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地平线上跃出一点橙红,染透了四周的薄雾。 秦鉴澜觉得自己脸下的一片暖意动了动,唤醒了沉睡中的思绪,她下意识地抬起手去揉酸痛的眼睛。她今晚的睡眠很浅,事实上但凡是其他人站在她的位置上,都不一定能放心大胆地睡着。 雄性人类特有的气息侵袭着她的鼻腔,让她的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手却还停在半空中。 明明怕情况有变,想好了今晚不能睡的,怎么在不知不觉中就沉睡过去了? 还有……她睡着之前不是站在地上的么,现在怎么半躺半坐着,身后是……? “醒了?”李玄晏淡淡地问。 声音从她脑后飘出来,吓得她双手按在地上,整个上身往前一蹿。 回过头,正对上一双无辜的丹凤眸,臂间抱着一团柔软的衣物,上面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李玄晏很绅士,在她和他之间加了一层衣服作隔档,没直接抱着她。 “我不会乘人之危的。”他见她一阵慌乱,无奈地说。 心里却有一个恶毒的声音,嘶哑地,像小蛇在吐信:自己分明见到,在北疆边界处,奔逃的马背上,她靠在那身玄衣的怀中——怎么他贺子衿可以,他李玄晏就不行?但他从来不乘人之危,这是他跟着叔叔学到的。 秦鉴澜伸手拢了拢脖颈边的衣领,有些过意不去,讪讪地垂下头,问:“你一直醒着?” “嗯,”年轻人从地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怕有什么不测。” 他顿了顿,突然重新蹲在她面前,抬起头,丹凤眸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鉴澜……” “呃?”秦鉴澜往后一躲,警惕地问,“出什么事了么?” “没什么。”李玄晏轻轻地叹了口气,继续说下去,“我们昨天说的那些,你可以不要告诉别人么?” ……他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个。他想说,鉴澜……想不到在我一生中或许是最后的时间里,见到的竟然可以是你,这样虽然没有把欺负过我们的人都踩在马下……也说不上太遗憾。 “我知道的。”她轻轻地说,“我哪有机会告诉别人?”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今天的太阳呢。 再说了,李玄晏的守卫军能撞上师爷,她自己也,难逃其咎。 两人一时对视无言。默然间,耳畔蓦地传来吱呀一声响,有人一把拉开房门。 李玄晏被声响引得抬起头,下一秒,狭小的房间内涌入刺目的太阳光线,正正好好扎进他的双眼,晃得他丹凤眸一痛,有如短暂地失明,扬起的飞尘呛进鼻腔。他狠狠地打了个喷嚏,面前的光线突然一暗,走进两个满身滚刀肉的山匪,满脸凶相,一把扭住秦鉴澜纤细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滚开!”秦鉴澜失声惊叫,用力蹬着双腿,却被紧紧反剪住身体。 “鉴澜!”他跌跌撞撞地想要跳起来,脚下却被一绊,整个人向前扑去。 牙齿磕在冷硬的地面,口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眼前一阵模糊。 一只粗壮的手臂,粗暴地将他从地上拽起来,山匪冷嘲热讽道:“你不是很能跑吗?再跑一个看看啊,官爷!” 李玄晏用力摇了摇头,对他怒目而视。 山匪被他这副软硬不吃的模样惹怒,抬手刚想往他脸上抽,却想起师爷早上刚嘱咐过他们的,只好悻悻地放下了手。 两个山匪扭着他的双臂,将他以受刑的姿势牢牢按在原地。一个矮壮如墩的身形,拦在他面前,扑鼻而来的汗骚味。 “夫人、官爷,”他大笑着露出了一口黄牙,声音赫然是李玄晏前几日在恍神中听见过的那个豹大当家,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年轻人,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师爷有请!” ---- 小天使们节日快乐!明天继续,写不出三千就攒到后天一起发!
第47章 观刑 ===== “这帮贼人,要抓我去哪里?”秦鉴澜感到抓着自己双臂的人留了些力,不像是马上要伤害她的模样,胆子一下子大了起来,上身凑近了前方,翦水秋瞳一下下地眨着,在心中腹诽。 她知道就算自己问出了口,大概率也不会得到回答。而身后的李玄晏已经被拖拽得离她很远了,她隐约听见豹大当家在李玄晏跟头对他低语着,随即传出了李玄晏的吼声。 那低吼凝着烧灼的怒意,在门外的清幽谷底,却显得那么单薄,那么无能为力。 清晨的日光落进眼中,门外是焦黑的泥土,环绕着浅浅的绿意。秦鉴澜不顾阳光带给她的刺痛感,大睁着眼,用力将身边的环境印刻进脑海,以防万一。 她似乎是身处幽涿山的深处,在一方山谷的底部,两侧的岩壁被深凿出通道,一排排地搭建着简易的房屋。两个臭烘烘的山匪,一左一右地架着她,顺着岩壁上凿出的石梯走下去,沿途路过几间房屋,大都掩着门扉,勉强能看见其中挂着山鹿等猎物皮毛的景致。秦鉴澜眼风一扫,看见自己昨夜被绑着爬上楼的地方,是一个狭长通道的口子,外面还站着两名挎着大马刀的山匪。 那就是他们被羁押的暗牢。 谷底却有嘈杂的响动,吸引了秦鉴澜的目光。 她低下头,谷底情景冷不防地撞入眼帘,脑海中蓦地一片空白,硬生生在石梯上刹住了脚步。 “走呀,怎么不走了?”豹大当家阴恻恻的声音,冷冷地从身后传来。 秦鉴澜一滞,却听见山贼三步并作两步,伸手拨开扭着秦鉴澜手臂的两名手下,鼻腔和血盆大口中喷出的热气,不由分说地拱着秦鉴澜的颈窝。她整个人僵在原地,亦不敢回头,咬着后槽牙,用力地闭上了眼睛。 粗粝的指头隔着灰布衣衫,粗暴地按上她的后腰,“我那夜怎么就没发现,你还是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呢!”豹当家的头拧过她冰凉的肩,咧着的一口黄牙就在她眼前晃动,油腻而阴寒,带着披了层惋惜外衣的嘲讽。 砰! 秦鉴澜的手在袖中攥紧,翦水秋瞳一闪,不管不顾地,结结实实地仰头撞上山贼的前额。 豹大当家头上当即鼓出了一个包,吃痛缩回脑袋,怒从心生,手按着秦鉴澜的肩膀,往下一推:“臭婆娘,贱得慌!” 在她脚下一乱,要掉下去的当即,却又伸手扯着她的衣领,将她整个人扯到自己眼前,穿着粗气怒道:“有你好看的!滚!” 秦鉴澜原本闭上了眼,感到风声从自己身边一掠而过。 撞向山贼的那个瞬间,她想,大抵此生就是如此,她不奉陪了。 此时却被拉回石梯,生生拽进现实。 她不愿睁眼,谷底的动静却鼎沸起来,声潮一浪赛过一浪。 “走。”身后的豹大当家,简短而冷酷地命令。 “大哥让你走!”反剪着她一条手臂的山贼,连忙出声应和。 谷底隐隐约约有鼓声,山贼不知从何处拉出了一面巨大的鼓,上头蒙着斑驳的兽皮,形状可怖。 “畜生……”秦鉴澜从牙缝中勉强蹦出了几个字,“……你们这群畜生!” 一只手从她背后绕过来,不由分说地按在她的眼睛上,扒开她的眼皮。 刺目的日光照射在眼底,激出一层薄薄的泪津。 温热的涩意模糊了视线,让她几乎看不清谷底的……盛况。 三十二年春,幽涿山拂过和煦的暖风。涿山寨的山贼,人人走出岩壁上的屋房,顺着石梯下到谷底。四个山贼扛着一口巨锅,利落地架在堆得冒了尖儿的柴薪上方。两个山贼挑着井水,一趟趟地往返谷底,将清水倒入玄黑的铁锅。有人擦着了火镰,扔进柴堆里,呼地一声,浓烟之中,蹿起灼热的高焰。 人人欢声笑语,人人目不斜视,从打进谷底的木桩旁……擦肩而过。 有两个半的秦鉴澜那么高的木桩,顶端用两指粗的麻绳牢牢地绑着一个人。逐渐暴烈的阳光下,垂落的脑袋向一旁歪倒,耷拉着眼皮。 衣衫被剥落至腰部,露出瘦小的胸膛。稚嫩的眉眼在脸上轻颤,皮肤被太阳晒得微微泛红。一滴温热的汗珠,划过宰桑·莫德勒图的下颌,迎着幽涿山的晨风,坠入小少年足底的尘泥。 溅起了秦鉴澜心中的万道波澜。 似乎是听见了她方才的高喊,宿州的小少年突然动弹了一下脖颈,掀起眼皮,有气无力地张望了一下,却又精疲力竭地阖上双眸。 “有请有请!”那个满是寒意的苍老声音,“涿山寨的叛徒,捉到了夫人你,可是了却了鄙人的心头大事呀。可他竟敢不报,还妄想欺瞒!” “请个毛线!”秦鉴澜的双目几欲喷火,迅速转着目光,视线恶狠狠地锁定了山谷正上方的岩壁,“装神弄鬼,我不会放过你的!” 她对面的岩壁上,临空搭建了一个戏台似的露台,层层堆砌着木条。殿门似的两根长柱,顶起铺着琉璃瓦的房顶,明晃晃地挂着“涿山寨”三字牌匾,写得龙飞凤舞,乍一看还觉得煞有其事。长柱上漆金着一副楹联,再细看,却听匾额下檀木圈椅里坐定的老人,抚着颌下的白须,冷道:“还请夫人走下来,观礼!” 身后的山贼一加力,强推着秦鉴澜走下石阶,走进楼下的岩壁空间。 只见那处房门前早已打扫干净,端端正正地,摆上了两把木椅。 她被拉扯到一张椅子上坐下,正对着木桩上,莫德勒图的正脸。抬起眼睛,就是对面岩壁的台子上,师爷阴鸷的老脸。 秦鉴澜一阵揪心,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跳而起,却被一把揪住双臂。只得仰头怒道:“你这副样子,算什么观礼!” “哈哈哈!”师爷沉着脸,拊掌而笑,像是在听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讲话,“夫人有所不知,涿山寨的叛徒,先要在热水中滚一遍,再被喂下热油,最后点天灯,永世囚在这山谷之中!如此重礼,自然要让夫人、官爷同我一道,静观礼成!” 李玄晏披头散发,被两个更精壮的山贼拉扯着,按在秦鉴澜身旁的椅子上。 “莫德勒图!”他口中爆发出悲切的呼声,让木桩上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小少年,缓缓睁开了眼。 少年侍卫的声音细弱,仿若来自遥远的天际。他颤着唇,带有哭腔的呜咽:“老大……” “你这样对待一个手无寸铁的毛头小子,又算是什么将领!”李玄晏的丹凤眸回转过来,悲愤地瞪着高台上的上位者。 “怎么?”师爷垂目看着李玄晏,声音变得黏腻而轻柔,带着危险的警告意味,“这位官爷,还教我做起将领来了?你的士兵,岂非因你而死?” 一句话戳到李玄晏的痛处,他泛着红色的丹凤眼,盛怒地一瞪。 假若手中有一张桐木长弓……他会毫不犹豫地拉开弓弦,抬手奉上一支快箭,直指山贼头子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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