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子衿把缰绳交给店小二,忙不迭地跑上前去登记。他探头一看掌柜翻动的东西,故作惊喜道:“哎哟,这话本我也看。写得可好了!您品味真好。您看,我们初来乍到,身上剩的盘缠也不多,不如就算少点银钱——” “免谈!”孙三娘利落地合上秦鉴澜本以为是账本的东西,从柜台底下掏出算盘,开始拨拉。 贺子衿就闷头交了钱,跟在孙三娘身后,三人一同到楼上去。 走廊壁上挂着油灯,昏暗地映照着两排雕花木门。一阵穿堂风掠过,撕扯着灯芯,光亮大幅晃动,地上的人影也忽长忽短。 饶是秦鉴澜初到镇上,还带着自由的欣喜,现在也一阵心惊,紧紧地跟着贺子衿,步入尾房。 一张木质大床,几件样式简单的桌椅,壁上挂着一盏油灯,此外再无其他。 她走到窗前,用力推开木头窗棂,指尖立即沾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还有一只幼蛛惊慌失措地爬过蛛网,逃之夭夭。 “镇上真就一家客栈么?”秦鉴澜看向窗户底下,入夜后杳无人踪的街市在她眼底一路往前展开,“孙三娘,那你的生意不得好爆了!” 孙三娘脸上没多大喜悦,哼了一声:“仅此一家,但本来也没多少外人在镇上落脚,赚的也就够日常开销。你们不必话里话外奉承,来了就是客,一视同仁,没什么好便宜的。” 小心思被戳破,秦鉴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贺子衿脸皮厚,送孙三娘出门时,坚持笑着说:“还得靠您多照顾!” 男人回身坐在床上,阖上桃花眸,脸上一瞬透出无尽的倦意。 秦鉴澜看在眼里,主动给他倒了一杯水,以示友好:“你每天这么高强度社交,我看着都累。” “多谢,”贺子衿接过杯子,仰头一饮而尽,“从小就这样,习惯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藏在太多身不由己的辛酸意味。 但她没继续问,他也就不多说。 贺子衿把杯子放在床铺中间,又从角落的箱子翻出一卷旧被褥,抖了抖就放在床上。恰好这时,店小二送了些干粮上楼,他们围着矮桌放开肚皮吃了一顿,又小心翼翼地装在布兜里,决定翌日清晨就继续动身。于是贺子衿吹灭了油灯,和衣躺在床的外侧;秦鉴澜拉紧衣衫躺在内侧,还用被褥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确保完全感受不到身边人的体温。 一夜无梦。雄鸡啼了三声,秦鉴澜刚睁开眼,就听见身前有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她打着哈欠,坐起身一看,贺子衿已经梳洗完毕,盘点着布兜里的银钱。 他修长的手指上下翻飞,煞是好看。秦鉴澜无事可做,自告奋勇下楼买早点,穿上鞋就要出门。 “你别把这些弄丢了,”贺子衿原本头也不抬地清点着其他物品,看见她随手抓过一把铜钱,有些心痛地叮嘱道,“我们可没什么赚钱的本事。” “知道了知道了,话真多。”秦鉴澜吐了吐舌头,拉开房门。 她本就身体纤瘦,走路的脚步也轻,几乎是无声地来到楼梯顶端。扶着把手正准备下楼,却听见孙三娘在底下低声说道: “那两人看起来匆匆忙忙,行迹是有几分可疑。” 她呼吸一滞,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向底下张望。 “不对,”店小二旋转着手上的破抹布,擦拭着碟子说,“我昨夜上去送干粮,看见男的手上拿了床被褥。他们分开被子睡的,怎么会是夫妻?” “你年龄小肯定不知道,”孙三娘翻动着话本,“蛮族人大概都喜欢这样。” “掌柜的你说,要真是那两个家伙,”店小二放下抹布,眼中闪动着贪婪又犹豫的光,“咱们去报官,能拿到镇长承诺的银钱么?有了那笔钱,我今年都不用干活了!” “废话!”孙三娘白了他一眼,语气中无限遐想,“镇长得了朝廷的赏金,从指缝里漏下点银钱给我们,又有何难度?” 听到这几句,饶是秦鉴澜神经再大条,也明白了他们在讨论悬赏令的事。那两幅人像画得这么难看,还能跟他们对上号,大概是因为这座只有一间客栈的镇子实在太小,而他们的装束一看就是外来人。 她蹙着眉,正打算快步走回房提醒贺子衿,楼下却又出现了新事端。 砰砰砰! 有人使劲砸着客栈的门,力道之大,晃得木门摇摇欲坠。 只见店小二和孙三娘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吞了吞口水,努力扯出一副欢快的调子,喊道:“来喽来喽!” 他拉开木门,却见到空荡荡的街道,疑惑地探出头去。 哗啦一声巨响!店小二圆滚滚的身子被踹倒在地,连带着打翻了摆在门边的一串玻璃瓶。玻璃渣子飞溅开,遍地亮晶晶的碎片。秦鉴澜被吓了一跳,不由得后退了好几步,悄悄扒着楼梯观望,不知来者究竟何人。 但见一个锦衣执刀的兵痞,晃着手中的布袋子,恶笑着走上前:“小二,交税!” “官爷,”孙三娘手上抓了一把银钱,慌慌张张地从柜台后跑出来,绕过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唤的店小二,急忙迎上前,“怎么又交税,上周不是才给过么?” “掌柜的昨天吃了饭,今天不吃么?”兵痞涎着脸朝孙三娘逗笑了一下,脸上横肉凶恶地晃动。待到他俯下身,凑近看清了孙三娘手中细碎的银钱,表情瞬间狰狞:“本次的税金要交给镇上抓悬赏犯,掌柜的就出这么点,拿我们当要饭的?” 孙三娘苦苦哀求道:“官爷,也没什么人经过镇上,住店的人更少,现在就拿得出这么多。我知道少了,缺的部分下周再补给您,行么?” “下周补下周补,”兵痞冷哼,肥硕的身形逼近孙三娘,一把揪起她的衣领,“要是谁都说下周补,镇长还怎么治理?!” 眼见孙三娘脸色逐渐紫青,店小二还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秦鉴澜暗呼不好。虽然他们刚刚还合计着要把她交出去,但时下事态紧急,然而她简直不知怎么办才好。 她站在楼梯顶端,刚想偷偷摸摸地溜回卧房,水红色罗裙一动,引得兵痞向这边张望。 秦鉴澜的裙摆堪堪消失在楼梯上,兵痞恶笑一声,松开拽着孙三娘的手,逼问:“你这儿分明有客人,怎么交不起税钱?” 孙三娘立即瞪圆了双眼,恍然大悟般,颤着声道:“官爷,他们就是——” 话还没说完,耳边又是嘭的一声巨响,伴随着玻璃破裂的哗啦声。孙三娘吓得不轻,连忙躲到柜台后。 烟尘落地,兵痞一声不响地昏倒在地,头顶还有半个破裂的玻璃瓶,身周渣子四溅。 贺子衿从楼梯上走下来,活动了下手腕,朗声道:“借你家玻璃瓶一用,没控制好力道,抱歉。” 方才电光火石间,秦鉴澜只觉有一阵挟着暖意的风,轻悄地掠过自己,锋芒直指楼下。 回过神来,但见一片银纹玄衣飘然下楼,抄起身边的玻璃器皿,狠狠来了一下。很棒的准头。 大概是听见孙三娘准备向兵痞指认他们的身份,迫不得已,只能出手。 秦鉴澜连忙提起裙摆,哒哒哒地跑下楼梯,寸步不离地紧跟在贺子衿身后。 “没事……”孙三娘呆呆地看了一会,跑过去抱起店小二的上半身。见他安然无恙,只是昏迷过去,她半跪在地,转过头对贺子衿叹道:“客人,您这是下不来台了!” “怎么个下不来台啊?”秦鉴澜不由得顺着她的话问。 “你们初来乍到,不知道镇长去年年初仗着自己从皇城上任,时常要我们交些莫须有的税钱,”孙三娘别过脸去,用衣袖擦掉店小二脸上的灰尘,“我们姐弟二人,从爹娘那里接手客栈几年,每年进账大致不变,去年是余下银钱最少的一年,便是他害的!” “哦?”秦鉴澜瞬间来了兴致,“你再多说点,讲与我听听。”穿越到书里,想不到还有为民除害的桥段! “喂,”贺子衿拉了拉她的衣角,“我们还打算今日出发的,该准备动身了。” 孙三娘见他二人意见不合,转了转眼珠,眼眶中立即盈满泪水。 她跪在地上,上身晃动一下,竟朝他们边磕头,边泣声道:“你们已经把人打了,还把我店砸了,就这么走了,镇长肯定要来找麻烦!” ----
第14章 我有一计 = 料不到孙三娘会这样说,秦鉴澜气急:“你这是道德绑架!我若是走了,你的客栈又关我什么事?” “掌柜的,”看见孙三娘不管不顾地跪下来,贺子衿却一反常态,上前意欲扶起她,也放缓了语气,“不是我们不帮……” 孙三娘却执意跪在地上,眼睛盯着一片狼藉的地面,也不应答。 贺子衿无奈,只得说:“那你说说,你想怎么办?” “这件事您接手了?”孙三娘大喜过望,忙又给贺子衿磕了个头,“我就知道您好人做到底,一定肯帮我们!” “行行行,”贺子衿连忙后退,摆着手道,“无功不受禄,你能不能先起来?” 中年女子顺从地站起身。 “你这人怎么出尔反尔,”秦鉴澜瞠目结舌,看看孙三娘又看看贺子衿,“刚刚不还是你自己说的,今天要动身么?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公子他都答应了!”孙三娘把店小二拖到长凳上,一副有了靠山的样子。 贺子衿扶额,本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问道:“你说吧,我要怎样才能帮你保下客栈?” “是‘我们’!”秦鉴澜眼看自己的反对无效,迅速站到贺子衿旁边。她孤身一人,武力值还万分低下,当然不能脱离队伍:“我跟你,现在组成双人小队!”她凑在玄衣男人耳边威胁道,“不准一个人偷跑!” 贺子衿白眼:“你昨夜的梦话还说过,快快摆脱我才是上策。” 秦鉴澜呆。她什么时候说过梦话……不对,他怎么还认认真真地听她说梦话? “恩人,”孙三娘犹犹豫豫地走上前,看上去拿不准是否该打断他们为好,“要不咱们先去见镇长,跟他赔个不是?”她扭头指着还趴在地上,四仰八叉的那个家伙。 “用不着……”贺子衿摇了摇头,表示不用向这种官屈服。他俯下身想扛起地上的兵痞,方便后续把人关在其他地方。 指尖方才触及兵痞的衣衫,他蓦地顿住。桃花眸中,异样的神色一闪,贺子衿扭头道:“镇长住哪?我亲自去一趟。” 他顺带转身,一把捞过孙三娘忘在柜上的银钱:“秦鉴澜,走。” 画面一转,玄衣的男人走在街上,脸色凝重。 “喂,”秦鉴澜小跑着跟在后面,拍了下贺子衿的肩膀,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你走反了,后面那个方向才对。” 太阳已经升了好一会,街市上逐渐嘈杂。贺子衿瞥了她一眼,道:“你真以为我要去找镇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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