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淑妃等人虽看着生气,却无话可说。连乔赢了赛马,就是大兴朝的有功之臣,何况她还因公负伤,皇帝对她礼遇些也是应该的。 杨盼儿颇为失悔,早知连乔能一鸣惊人,她还不如在那北漠公主面前做小伏低呢!不然大家都是从宫里来的,唯有连乔独占鳌头,出尽了风光,旁人简直就如她的陪衬一般。 因此之故,杨盼儿始终都是恹恹的,就连尹婕妤几次邀她出游,她也借故推脱,只盼着这趟旅程快快过去,省得整日看见小人得意。 连乔也的确称得上得意,这些天楚源出行时总会带上她,连乔陪着他射猎助兴,也见过了不少北漠要臣——她还记得楚源曾向她提过,她这张脸不宜常在外抛头露面,免得惹出风波,如今楚源却主动要带这位美人随行,为的是面上有光辉。可见男人皆是口是心非的动物。 一来二去,他们在北漠约略已过了一月,算算日子,是该回去的时候了。饯别不可无宴,北漠大君盛情,在营帐外挖上土坑,埋上柴炭,至晚间便生火架灶,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烤肉宴。 漆黑的夜幕下篝火明亮,气氛异常欢腾热闹。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这便是北漠人的豪情壮志。 连乔在外总是很注重形象,时刻要做个矜持的美女,撕肉的时候也只小小的露出贝齿,其实约等于没吃。她身旁的绿珠就不用顾忌这些,捧着一只烤羊蹄旁若无人啃得十分欢快。 尹婕妤悄悄向连乔咬耳朵,“你瞧,公主也来了。” 连乔依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果然发现呼延丽也在火堆旁边。她换了一身更大胆火辣的装束,两只黄油皮色的肩膀露在外头,好似油津津的火腿。只是呼延丽的脸上仍罩着一道面纱,想必淤伤仍在。 呼延丽极为敏感,迅速地抬头回望。也不知是否连乔的错觉,尽管呼延丽并未摘下白纱,她却觉得呼延丽朝她笑了一笑:一种阴惨惨的、不怀好意的冷笑。
第79章 贼氛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便各自转过头去。王不见王,她们俩人的仇是结定了。 烤肉宴进行得差不多,众人酒足饭饱,照说便该各自散去,却见呼延丽轻捷的起身,拍手笑道:“各位先别急着走,我这里还有一件有趣的玩意儿。” 话音方落,身后就有几个赤-裸双臂的美貌婢女走出,和呼延丽一般的装束,手上却皆摆着一摞形制古怪的铁面具。 北漠那边的人尚且淡定,京城来的众位贵女却窃窃私语起来。 楚源笑意舒徐,“公主这是何意?” 呼延丽受宠若惊,大概楚源的一个浅笑就能将她迷得晕倒。她按了按发红的脸颊,压抑住澎湃的心绪说道:“这是我命匠人连夜赶制出的铁面具,以作祝祀舞之用,祈祷皇帝陛下您万寿安康,福泽绵长。” 言毕,她拿起一个青底暗纹的面具扣在脸上,借着尚熊熊燃烧的篝火,袅袅的扭动起来,腰肢那般柔软,舞姿却刚强有力道,没有几年的苦功是下不来的。 连乔看着饶有兴味,大概如她所说为祈福之用,这舞蹈看来并不难学,动作虽简单,意思却极生动,由呼延丽这样泼辣结实的美人舞来更是夺人眼球——难怪她要这样穿着,想必是早就设计好了的。 一舞既毕,呼延丽额头微微沁出细汗,她嘴里微微喘息着,却向楚源展颜笑道:“陛下远道而来,我等皆沐荣光,愿借此物为贵客助兴。” 呼延丽在北漠还是很有号召力的,此话一出,在座的无论男子女子皆随之起身,大声附和——倒不见得是为了楚源祝福,不过是看着气氛热烈,想趁此消遣一番,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看来这祝祀舞是人人都会跳的,他们毫不犹豫的从呼延丽的侍女手中接过面具,陆续载歌载舞起来,远远的篝火映着,倒像一场滑稽而盛大的送神会。 呼延丽见自己一呼百应,十分得意,又笑吟吟的走到连乔她们面前来,“姐姐们也来吧,总归大家高兴。” 连乔听她声音十分和悦,心下暗暗诧异,莫非呼延丽想着她们明日就要走了,从此再也不见,所以才愿意冰释前嫌? 孙淑妃等便有些不乐意,北漠的公主算的什么,何必听她指挥?况且这神神叨叨的算哪门子舞蹈,看着便晦气! 孙淑妃正要说话,谁知楚源先她一步笑道:“难为公主美意,朕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轻轻接过呼延丽手中的面具,打趣般的递给连乔,“这个兽头很适合你。” 连乔看着手里青面獠牙的家伙,只觉哭笑不得。看来北漠人的审美有待改进,这面具实在丑的厉害,怎么想出来的! 呼延丽的眼里闪过一刹狰狞,那面具是她用来赠与爱郎的,却被皇帝借花献佛送给了连乔,怎叫她不暗暗气恼。 呼延丽笑意勉强,只得另择了一个银白的鬼面交到皇帝手中。 众女见楚源都愿意与民同乐,一个个也只好撇开身份,融入到这浩瀚的背景中,模仿那些北漠女子的舞姿扭摆起来——但因生疏的缘故,显得格外可笑。 呼延丽见连乔捏着面具不动,体贴的问道:“娘娘是不会跳舞么?我可以找人教你。” “不必了。”连乔笑笑,将青色鬼面盖到脸上。她其实有一点舞蹈基础,这祝祀舞也并不难,何须呼延丽来指手画脚。 连最后一丝显摆的机会也被剥夺,呼延丽只得咬牙走开。 火光明亮,众人的身形被拉成长长的影子,在巉岩上摇晃跃动,配上那怪模怪样的鬼面,还真有几分百鬼夜行的异趣。 连乔模仿舞者的动作,渐渐舒展双臂,挪开腿脚,动作也越来越流畅娴熟。虽然跳出了一身热汗,筋骨反而灵活圆转了许多,看来这祝祀舞并非全无用场,连乔觉得自己有以貌取人的嫌隙——也说不定这舞蹈最早本就是设计来强身健体的,却被愚昧的人奉为送鬼请神的秘术,后来的人跟着穿凿附会,渐渐失却本意。 只是一样不好,这面具戴着密不透风,实在难受,就连视界也不怎么分明:混沌的铁质上开凿出两条密密的窄缝,这样怎叫人能看清东西? 也不知是否连乔产生了幻象,眼前的篝火明明灭灭,似乎也越来越暗,连踢踏的脚步声都远了许多,好像远离了人丛一般。 黑暗里忽然有一只手伸过来抓住她的手,连乔咯咯的笑道:“绿珠,你怎这样顽皮?” 那人没有说话,连乔的笑声也停止了,她已然发觉眼前并不是绿珠,绿珠的手掌没有这样宽大,掌心也没有这般粗糙。 她试探着问道:“陛下?” 那人还是不答,连乔只觉一股阴冷从小腿渐渐蔓延上来,像被毒蛇缠住似的,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她待要掀开面具,就觉后颈上传来重重一击,整个人无意识的晕了过去。 * 碧鸢扶着连音从帐篷里出来,就看到远处火光烈烈,欢呼声一阵漫过一阵,好像在举办宰牲大会似的。 连音冷笑着望向那一处,“好热闹!” 她自己可是蛰居了将近一月,自来了北漠以后,人人都冷落她,连亲哥哥都不肯正眼瞧她一下,更别说皇帝了。 碧鸢违心的劝道:“其实美人您也可以入席的,何必故意称病呢?” 连音叱喝道:“我还有脸去吗?你不看看那人有多得意。同一个爹生的,我便落人笑柄,她却被奉为座上贵宾,我可懒得去做那贱人脚底下的泥!” 她脸上呈现出难言的怨愤,这桩心事实在压得太久,恐怕余生都要活在那人的阴影之下了。 碧鸢劝无可劝,唯有陪她在黑暗中立着。 连音站了一会儿,忽然抬脚向前,款款挪动步子。碧鸢心知她还是羡慕那份热闹,只得跟上这位主子。 连音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指着左前方一处道:“你瞧,连婕妤是不是在那儿?” 连音努力让眼睛适应那片黝黯,勉强辨认了片刻才道:“好像是呢!不过连婕妤怎不陪在陛下身边,跑到这偏僻地界做什么?” “谁知道,也许是和哪个野汉子私会也说不准。”连音冷笑道。她的眼睛更尖,早看到连乔身侧还有旁人,若是个丫头,当然不必偷偷摸摸出来——总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事罢了。 她毫不犹豫的朝那处跟过去。 碧鸢虽跟上她,却惴惴难安,忍不住劝道:“美人,连婕妤和咱们早就断了往来,您又何必自找麻烦呢?” 连音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兴奋,声调又快又脆,“我就是要撞破她的丑事!看她还怎么敢在我面前摆出那副清高嘴脸,要是让陛下知道,那才叫过瘾呢!” 她提着裙子一路小跑追上去,这时渐渐瞧清楚了,连乔旁边的那人身量高大,想必真是个男子。两人的姿势却有些奇怪,连乔低垂着头,那人两手按着她的肩膀,倒像是架着她走似的——连音一时也想不到许多,只以为连乔生性淫-贱,在奸夫面前也弄出这小鸟依人的做派来。 “快,快去叫人来!快去通知陛下,再迟就该叫他们跑了!”连音激动的推搡身旁侍女,这一扑却扑了个空,她不禁愣神,碧鸢这蹄子莫非悄悄溜了? 再一瞧,却见地上四仰八叉的躺着一具尸身,连音吓得浑身的血都凝住,正要叫唤,身后却有一双大手伸过来,猛地捂住她的嘴巴。 在一股奇怪香气的作用下,连音的意识陷入模糊。
第80章 受困 再度醒来已是在一间低矮的木屋中,连音眼看周遭一片漆黑,角落里仿佛还有耗子的窃窃撕咬,下意识便要惊呼出声。 旁边一人冷声叱道:“闭嘴!你想把人引来吗?” 连音还以为是掳自己来的那贼人,吓得连忙收声,可是细听了听,这声音恍若女子,心下不禁疑疑惑惑。 这木屋早就破破烂烂,柴扉上的几块梁木也被洞穿,有淡淡月光透入。借着这菲薄的光线,连音小心望向身侧,这才发觉那人竟是连乔。 她真的叫出声来,“怎么是你?” 连乔都懒得指责她了,反正到了这步田地,再怎么小心下场也不会好。她懒洋洋的望着天,“否则你还以为是谁?” 两人皆被绳索缚着动弹不得,连音蓦地醒悟过来,敢情连乔不是同情郎私会,而是被人掳劫来此,她心底掠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失望,转念一想,被人绑架比起私奔好不了多少,反而高兴起来;及至想起自己也遭到同样的待遇,于是重新垂头丧气。 这一刹那,她已经转过了三个念头,着实可佩。连乔瞧见她神色变来变去,没意思的问了一句,“你怎么也到了这儿?” 连音支支吾吾不能作答,她总不能说是为了捉连乔的奸才倒霉的。但是她不说,连乔也能猜出大概,轻嗤一声道:“蠢材!” 连音顿觉恼怒,正要与她争辩,就见柴门霍地一下被人推开,那北漠公主大马金刀的站在门口,笑眯眯的道:“两位娘娘住得可还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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