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秦贞娘先对吕真招一招手,接着又对秦芬眨一眨眼,全是一副顽皮的样子,吕真瞧见秦恒,心里却猛地跳了起来。 向来听说这秦三公子善于做官,她一向以为是个尖嘴猴腮、贼眉鼠眼的刻薄样貌,前次见面为着避讳,她也不曾正眼打量,竟不知,他是个清俊的书生模样。 秦芬顾不上看旁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范离笑得花朵一般,心里不由得起个古怪念头: 这人的锦衣卫指挥使,莫不是皇帝赏的闲差,成日不办公事,只跟着秦恒凑热闹么?
第181章 “恒哥儿, 这里!” 秦贞娘唤一声,秦恒立刻打住话头,与其他两人一起走了过来。 姜启文好似个连着线的风筝,立刻自动自发地走到了秦贞娘身边, 也不曾说什么甜言蜜语, 只望一望天上,然后轻声道:“日头大了, 那钟楼上又遮阴又凉快的, 不如上去说话。” 这话出来, 众人顿时都酸得倒牙。 这位朝中素有清名的翰林院七品编修,原来是个老婆奴。 吕真是个体面的姑娘, 轻轻低下头去装作不曾听见,秦恒和范离好像约定好了, 一人朝左,一人向右,齐刷刷转开了目光, 只秦芬偷偷对秦贞娘眨眨眼睛, 捂着腮帮倒吸一口凉气。 姜启文就在秦贞娘面上,哪里会看不见秦芬的样子, 他不光不生气,反而对秦贞娘微微一笑, 仿佛对自己的行为荣耀得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贞娘面上微热,佯怒地瞪一眼秦芬,却还是不曾驳了姜启文的话, 只轻声应了:“好。” 秦芬在心里暗暗地感慨, 她总算知道,那位姜夫人为何要急着给儿媳妇立规矩了, 小两口如胶似漆的这样恩爱,那做婆婆的岂能不担心儿媳降服了儿子。 至于后头为何没有再立规矩,除了秦贞娘自己言行有则,只怕姜启文也使了不少劲。 姜启文和秦贞娘自然是走在头里,范离原是想领着秦芬走的,笑嘻嘻地上前来,正要开口,谁知秦芬却用力瞪他一眼,挽着吕真往前去了。 吕真今日是来相看的,人家姑娘到底是要维持矜持的,如今还没个定论呢,哪里能和秦恒并行。 范离十来岁上离家讨功名,再没在范府住过,因此不通内宅事务,只怕不曾想到,秦芬却不能不想着。 若是留了吕真和秦恒一起走,秦恒是不怕的,吕真却恐怕要遭几句闲话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家是要脸的人家,决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秦恒自然知道这里头的道理,与范离并行,细细一想,倒当真提出个话头来:“范兄,你那都尉司里,有没有教小孩子学武的?” 范离远远地看一看秦芬的后脑勺,心里不无遗憾,然而对于秦恒的话,还是认真应了:“自然是有的,锦衣卫里也要选拔些小孩子学武的,哪里能没有练武场。” “既是如此,叫我家七弟安哥儿也去那习武场可好?” 范离见前头秦芬的头微微侧了过来,知道她是关心这话题,连忙收敛心神: “怎么提起这话了,安哥儿给纪王伴读,不是也要学骑射之艺的么?怎么还去那练武场摔打?那地方野蛮,不大适合安哥儿。” 这里头的缘故牵着平哥儿和杨氏,故而不便说给范离听,秦恒只作个官样文章: “安哥儿是个武痴,嫌宫里的骑射不过瘾,想自己另学,可是我母亲是断不放心的,安哥儿求了几次,她都只是不准,今日见了你,便想起这事来,交给你,总好过交给旁人。” 这话是安哥儿求到秦芬处,秦芬又去求了秦恒想法子的,秦恒只说要好好谋划,不曾想,这时候对范离提起来了。 此时提起这话,旁人犹可,秦芬却知道,秦恒只怕是为了叫她安心,才特地当众说起的。 范离听了,又看一眼秦芬微微晃动的珍珠耳坠子,却不曾一口应下:“去了那练武场,若是不练个名堂出来,还不如不去。” 吕真原是沉默地听着,这时倒侧过脸来,对着秦芬悄悄说一句,“表叔的意思,他要把秦七少爷和别的孩子一样看待呢。” 锦衣卫训练出来的人,都是铜皮铁骨、一身武功,不吃大苦头是绝难成就的。 秦芬想一想范离能熬得过来,自家弟弟也无甚可怕的,于是回头,正要对秦恒使个眼色,却听见秦恒已经开口了。 “人人都去得,安哥儿也去得。” 范离正巧瞧见秦芬回头看了过来,连忙又露齿笑一笑,嘴里答着秦恒的话,却看也没看秦恒:“好,你说去得就去得。” 这话透着一股亲昵,秦恒只觉得古怪,侧头一看,却见范离笑眯眯地看着前头,不由得在心里翻个白眼。 如今这些年轻人,一个两个的都是怎么了,耽于内宅事物、儿女情长,还怎么报效朝廷? 秦恒一时不想与范离说话,顺着他的视线,对着五妹旁边的那道身影,细细打量起来。 这姑娘身材比五妹短了些许,方才瞧着,依稀是个圆团团的福相,生得细眉细眼,虽没有家里几个姐妹好看,却也是个中人之姿。 最扎眼的是,她穿了身簇新衣裳,想来是为了此次宴会新做的。 既是要新做衣裳,那家里的银钱便不会太宽松,想来是无多少嫁妆的。 不过,她宁可穿新衣,也绝不穿着家常衣裳来赴宴,说明她对这门亲事,是有意的。 既然她有意于这门亲事,以后必定能孝顺公婆、与姑姐妹友爱,下头两个弟弟,也会尽力照拂的。 两下里一算,这妻子的人选也算不错了。 秦恒又看一眼前头那位吕姑娘,只见她与五妹头并头说得正高兴,知道这吕姑娘的人品,自己也不必费心去考量了。 五妹虽是个忠厚人,心思却是最细腻的,六丫头且没得她毫无保留地相待呢,这吕姑娘能和她这样亲近,显然是个好的。 想到这里,秦恒在心里默默点了个头,又与范离说起朝堂之事来。 范离随口答着秦恒的话,看一看前头两个喜笑颜开的小丫头,默默叹一口气。 他虽是个武人,却也不是傻子,哪里瞧不出,身边这位大舅哥,对前头那位表侄女,是一点绮思也没有。 吕家与范家并非近亲,吕真如何,范离其实根本不在意,可是爱屋及乌,吕真是那丫头的好友,他瞧她面子,却不得不在意。 范离从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得做拉纤保媒的差事,这时浑身不自在,却还是把话题给带了回来:“秦夫人今日摆的这阵仗,只怕是定下了那位吕姑娘。” 秦恒这时才想起,吕姑娘似乎是范离的远房表侄女,他是个文官,与范离不是一条路上的,自然不会想着靠吕真去巴结范离,然而看向吕真的目光,还是多一些满意。 “是,我母亲的眼光,我是信得过的。” 这话还是置身事外的态度,仿佛要和吕真成亲的,是秦夫人,而非他这位秦府的长子。 范离到底不是个细腻的女子,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劝和,这时只好附和一句“秦家的家风自然好”,便无话可说了。 幸好这时已到了钟楼,秦贞娘领头登了上去,后头几人也随着拾阶而上,庆儿也想跟着上去,已作了妇人打扮的碧玺,却伸手拦了:“主子们有话要说,妹妹,我们在下头候着吧。” 庆儿是洪嬷嬷教导出来的,向来记着不可离了主子身边,这时才要发急,看一眼碧玺的气派打扮,再看一看周围安静侍立的丫头,也默默低下头去。 她倒不是怕了碧玺,她是瞧见秦五姑娘的丫鬟桃香在冲自己使眼色,忽地想起了方才洪嬷嬷的话。 今儿姑娘来,可不是寻常赴宴,是来相看来了。 少主子们游玩,洪嬷嬷这老婆子自然不能跟着扫兴,早退下歇着去了,此时当事的,便是她这大丫鬟了。 自家姑娘还未在那秦三少爷面前露过脸显过才,正愁没个机缘呢,秦四姑娘此举,正是瞌睡送枕头。 至于男女大防,上头那三男三女,都是有亲缘关系的,谁又能说些什么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庆儿想通了这一条,心里立刻松了下来,却还是忍不住偷眼去望钟楼上头。 秦贞娘与姜启文远远站在一个角落,范离好容易逮住机会和秦芬独处,立刻好似个扑花的彩蝶,笑嘻嘻地踱步到了秦芬身边,吕真静静地立在边上,等着秦恒上来和她搭话。 秦恒能高中进士,自然是聪明的,这时知道姐姐是给自己机会和吕真独处,看一看吕真笔直的背,慢慢地走近了。 吕真只觉得心里好像揣了一窝兔子,上蹿下跳没个安宁,默念几遍“端庄持重”,面上便越发淡然了,背也挺得更直了。 “吕姑娘……” “秦三公子。” 秦恒先开口,吕真几乎是立刻就出声应答了。 多年的修养,让秦恒住口静静听着吕真说话,吕真却不知说什么了。 这么一来一回,吕真心里,已经一下子泄气了。 先前因着秦贞娘和秦夫人的气度,她是想做个安分守己的秦三少奶奶的,不论秦家对她有什么企图,她自信能够从容应对,哪怕秦三少爷对她全无情意,她凭着所学,也能在后宅安身立命。 可是见了秦恒的人才,她却做不到了。 秦恒是个难得的青年才俊,她吕真又不是个修道的尼姑,怎么会不动心。 她心里是有一丝淡淡祈盼的,希望秦恒能向她多说两句话,至少让她展现一番自己的谈吐和修养,叫他知道,自己是可以匹配他的。 可是如今不过是一句话,她就已经知道,他待她,只有礼貌,并无任何情意。 秦恒静静等着,见吕真似无话说,便拱一拱手开口了: “吕姑娘,请恕在下说话心直口快,家母今日,是想替我选一位贤良的妻子,吕姑娘人才修养都是好的,在下很是倾慕,愿以中馈托付。若是日后家母请人去……还请姑娘应下。” 他的话,虽然不算太委婉,却给足了吕真面子。 可是,吕真却高兴不起来。 两个人话都没正经说过,他对自己,哪来的倾慕? 若自己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男子倒是有可能一见钟情,可是偏生自己只是个样貌中等的女子。 吕真到底也是被家里人捧在手心长大的,自尊骄傲一样不缺,这时哪里受得了秦恒这番话。 她心头恼怒,再不愿作那副娇怯怯的淑女模样了,用力一抬头看向秦恒,一个“不”字就要出口了,谁知甫一看见秦恒微微带笑的脸孔,立刻又咽了回去,换成了一句洪嬷嬷早教好的话: “婚姻大事,全由父母做主,我哪敢置喙。” 秦恒知道当下的姑娘都是内敛做派,他虽不曾经历过,却也知道吕姑娘这句话并不是拒绝的意思,于是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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