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未及洛久瑶走上马车,眼前倏然一道白刃晃过。 程惊鸿的刀很快,三尺之内出手,几乎让人看不清晃过的刀影。 刀脊带出的冷风将车门撞合,洛久瑶下意识抬手去挡,瞬息之间,沈林抽出长剑,接住了他的刀。 “程惊鸿!” 他手腕翻转,架住程惊鸿手中刀,目光却落在洛久瑶划伤的手背上。 沈林冷声道:“程惊鸿,你这是做什么?” 程惊鸿与他僵持,持刀的手丝毫没有收回的意思。 “果然,还是说服不了自己就这样放了你们。” 他瞥一眼洛久瑶,开口。 “许瑶姑娘,当日茶阁初见,姑娘曾说自己在宫内当差,本是韶溪人氏,可姑娘当真去过韶溪么?依臣所见,怕不是生在皇城中,只于书册上见过,信口用来罢?” “自沈林打算偷梁换柱时我便想,调换宫侍而已,太安这样远,皇城中的宫女侍从这样多,死在路上一个两个也不会引人注意,何必大费周章寻整队人马来换?” “除非要换的人不是宫侍这样简单……” 程惊鸿说着说着,竟笑出声来。 “九殿下,臣说的对不对?”
第64章 “程大人, 此事确是我的过错。” 程惊鸿已将话说到如此地步,洛久瑶轻叹一声,干脆承认。 “在熙朝茶阁时隐瞒大人实属无奈之举, 那时贺家二人在宫内遇险,我身上背着命案,沈大人将我从大理寺带出已是冒险,实在不敢与大人明说。” 沈林接过她的话:“贺家一案内情复杂, 三言两语难以明说,是阿瑶在贺府寻得蛛丝马迹,我们循着线索才查到静法寺,取到了贺家的账册。” “后来贺家一案水落石出,阿瑶回宫,此事便也无从说起了。” 程惊鸿持刀的手松了松,继续质问:“那之后的花朝祭春,在行宫时我也曾见你们走在一处,你们却仍没有解释,反倒寻了托词继续欺瞒我。” 见他言语松动, 沈林放下长剑:“花朝祭春时全然是我的主意,深夜时分在后山私自会面, 是我怕污了阿瑶名声。” 程惊鸿皱了皱眉, 似是想寻话来反驳,却一时没找到更多破绽。 他张张口, 只好道:“你不信任我。” “沈林,我们自幼的交情, 你把我当做什么样的人?难道我会因知道她的身份而对你不利吗?” 他哼笑一声, 似是自嘲,又道, “但我若早知她是何人,定然不会随你这般妄为,定会在你前日找我相助时拦下你,说什么也不会让你作出这般胆大包天的举动。” “此事过错在我。” 沈林垂了垂眼睫:“但如今这般情状,你能少知道些,来日若真有不测,你才不会被牵扯进来。” 程惊鸿冷哼,收起长刀。 他仍板着脸,道:“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们自己,燕京内外有多少盯着沈家的眼睛,为太后守陵又是何等大事,你们这般妄为,若来日有风吹草动传到圣上耳中,查到今日之事,定然不会轻纵了你们。” “我知你担忧什么,你所说的,我也都曾想过。” 沈林道,“只是如今的境况你也见到了,我们没有别的法子。” “罢了,这边交给我处理,余下之事我也会为你们留意。” 程惊鸿轻声叹息,“眼下此地本就在燕京以南,你们却要向北,且有一段距离要走,快些动身罢。” 沈林点一点头:“勿自珍重,等回燕京我们再请你喝茶。” 程惊鸿笑:“请我喝茶?不如装些北地的酒给我,免得我总惦念。” 沈林亦笑了笑,应下他的话。 马车驶离郊野,车内,洛久瑶枕在熟悉的草木香里,问:“北地的酒很好喝?能让程大人这般心心念念。” 沈林寻了药来,正托着她的手指,替她涂手背上的伤。 闻言,他笑了笑:“北地多烈酒,一杯便能醉倒人,殿下若感兴趣,不如亲自去尝尝?” 长刀快而利,剐蹭在手上的伤口浅却长,药粉洒上,洛久瑶的指节紧了紧。 手背传来些微疼痛,她面上不显,道:“所以前些时日你常常被传召去御书房,是因要商议前往北地一事?” 沈林的动作轻了几分,点点头。 “你将那两枚铜符交给我后,第二日,我便着人快马给兄长去了信。” 伤药上好,他取来细布缠在她手上,边道,“斯事体大,他收到信后便与父亲着手去查,一连多日排查军营城镇,不仅在驻军地十里的城中发现几个与北契频频来往的西境商人,更发现在北的一处边陲乡镇,在他们过去从北契军手里救下的流民中,有大半都是识得西境文字的人。” “两地相距如此之远,便是有西境人举族迁移也不至如此,边地的蹊跷恐怕远不止眼下发现的这般简单。” “父兄留心于战事之余行盘查之事,实在是分身乏术,而此事不宜声张,父亲禀报圣上后,圣上便命我以巡按之名前往北地,暗中调查此事。” 洛久瑶了然点头。 洛淮虽疑心深重,但在军机大事,国策民生上向来出手果断,多年来于国于民,未有亏欠。 手上缠好一圈细布,洛久瑶想着方才沈林所言,道:“边陲乡镇既有西境人,恐怕不仅是那一处,北地的沿线城镇也会有蛛丝马迹,到时还需多加留心,细细去查。” “阿瑶。” 洛久瑶仍在认真思索着北地一事,沈林却没再顺着她所言说下去,而是放下她的手,轻唤了声她的名。 思绪被打断,洛久瑶下意识想要回头看他。 环在腰间的手臂却忽而收紧,沈林收拢手指,自后牢牢将她扣在了怀中。 下颌轻轻抵在她的肩窝里,垂下的长发与她的坠在一处,洛久瑶听到他浮浮沉沉的呼吸声,听到他轻声说:“我们真的许久未见了。” 洛久瑶握住他覆在她腰间的手,指缝一寸寸穿插进去,她小声嘟囔:“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这样想。” “不是的。” 沈林摇摇头,顺带着在她颈侧轻轻蹭了蹭,“我很想你的。” 发丝剐蹭在脖颈,有些发痒,洛久瑶笑着道:“不过说来,前些时日在宫中虽没能说上几句话,我们却也算常常见到,在迎祉门,你每次见了我,总向我问安。” “你是故意的。” 沈林难得咬了咬牙,握在她腰间的手动一动,“你记得我每日在迎祉门向你问安,那你可还记得你都说些什么?” 洛久瑶本便怕痒,腰间软肉更敏感些,下意识向后躲,却反而陷在他怀中。 她只好小声道:“我说,免礼。” 只这一句。 那时太后丧礼未完,每日入宫行过祭礼后,沈林都会被召去御书房议事。 面圣之前,他总要在迎祉门的转角站一会儿。 他是在等她,洛久瑶清楚,于是每日都在那时佯装路过,在沈林向她行礼问安时应一句‘免礼’。 而后再不说旁的,转身离去。 洛久瑶又开口,底气先没了三分:“宫中人多眼杂,那么多双眼睛瞧着,实在不便说什么……” 沈林点点头,当是接受了她的解释。 他松了松扣在她腰间的手,重新直起身来,道:“好了,我知道了。” 她心中顾虑,他都清楚。 洛久瑶却趁机转身。 她顺着他的衣襟攀上他的颈侧,忽而凑上去,在他的颊侧亲一下。 “有在想你。” 她的动作很轻,羽絮拂过又飞走,她的声音也很轻,说:“沈林,你是不是想听我说这个?” 交织的长发分开一瞬,又再次缠到一起。 洛久瑶的腰肢重新落到他手里,她的手也重新被他牵起,十指交握,清浅的呼吸近在咫尺,她抖着睫羽,看到他的眼睫也在轻轻颤动。 洛久瑶下意识合眼。 可过了许久,本预料的柔软却没有落下,取而代之,是沈林牵起她的手指,抵在唇畔轻轻吻了吻。 他的神色认真而珍重,呼吸浅浅落在掌心,洛久瑶触到他的唇,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 “好了,你这几日劳顿,不再闹你。” 沈林的嗓音似有些微哑,轻声道,“这样晚的天色其实不便赶路,但眼下实在不好耽搁,要辛苦你了。” 一连多日的赶路,洛久瑶的神经又未松懈过,常日里睡得并不安稳,的确已经很累了。 而此刻她窝在沈林怀中,熟悉的气息笼在身侧,心间终于缓缓安宁下来。 见她有了困意,沈林取来外袍覆在她身上。 周身一片温暖,洛久瑶的手指从外袍中探出一截,勾住他拢在她周身的手。 明明他们的所为铤而走险,明明马车颠簸行路动荡,她却觉得好安心。 前世时,她心有所图地靠近沈林,却得到他温柔而坦荡的爱意。 这一次,她再次找到他,明明他也未曾向她索取分毫,她却仍能得到他不求回报的偏爱与笃定。 那时洛久瑶曾想,爱欲于人大概便是这样了,许多个日夜里,她循着记忆一寸寸模仿他的样子,终于也能习得要领。 可在沈府的客居,她问起他关于三年前的伤,她触碰他的心口,触到他起伏不休的心跳时,却感受到痛楚。 孤月临空,长夜深远得好似没有尽头,她看到荒芜零落的春色,也看到消融凋败的残雪。 她感到痛,痛意在指尖一寸寸跃动,她这才知道,她终于触及些许关于爱的轮廓。 -- 接连赶路,二人路径郊野乡镇,终于在五日后赶上了前往北地的队伍。 因是打着巡按的名义,北地一行沈林所带的人不多,沈无虞留在燕京照应姜云清和沈煜,只沈无忧跟随前往。 第六日,洛久瑶才走下马车,便与沈无忧的笑脸打了个照面。 “姑娘,好久不见啦。” 许久不见,沈无忧依旧满是朝气,“我就猜到,公子抉择了许久离京的日子,定是算准了时候要去找你的。” “许久不见。” 洛久瑶朝他弯了弯眼睛,曲着手肘轻轻撞一撞身畔的沈林,笑道,“我都没听你说过,还以为你是一时兴起去找我的。” 沈林顺势捉住她的衣袖,缓缓滑下,牵住她的手。 “你说得也不算错。” 他笑着说,“听过那道遗诏后一时兴起的念头,直到再见你时方才休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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