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地界,想要找到肥美的新鲜鱼类是很难的。 秦湘暖忽而想起昨日夜里,她和江霖坐在屋檐上的时候,曾经对酒当歌的闲聊过。她不过是随口询问江霖喜欢吃些什么,他没有回答,反倒是把自己的话给套出来许多。 “我小时候很喜欢吃鱼,只是后来恰住刺,弄的痛了,后来便不再敢吃了。”秦湘暖此话说的当真,她从小就生活在组织里,没有兄弟姐妹,更没有爹娘照顾。想要活下去,就要自己想办法。 组织是从来都不会在吃穿住行上克扣他们的,所以食堂总是会有着各种各样的美食。跟她同龄的多半都是男孩儿,只要到时间就会闯进食堂,仿佛是饕餮般的掠夺着食物。她必须要跟那些男孩儿争抢,吃鱼的时候自然也不敢慢下来,否则便会被人抢走。 那次她吞掉鱼刺,正好卡在喉咙上,想了无数种办法都不能把它给软化咽下去。 那种锥心的疼痛让她这辈子都会记得,当初年纪尚小,她眼泪簌簌的流着,以为自己很快就要死了。只觉得不甘心,没有死在执行任务的路上,却是死在了自家的食堂里。幸好,路过的教员看出她的不对劲,把她带到组织的医院,把鱼刺取了出来。那之后到现在……应该有着十几年的光景,她都没有再吃过鱼。 哪怕是将军府流放的路上,秦枫从小河里打来的鱼,她也只不过是佯装吃了两口。 江霖却把这些记在心上,并且帮她想办法做了这一碗的鱼肉馄饨。如此用心,秦湘暖说不感动是假的,她撇着汤碗里的油花儿,扒开馄饨的外皮,看的出来鱼肉都是一根根的剔除了鱼刺。“这个人,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她拧起眉头,江霖对她而言就像是一团正在燃烧的炭火,温暖的想要让人靠近,却是不敢。 谁知道靠的太近,那团烈火会不会将人灼伤? 此时,并不是冒险的好时机。 秦湘暖将空碗放在窗户上,和衣而卧。或许是今日有些疲惫,她很快就进入睡梦之中,待再次睁眼醒来时已然是次日上午,外面传来敲敲打打的动静。秦湘暖简单的洗漱完毕,走到庭院,发现黑老大和二当家已经从山上扛下来许多的木头,正在用斧头砍着,切成一根根木条的模样。 “你们在做什么?” 秦湘暖疑惑的问,二当家听到她的问题,放下手里的木头,“是江公子说,您让我们去弄的。” “是我说的,你不是想要做那东西?趁着有时间,提前做些准备,也能够节省点儿功夫。”江霖从隔壁的院子走过来,淡淡的说着。刚睡醒还有些迷糊的秦湘暖顿时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叫着黑老大和二当家到旁边,掏出怀里经过修改的图纸。 黑老大和二当家凑过去,看着从未见过的东西,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熟悉的疑惑。 “你们不是说过,村里经常会在夏季遭遇洪涝吗?我看过周围的地形,是因为凤凰山上的水,只要雨季的雨水充沛,凤凰山上的水没有办法排出,会顺着前面的断崖峭壁流下来。加上冲击,自然会把村里的田地都给毁了,这算是天灾,但若是换一个角度去思考,也算是福泽。” 秦湘暖带着两人走出院子,指着前面说:“若是能够好好利用,将凤凰山的水给引下来。不要等着雨季堆积许久,那么村子种地就不需要再愁着水源的问题。” “我们以前也曾经想过,可是……那山和村子里有段距离,若是想要把水引过来。”二当家摇头,他们是从小就生活在这儿的,自然也想过无数种办法,实在不行才生出上山的念头。 秦湘暖没有打断二当家,反倒是等他说完,才指着图纸说,“这段距离太长,若是真的靠人力,是做不到的。但若是能够制造出引水的沟渠和风车,让水流动的时候,能够凭借着自然的力量。比如风,比如这水流本身的力量推动,就会省去很多的麻烦和功夫。” “这,能行吗?” 二当家不确定的看着黑老大,黑老大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秦湘暖,便没有犹豫的点头说:“好,只要你说,我们就按照你的吩咐去做。”秦湘暖淡淡的笑着,将功劳推出去,指着不远处的江霖,“我也只不过是提出一种想法,还是江公子博闻强记,经过的地方多,提供了如此好的思路。” “所以具体操作的时候,还需要听他的才是。” 秦湘暖把事情推脱出去,江霖也看懂她的眼神,对着黑老大和二当家点点头,将此事揽过来。 “三姑娘,村子的事情还是要谢谢你。我娘……”黑老大想要找机会跟秦湘暖再解释一二,江霖却走过来直接打断他,“昨日吃了我的馄饨,今日难道不要还我点儿东西?”秦湘暖错愕的抬头,江霖拧起眉毛,没好气的说着:“我想吃你给我做的面了,再给我煮一碗,现在就吃。” 江霖的语气生硬,余光却不停的瞥着黑老大。 显然他不喜欢黑老大再跟秦湘暖多说半句话,醋坛子打翻的味道,离着老远都能够闻得清清楚楚。秦湘暖忍不住勾起红唇,“既然想吃,自己也要付出点儿劳动才是,今日的面就由你来亲自做。” “以后若是再想吃,自己就能下厨了!” 秦湘暖走在前面,听着背后跟着的脚步,语调里带着几分轻松和调侃的说:“这可是独门秘法,不会随意传出去的。今日告诉你,你可要感恩,以后不能用这碗面开店哦!否则我要分利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地主婆的长工 翌日清早,新春伊始。 秦湘暖伸着懒腰从屋内出来,神清气爽的挥舞着胳膊,瞧着天气不错,自言自语的说着:“看来今日能够把事情办的差不多。” 这几日,秦老夫人和柳氏、邹氏也都趁着能够休整,把将军府需要的衣物和其他物品全部备齐,板车也经过修缮,想来接下来的流放之路会好走许多。 “表妹,按照你的吩咐,村里的人都在田地那儿等着了!” 秦枫怕秦湘暖没有睡饱,始终在门外守着,没有喊她,直到秦湘暖收拾齐整出来,才把事情跟她说。秦湘暖点点头,顺手从屋子旁边的角落拎起锄头,扛在肩膀上,向地头走去。 温度还是有些低,秦湘暖呼出的热气都变成白雾。 她生出调皮的心思,张嘴跟秦枫比较着谁呵出的白气更远,更浓。两人玩得不亦乐乎,直至走到田地里,秦湘暖才收敛起笑容,走到黑老大的身边,用手规划出几个地方,说:“现在天气冷,地都已经变得严实,大家做起来肯定会有些困难,但我不能待到春暖花开之时,也只能现在就做。” “希望大家体谅。” 秦湘暖说罢,踩着一块石头,站的稍微高一点儿,高声说着:“在这几处地方,你们尽管向下挖。挖的越深越好,二当家带着几个人,把昨日用木头做的东西搬过来,在这儿组装好,全部埋进去。切记,要将我画出来的那道线以下,全部埋在地里,且将泥土重新填回去,弄得严实些。” “若是稍有差错,必定会影响最后的成果。” 秦湘暖的表情严肃,说罢就带头轮着锄头,开始在地上刨坑。 这种粗活儿,她以前经常做。毕竟当特工去执行任务,偶尔也需要卧底,掩藏身份。她曾经去做过清洁工和力工,甚至是做过农民和流水线的工人。自然没有那么矫情,可秦湘暖却忘了,这副身子的原主是娇生惯养的嫡女,刚挥着两下,她就感觉虎口和掌心传来隐隐的刺痛。 秦湘暖抬手看了看,发现掌心已经磨红,甚至是有出水泡的前兆。 她停下,黑老大则是疑惑的看向秦湘暖,眼神里透着询问。周围的人们都在热火朝天的卖力工作,秦湘暖自然不想要做出特殊,只淡淡的笑着,收手继续挖着土。低温天气让泥土都变得像是石头般,想要挖开,必须要耗尽所有的力气。 半柱香的时辰,秦湘暖就觉得胳膊酸痛,浑身大汗淋漓。 掌心的水泡已经生出来,虎口也磨出血水,火辣辣的疼着。秦湘暖稍微停下,想着用怀里揣着的纱布包裹一下再继续,但下一秒,忽而从身侧伸出一双手,把她的锄头拿过去。 “世子?” 秦湘暖意外的看着来者,江霖用玉冠束发,换身轻便的衣衫,站在她原本的位置上,“这种事情,让男子来做,你且在旁边看着,只管指点就是……”他言语都是关切和呵护,谁人听不出来? 黑老大本来端着一碗热茶,想要让秦湘暖歇息一会儿,终归是晚了一步,只能转身。 “怎么能劳烦世子做这种粗活儿?本来就是我多管闲事,非要留下帮助村子里的人,跟世子无关,实在是心里有愧。”秦湘暖想要做出点儿推拉的动作,抬手试图从江霖手里把锄头给抢回来,可刚伸手,江霖就直接握着她的掌腕,回眸瞧着她,嘴角勾着点儿笑意说:“若是想要谢,不如晚上再做碗面。” 那鸡丝面虽然好吃,却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 逍遥侯府的世子什么东西没吃过?这么说,不过是给她一个台阶。 秦湘暖心知肚明,却也不想跟江霖再推辞,轻轻福了福身,便袖手站在旁边看着,“那就多谢世子了。” “你以后不必跟我如此生分,我们也算是相熟有段时日,算得上是朋友。叫我江霖就好……”他埋头挥舞着锄头,对秦湘暖说着。秦湘暖微微抬眉,看着身边的暗流和暗风,爽快的说着:“好啊,江霖,这速度再快些,落日之前要把这儿的东西都理顺,可别耽误了时辰。” 这……跟刚才可是判若两人啊! 江霖停住手里的动作,回头看着秦湘暖狡黠且毫不客气的表情,心里堆着无数的话却说不出来。谁叫是他主动要来帮忙的?眼下却像是成为秦湘暖的长工一般,“是,三小姐。” “好说,好说。”秦湘暖真不客气,直接坐在石头上,盯着江霖的背影。 果然有些人的气度是与生俱来自带的,就算是做农活儿,江霖也能够做出一股玉树临风的滋味。锄头跟地面接触的角度刁钻,不会掀起尘土,反倒是能够准确的铲开地皮。秦湘暖觉得嘴有些痒,心里默默想着,此刻要是有一盘瓜子,她喝着茶水,观赏着江霖挖地,自然是比在京城里听话本子要有趣、赏心悦目许多。 这般想着,秦湘暖不自觉的翘起腿,摆出地主婆的架势。 “咳咳。”暗流在旁边实在看不过去,咳嗽两声算是提醒。 江霖奇怪的回眸,看到秦湘暖的动作,危险的眯起眼睛。秦湘暖察觉到不对,急忙把腿给按下去,露出一口小白牙的笑着,恭恭敬敬的抬起双手哄着世子,“您继续,我是腿有些酸麻,想要敲敲,绝对没有冒犯和看热闹的想法和意思!”她举起三根手指,放在耳边,装模作样的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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