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却不一样了,昭贵妃才在月子的尾巴尖上,便被皇后叫去立了大半天的规矩。 “现下昭贵妃腹中没有了皇嗣,这副娇滴滴的身子却是跪不坏的!”秦贞娘向来少说人是非,这时也忍不住捏着嗓子学一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芬被逗得一笑,秦贞娘也扯一扯嘴角,紧接着又恨恨地道,“这个皇后,真是疯魔了,再怎么不喜欢表姐,也不能在这时候折腾人呐,月子坐不好,表姐的身子可不就要坏了!” “那么,这坐双月的法子,又是谁给表姐出的?总不是皇帝表姐夫自己想出来的吧?” “哪里用得着皇帝自己想!他一向把表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只要随口说一句,下头多少人挤破头地讨好表姐。” 听了这一句,秦芬心下忽然又起个希冀,皇帝到底还是重情之人,说不得范离这次受重伤,真的只是个偶然。 姐妹两个还没走出园子,便望见一个婆子着急忙慌地跑了来,秦贞娘见这婆子如此失态,便唤住了她:“怎么了?可是有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婆子“嗐”一声:“商姨娘没了!”
第144章 商姨娘是生养过的妾室, 自然不能和打发丫头似的,一匹白绢几十两银子就装裹了。 杨氏向来重规矩,秦家的子女们,依着规矩还得给商姨娘戴孝。 上来回事的婆子知道这事主母不会高兴, 也不与两位姑娘多说, 唉声叹气地告退,垂头丧气地往上房去了。 姐妹两个不曾随着婆子去上房, 自己回了院子, 两人心里有事, 都静不下来,干脆把针线拿了出来, 给三公主做斗篷。 三公主百日和杨舅老爷进京,都是冬月, 那时天冷,杨氏又给了一块上好的白狐皮子,指点姐妹俩给三公主做个大毛的斗篷送上去。 那皮子是旧年收的, 水头极好, 只可惜不大,裁了做手筒这样的小件太可惜, 杨氏一向舍不得的,不曾想, 这时候却用上了。 秦芬性子慢些,便拿着珠子一颗颗比对,按照珠子大小、颜色深浅排好了, 拣选着给斗篷上配图样, 一边做事,一边听秦贞娘叙家常:“这次商姨娘没了, 又有得好闹,叫我们给商姨娘戴孝,娘是头一个不答应的。” “这……”秦芬不曾想到,庶母没了,子辈还得戴孝。 若是旁人,她只当是个远房亲戚,忍气吞声便戴了,商姨娘这样的恶人,哪里配叫人给她戴孝! 当初若是商姨娘计谋得逞,安哥儿只怕就不能出生了,若不是顾忌府里颜面,这人该送到衙门去打板子打死的。 “太太最重规矩,只怕这次得捏着鼻子认下此事。”秦芬说着,用力叹口气,“偏是个商姨娘,哪怕是金姨娘,到底也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坏事,偏是商姨娘!” 秦贞娘点点头,“可不是,当初娘一时心慈手软,不曾打发她出门,现下倒是个麻烦了。” 心慈手软,只怕不见得,杨氏的本意,大约还是把商姨娘树个样子,以后秦府再要进新人,便好好瞧瞧商姨娘的模样。 杨氏的手段颇见成效,听说前些日子商姨娘病得奄奄一息时,青萍已经在屋里念上佛经了,这哪里是心慈手软能达到的效果。 然而,这些话秦芬不过在肚子里滚一滚,却不会拿出来说。 这时代的女子,个个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倘若秦览不曾纳了那许多妾室通房,杨氏何必这样手段凌厉。 沉默片刻,秦芬看一看秦贞娘的脸色,见她满脸的沉郁,知道她心下也不乐。 秦芬在心里想一想,慢慢提了几句话:“三公主才出生,这是多大的喜事,皇帝只怕不高兴有人冲撞,咱们又是三公主的亲戚家……” 她也不知道这理由能不能顶用,可是她也确实想不出别的法子来了。 哪知道秦贞娘听了,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这个由头好,提起三公主,便是爹也不能说什么。” 说了这句,秦贞娘又面有赧色地嘟囔:“也不是我们奸猾讨巧,实在是那个商姨娘……换了旁人,我都不至于如此的。” 这姑娘到底还是正直,还未做事,就已先心虚起来。 秦芬停下手中活计,轻轻拉一拉秦贞娘的手:“四姐,这主意是我出的,我自然明白你的心思,这世道若是好人还得向坏人低头,那成什么样了,便是父亲到时候问责,我也要拿这话去问他的。” 人活一世,除开吃喝,还得争口气,商姨娘那人无恶不作,哪里值得旁人以礼节待她? 秦贞娘脸上,大义凛然的:“不,你别去,这话该由我去说!” 她说是自己出面,一点也不曾耽搁,立时就往上房去了,谁知未过多久又回来了,神色古怪:“娘说身子不适,躺下歇着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芬险些笑出声来,她和秦贞娘在这里纠结该不该给商姨娘守礼,杨氏直接来了个一推二三五,病倒不管了,当真是妙计。 到那时,张妈妈和碧玺她们只管去向秦览讨主意,大办也好,不办也罢,都是秦览说的话,杨氏自己却是不必担责的。 秦贞娘看一看秦芬脸上的笑容,猜到她在想什么,先是跟着笑一笑,随后又道:“这事,就算爹顺着娘的心意,六丫头那头可又怎么说?” 秦芬顿时笑不出来了,她怎么忘了秦珮。 再怎么说,商姨娘生养秦珮一场,生恩是有的,养恩也占了一小半,论情论理,秦珮可不能将商姨娘视作无物。 秦芬叹口气:“到底还是太太明白,这事,果真只能丢给老爷去烦。” 这日秦览回家,又照常泡了好茶与伍师爷清谈,才嗅过茶香,便听得信儿扯着个公鸭嗓子道:“老爷,险些忘了说,太太抱病了。” 秦览手一抖,险些把滚烫的茶水泼在身上,他不及查看衣裳,连声问:“好端端的,太太怎么病了?是这两天刮风冻着了吗?叫大夫来了不曾?” 舅兄马上进京,昭贵妃出月了也要召见娘家人,这时节,妻子若病了,秦览可怎么担得起。 主子的话,信儿一个字也答不上来,又挤了一句:“商姨娘没了。” 伍师爷在秦家近十年,大事小情全都知道,这时心里明镜似的,然而这是人家的家事,他却不便多口,只端起茶来喝。 秦览这时却不曾瞧见伍师爷的神情,只愣怔地站在原地。 商姨娘没了?那个俏丽风流的女人,竟然就没了? 秦览已有数年不曾见商姨娘了,他心里是气的,气商姨娘不敬主母、手段恶毒,气她失了孩子,所以才不去看她。 他从前一向觉得商姨娘是个任性的小姑娘,纵有些脾气,也不过是小姑娘闹着玩罢了,待看见那带血的包被,他才醒悟过来,这个女人,是敢伸手杀人的! 当时看着那血淋淋的小包被,他气上心头,恨不得把商姨娘给扔进雪地里冻死,谁知却被妻子伸手拦了。 后来妻子把商姨娘留在内院,他懒得去想里头的原因,心软也罢,震慑也好,反正一个月多费几两银子罢了,秦家便是再养十个也养得起。 此时骤然听见商姨娘没了,秦览脑子里乱纷纷的,一时想她失子,一时想她害人,终究还是停在了她才进秦府时的模样上。 那时商姨娘爱穿一身桃粉色衣裳,头上戴着支银鎏金的偏凤,凤嘴里衔着长长的珠串,随着商姨娘的动作一摇一晃。 秦览想起那鲜妍的颜色,心里微微一酸,回头问信儿:“商姨娘没了,该办丧礼的,家里卷棚搭了没?白布拿出来没?僧道请了没?” 信儿仍旧好似个木头桩子,把前头说过的话,又拿出来说一遍:“太太抱病了。” 秦览面上顿时不悦起来,仿佛忘了自己方才一连声的关心,只淡淡问一声:“病了? 这一阵子,秦览对杨氏都是温存小意的,一则是识得这正妻确实是个好的,二则也是为着杨家的面子。 可是,他到底是个男人,卖了这许多时的好,虽然得了妻子的笑颜,自己心里却又憋闷起来了。 这时听见家中有事,妻子竟抱病了,他男人的尊严和对妻子的期许一齐压了下来,前头的浓情蜜意,竟有些淡忘了。 伍师爷受得杨家大恩,否则也不能在秦览这么一个小官的门下待这么久,这时见秦览不悦,虽不便管人家闲事,却还是轻轻咳一声:“东翁有要事,老朽这就告辞了。” 秦览看见伍师爷,立刻想起了舅兄,一下子冷静下来:“伍师爷请自便,我去内院看看拙荆。” 信儿长大了,再不能跟着进内院的,把秦览送到垂花门,便退了下去。 他看着秦览急匆匆的步子,不由得在肚子里叹气,自家这个老爷,既狠不下心来做个利用妻室的无情之人,又放不下面子真正讨得妻子开心,简言之,既做不成坏人,也做不成好人,当真是累得慌。 秦览进了上房,便闻见一阵浓浓的药味,往内室走去,见两儿两女都在杨氏床边服侍,当着儿女们,他还是给杨氏面子的,暂且按下心头的不悦,温声问一句:“好端端的,怎么病了?” 杨氏自然不曾病,她是为了躲商姨娘的事,躺在屋里,就是等着丈夫来问,这时听见秦览开口,她挥手命儿女们出去:“我和你们父亲有话说。” 她今日装病,虽是为了躲事,却也不欲叫秦览面上太难看,叫大夫来开了一剂补身的药汤,又褪了钗环卸了妆粉,这时看起来竟真似病歪歪的。 秦览肚子里原是窝着火的,看见杨氏这副模样,也发不出来了,只闷闷地说一句:“商姨娘没了,该办丧事的。” 秦贞娘提了三公主,现成的借口,杨氏自然拿出来说:“办丧事是自然的,可是孩子们却不必服孝了,进宫拜见昭贵妃,平哥儿安哥儿去文华殿伴读,难道也是能戴着孝去的?” 秦览听见昭贵妃三个字,什么火气也没了,这时还连连点头:“是是,夫人顾虑极是。” 他好似在替杨氏找借口,又好似在说服自己:“商姨娘本就是个罪人,许她好好地从秦家门里发丧,已是最大的恩德了,她哪里还能肖想旁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话说得却滑稽,商姨娘人都没了,哪里会再肖想什么,还不是他这做男人的要全面子。杨氏心里哂笑,却也没揭穿秦览,只又提出一个人来:“这事,可跟六丫头怎么说,她那里,可没个安宁的。” 秦珮嫁出秦府,还未到回门的日子,便已有个庶出的等着她照管,那秋蕴也不知是真是假,不是这里不适就是那里不适,秦珮再如何不情愿,也只能学着杨氏一样端方行事。 那个秋蕴时时腹痛,叫了大夫进府,她却又好了,秦珮无法,不欲旁人说自己苛责妾室,干脆请个妇科圣手,隔五日进府请一次脉,又说自己不懂妇人之事,使人往方夫人那里要了个婆子伺候秋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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