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还喝什么汤?”楚源按着她肩膀,很熟练的吻上连乔的唇瓣,动作却比以往要温柔许多,总是怕伤了她。他小心翼翼的隔着衣衫贴上连乔的肚子,问道:“他是不是会动了?” “有时候会。”连乔道,“若杨大人说的不错,他以后一定会是个活泼健康的男孩。” 楚源蹲下身去,想听一听腹中孩儿的动静,神情那样珍重,尽管什么也没有听到,他却已觉得心满意足。 连乔含着沉静的笑意望着他,仿佛在她眼中,就只装得下面前的这个男人。 这一晚楚源自然留宿在怡元殿,他操劳多日,一沾枕头就觉得困意渐渐上来,朦胧里只听见枕边人轻声的语调,“陛下,无论臣妾的家中人有何过错,臣妾只求您一句,不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略微迟疑后,他听到自己的答案,“好。” 次日一早,连乔就领着紫玉去长乐宫中请安。禁足是皇帝的一句话,解禁也只需要皇帝的一句话,何况皇帝并未对她进行实质上的处罚,所谓禁足,亦假借了保护的名义,一概衣食供奉都是丰足的。 众人见她旁若无人坐上原先的座位,一个个不禁侧目:这连氏昨夜究竟用了什么高招对付皇帝,怎么皇帝非但不斥责她,还许她自由之身? 尹婕妤笑道:“昨夜嫔妾睡梦里听见车轮滚滚,还以为陛下好容易来后宫一趟,必定往淑妃娘娘宫中去了,谁知今早起来一问,才知道陛下宿在了怡元殿,倒真是稀奇。” 穆氏露出一贯的佛系微笑,“可巧,本宫昨夜也听见了,可知陛下的心意最做不得准,咱们姐妹还是别妄加揣测为好。” 孙淑妃心内早已翻江倒海,更暗恼连乔如何还得翻身,冷笑道:“咱们陛下最是怜香惜玉的,想来陛下也是念着昭仪妹妹愁闷交加,才不忍心起来。可惜后宫不得干政,不然以昭仪妹妹的聪明口齿,总该为家中申辩几句。” 见连乔充耳不闻,孙淑妃更加狐疑:皇帝立意要惩办连家,连乔若赶在这时候求情,皇帝理应一并恼她才对,如今看来两人却相安无事,莫非这个连乔狠心至此,连母族都不愿伸手相救么? 越是神秘的事物,越容易令人产生敬畏,众人见连乔态度淡然,纵有心讥讽她几句,也不得不咽回去:若连乔真有本事让皇帝回心转意,下一波被清算的兴许就是她们。 离开长乐宫后,连乔就带着紫玉来到经霜阁。 吴映蓉额上缚着厚实白绫,歪躺在靠枕上,见了连乔,吃力地想要起身,“姐姐……” 连乔忙按着她,责备道:“你也是,都到这地步了,还来管本宫做什么?不如保全自己要紧。若你出了什么岔子,本宫心里如何能安?” “只要姐姐高兴,我便于愿足矣。”映蓉凄然笑道,“你看,陛下到底肯去见姐姐了不是?” 连乔无言以对,皇帝的心太凉薄,唯有苦肉计能令他稍稍动容。唯有让他瞧见别人的痛楚,他才能有一念恻隐,真不知该说他心软还是心硬。 映蓉不顾自己伤损,且急着问道:“姐姐昨夜到底怎么跟陛下说的,陛下愿不愿饶恕连大人?” 连乔默然,“我没为家中求情。” 映蓉不觉怔住,讷讷道:“但……” 连乔懂得她的意思,一个女子不念父母,那是大逆不道的罪行,且若无母家支撑,要在宫中站稳脚跟是十分艰难的。但是连乔在见到皇帝的一刹那,就已经断定出,无论她如何声泪俱下的恳求皇帝,皇帝都不可能因此放过连氏,甚至有可能调头就走。 仅仅一瞬间,她便选择了最利于己的做法:舍弃家族的荣耀和地位,而将一切精力都用来收拢皇帝的心。从某种意义来说,她和楚源是一样的自私薄凉之人。
第98章 皇子落 五日之后,皇帝的判书终于下来,连氏一脉抄没全部家产,阖族流放北疆。相比于连家所犯的重罪,这般处置还算从轻发落,当然,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满宫里的人都等着看连乔的笑话,即便她如今身怀有孕,落上一个罪臣之女的名号,怎么也不会好过吧? 出乎意料的是,皇帝对连乔的宠爱有增无减,即便如今连乔不能侍寝,皇帝亦每夜留宿怡元殿中,日常赏赐更是丰厚无比。众人纳罕之余,只能归结为连乔腹中之子的缘故:不过是借她的肚子生个儿子,等皇子生下来,皇帝自然就会冷落她了。 月份渐大,连乔行动越发蹒跚,因天也渐渐冷下,穆皇贵妃遂免了她每日请安,让她安心留在宫内静养。 连乔于是安心留在宫中过冬,每日教女儿说两三句话,再嘱咐何云娘整治一两道新鲜菜蔬,用来调整口味,日子不说惬意,至少也是安然无忧的。 初雪来临之时,怡元殿却闯入一位不速之客。 连音哭哭啼啼的跑进覆满白雪的院落,身后好几个侍卫狼狈跟着,不知怎的也没拦住她,让她一路闯过来。 她一望见连乔就满面怒容,尖声锐叫:“好你个贱人!连家被发落,你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是不是也有你暗中挑唆的缘故,陛下才会这样狠心?” 她气得脸上通红,鼻尖冒汗,竟盯准连乔的肚子,欲一头撞过来。 紫玉忙指挥侍卫将其拖走,“还不快将这疯婆子赶出去!存心惹娘娘心里不痛快吧?” 几个侍卫忙上来将她抱住,也顾不得犯上不犯上的了。 “混账!放开我!放开我!”连音一壁哭一壁跺脚,还努力撕咬侍卫们的衣袖,头上发饰纷纷坠落,乌发纷披,似乎真和疯子差不多。 连乔平静的道:“放开她,让她说。” 侍卫们对视一眼,不得不听从指令,却仍在一旁小心戒备着,免得这位连美人凶性大发,做出什么伤人之事来。 连音忿然上前,指着她的鼻子骂道:“连家获罪,阖族难保,你为什么不为连氏求情,难道你不姓连,连氏的族人不是你的血肉至亲?” 连乔脸上漠然,“你也知道阖族难保,求情又有什么用?难道因为我一两句枕头风,连家的罪过就能一笔勾销么?” 连音哑口无言,连乔说的虽然也是道理,但是她总觉得难以甘心。她不能这样善了,仍强撑出一副正义的气势来,“我知道你从小就恨毒了我和我娘,但我父亲总归也是你父亲,你为什么连亲生父亲都不愿相救?像你这样冷血无情之人,迟早会遭报应的,不是报应在你身上,就是报应在你儿女身上!” 紫玉不禁变了脸色,“你别出口伤人哪!” 连乔嘲讽的勾起嘴角,“那你又是为了什么来向本宫质问?还不是因为连家倒了,你觉得自己失去靠山,论自私,你和我有什么两样?” “你……”连音也气怔了,无奈她口齿一向不算伶俐,急切里也想不出有力的话来分辩。 连乔轻蔑的站在高处俯视她,“枉费你还做出这副冠冕堂皇的嘴脸,真是叫人恶心!” 连音说不过她,气得浑身发抖,冲上来便要打她。几个侍卫哪能容她如此嚣张,忙分成左右抓住她胳膊腿脚,免得她靠近贵人。 连乔也无心多说,懒懒道:“送连美人回宫吧。” 几个侍卫得了令,遂齐心协力使出浑身解数,将这头发了疯的母老虎拖走。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不大,但是密而均匀,没过多久,地上就已积上薄薄的一层白雪。 雪地上留下几排黑色的脚印,好像豁了牙的嘴形成的空洞,令人望之生寒。 紫玉皱起眉头,“明明嘱咐了含春殿的宫人不要将风声泄露,不知怎的还会让连美人跑出来,真是晦气!” “若有心打听,总能知道究竟。”连乔木然道:“况且她说的没错,她虽有私心,也是为了连家;只有本宫,只知道保全自己,浑然不顾他人死活。” “娘娘不也是不得已么?”紫玉艰难劝解道,“连家已经如此,娘娘您总不能将自己也赔进去,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顾着小公主和小皇子的今后,若没了陛下的欢心,没了娘娘您的照拂,他们俩今后该如何自处?” 是啊,她还有孩子,自然不能和连音那样的孤家寡人相提并论,她要思量的事情还有许多呢。连乔轻轻叹道:“咱们这里都下雪了,北疆想必更加寒冷,你托人送些棉衣被褥给哥哥他们,记着悄悄的些,别太打眼。” 紫玉答应着,“是。”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连家的人不曾死绝,总能熬到东山再起的那日。兴许到那时,皇帝也已经不在世了。 连乔默默想着,觉得这回遭遇的打击虽大,但是也无形中解除了她的困境。不知这算不算老天爷暗里的一种成全。 尽管路滑难行,皇帝晚上还是不辞劳苦的过来。 连乔替他将蓑衣斗篷拆下,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细雪,埋怨道:“天色这样坏,陛下您何必还亲自过来?就算您不拿自己的龙体当回事,臣妾看了也着急呢!” “你着什么急,是不是怕朕身子坏了,以后没法子伺候你?”楚源坏笑着,在她耳垂上轻轻啃了一下。 连乔当然懂得他说的“伺候”是什么意思,很不高兴的瞪了皇帝一眼:这个人怎么越来越不正经了? “好了,朕不逗你了,怎么说也是以后的事。”楚源轻咳了咳,似有如无的往她下溏淉篜里处瞟了畩澕獨傢一眼。 连乔颇觉无语,她觉得皇帝大概真是憋狠了,尽管他大可以往旁人宫里去,连乔并没有逼迫他留在这里。 楚源正经的时候也能十分正经,他说道:“太后原说为祈祷你这一胎平安生产,要从相国寺请几位有名的高僧来做法事,朕倒觉得不必。” 连乔忙道:“臣妾也不喜欢诸多纷扰,惟愿清清静静的养胎。” 她不知道孙太后安的什么心,但即便是一片好意,连乔也觉得难以接受。连家就是被孙家人告发才毁于一旦的,若再由孙太后请的人来做法事,连乔看着都觉心里堵得慌。 楚源想必也是这样认为,点头道:“那好,朕便代你谢绝太后的美意。” 他将一只手掌贴在连乔腹上,轻声说道:“再有两三个月,这孩子就该出世了吧?” 仿佛是疑问的语气,又仿佛不是。 连乔只能用微笑回答他。她对这个孩子,原本抱有极大的期待,现在心思反倒渐渐淡了。反正连家已经覆灭,她的存在不足以构成威胁,那么无论这个孩子是男是女、是好是坏,都不会有太大影响。 但楚源显然倾注了极大心力,他慎重的道:“朕希望是个男孩儿。”仿佛怕连乔会错意,又直起身朝她笑道:“咱们已经有了一个女儿。有儿有女,才算得一个好字。” “是,臣妾也认为如此。”连乔的笑容挑不出半点错处,她由着皇帝拉起她的手,在手心里轻轻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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