当年我母亲因你入了冷宫,至今还被关在那座荒冷的囚牢里,你有什么脸面问我这样的话?” 洛久瑶敛了敛眼睫,指骨轻微颤动。 见她不语,洛久珹的语气反倒弱下些:“说说吧,你与那贺家小姐是怎么一回事?我听闻白日在怀明湖她没少揭你的短,可惜我人在奉宁殿,没能瞧见这样有趣的热闹。” 洛久瑶并不作答,只是道:“人死了,如今我已算是疑犯,皇兄听过又能做什么呢?” 洛久珹斜倚着榻侧的雕花扶手,漫不经心道:“我还可以想办法将罪证严严实实地扣在你头上,叫你再无翻身之地啊。” 洛久瑶的脑子还烧着,本就浑浑噩噩,此时终于忍无可忍。出口的话也没了遮拦:“是吗,皇兄这么想我死?” “我若死了,定然不负皇兄所愿,必将化作厉鬼,第一个将你缠到地狱里去。” 她在他面前柔顺太久,如今终于露出锐利的刺,洛久珹不怒反笑。 他抚掌:“洛久瑶,你终于装不下去了。” 话音才落,门扉轻响。 洛久瑶脑中的弦骤然绷紧了,下意识侧首。 洛久珹扬了扬眉头:“我说到做到,找人来捉你了。” 洛久瑶:“……” 宫侍的声音传来:“殿下,您吩咐的水和布巾。” 洛久珹应:“放那儿吧,退下。” 说罢又望向洛久瑶:“自己去取,我怕你额头的火把我这宣明殿也烧起来。” 洛久瑶不动:“若被人瞧见皇兄在帮我,怕是你也会背上嫌疑。” 洛久珹一时无言:“我就不该怜悯你。” 洛久瑶:“多谢皇兄。” 洛久珹懒懒散散走去,捧着水盆绕回。 他随手将铜盆放在紫檀小几上:“有手有脚,等着我给你敷?” 洛久瑶才拎起布巾,却又被他一手打开了。 洛久珹瞥一眼她缠着细布的手腕,将布巾浸到冷水中:“笨手笨脚,到时染了一盆血水,免不得又要牵连我。” 洛久瑶不做反驳。 “好好降降温。” 洛久珹拧干布巾,随手扔给她,“落个水就这幅惨样子,真是娇气死了,也不知你这副模样,当年怎么没死在若芦巷。” 洛久瑶叠了又叠按在额上,烧得发干的眼皮也缓和些。 “多谢皇兄。” 洛久珹别过视线:“少自作多情,我是怕你死我这儿,怪不吉利的。” 屋室安静一会儿,宫侍送来驱寒的药汤,洛久瑶老老实实喝下。 看着她眉头也不皱的喝下药汤,洛久珹再次开口:“伺候你这么久了,现在可以说说你与贺家小姐究竟是怎么回事?真如传言那般是你看上了秦王世子,要横刀夺爱啊?” 口中还残存着苦涩的药汤味,洛久瑶仰面扶着额上布巾,忽而笑了:“皇兄有没有想过,那贺家小姐,万一真是我杀的呢?” 炭炉里烧着充足的银丝炭,可她阴恻恻的话一出口,洛久珹竟冷汗直流。 看他骤然同她拉开距离,洛久瑶笑出声来。 “不是我。” 她轻声应答,“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为什么贺令薇会那样做,更不知道她们明明才分开几个时辰,她怎么会死了。 她不是被救上来了吗,怎么会就这样死了? “左右你现在也死不了,自己滚去明正司算了。” 洛久珹咬牙切齿,却见她的面色仍惨白着,强压下怒意,又开始问东问西。 洛久瑶不想应他,索性脑袋一晃倒在榻上。 洛久珹推她:“喂,洛久瑶?别装死?” 洛久瑶的手臂被他推得发痛,却躺在榻上,任凭他怎么叫也不起来了。 直到侍女前来将人搬到床上。 不知是不是宣明殿的床更华贵些,而洛久瑶又实在太累,装着装着竟真的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日清晨再睁眼,额间的热已退下了。 洛久瑶才睁开眼便从床上爬起来,打算趁天色还早先溜回宫去。 寻人的侍卫不可能没来过宣明宫,八成是洛久珹挡下了。 他会救下她而不是趁机要她的命,倒是她从未料到的。 只是明正司的人一整晚未寻到她,阖宫飞扬的谣言不知已散成什么样子。 洛久瑶走至门前,殿门却从外打开了。 天际昏暗,衣冠整齐的太子妃立在门外,温柔地望着她:“久瑶,原来你在这儿。”
第16章 唐寄月的面色有些差,大概是昨日发生了太多事,一夜未得消停。 洛久瑶向她行礼:“皇嫂。” 唐寄月牵过她的手,面露关切:“久瑶,昨夜贺小姐……眼下见你无事,我与太子殿下也就放心了。” 她的言语依旧周全,洛久瑶触到她微凉的指,又见她惯来捧着的手炉不在怀中,才知她是真的心焦。 洛久瑶道:“皇嫂挂怀,昨日我昏迷多时直至天黑才醒来,后因胸口发闷外出走走,未想竟晕倒在御花园,幸而静妃娘娘将我带回宫中照料一晚。” 她的言语细究起来站不住脚,哪里能瞒得过唐寄月这样心细如发的人,唐继月了然笑笑,未多问,抬手轻贴了贴她的额头。 二人都心知肚明,不过寻个托词将昨晚揭过。 “昨夜里阖宫上下都在寻你,阿璇也十分担心你,清晨时本闹着要一同来的,只是眼下这种情状我实在不好带他过来。” 唐寄月转了话语,“贺尚书遇害,昨夜明正司的人带走了沈大人,眼下正在外面等着你。” 她言语间提及沈林,于是洛久瑶问:“皇嫂,沈林如何了?” “你不必担心沈大人,除却宴上交谈,没有旁的证据能证明他与贺大人的死有关。” 唐寄月道,“明正司审人只是例行公事,三个时辰一过就放了人,今晨他已回府去了。” 听她这样说,洛久瑶眉眼舒展些,奈何没能亲眼瞧见,心仍悬在原处。 见她的表情有细微松动,唐寄月心下思索,眼睫微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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