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秦览却不曾回答,只是微笑看着手里的马鞭。 秦斯见秦览心不在焉,眼珠骨碌一转:“二哥,我瞧你不大快活,恐怕是女人搂得太少,二嫂和府里两位如夫人虽然好,总归是不新鲜,我带你去红云庄尝个新鲜的,如何?” 秦览笑着骂一句:“胡说八道。”两腿一夹马肚子,催动马匹往前走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二人又信马由缰地走了片刻,天上的细雨开始夹起了雪珠子,瞧着实在走不成,信儿赶紧在后头喊一声:“二位老爷,前头一里地便是咱们家的庄子,不如进去避避雨吧!” 秦览应了一声,信儿立刻打马上前,飞奔往庄子上通禀了。 秦斯直起身子,盯着信儿的背影望了两眼,坏笑着道:“这小子还当真是个鬼灵精,才说女人,他就替二哥想起主意来了。” 秦览皱起眉头,轻斥一声:“越说越不像话!庄子上都是些庄户媳妇、女儿,哪来的女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斯龇牙咧嘴地将脸凑近一些,看了秦览半日,怪叫起来:“二哥你难道当真不知?” 秦览听不懂这话,愈发不快,摇头不语。 秦斯连忙捂住嘴,大叫一声:“我可什么都没说!”说罢举起马鞭,打马越过秦览,飞快地往前跑去。 雨珠夹着雪粒,经北风一催,无孔不入地钻进人眼耳口鼻中。秦览眼中陡然撞进两颗雪粒子,冻得眼睛生疼,用力一夹马肚子,也奔庄子去了。 两位老爷要来庄子,这是了不得的大事,陈庄头领着婆娘儿子,忙得不可开交。 他们都是粗笨的庄稼人,只年底报账时进府,见过最大的人物,也就是府里的大管家,这时庄头说要泡好茶,陈婆子说要熬热汤,争论半天,仍是拿不定主意。 那儿媳妇站在一边,眼瞧着公公婆婆就要吵起来了,扯起嗓子,喊一句:“爹,妈,你们别吵了,我听那个商姨娘说,咱们二老爷是个口阔的,不挑吃穿的!” 听得这话,陈庄头尚愣怔着,他女人早拍起大腿来:“是!是!怎么不曾想到那位天仙娘娘,槐花你再去问问,老爷们还有什么喜好。” 槐花应了一声,转身往后头小院去了。 商姨娘身边跟着个小丫头,正是这槐花的亲闺女,此时主仆两个,正在屋里大眼瞪小眼地对视。 自来了庄子上,商姨娘吃的是粗面糙米,喝的是菜羹油汤,身边又多个一问三不知的笨丫头,简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气都生不起来了。 她最前头才学戏时,也曾过过苦日子,可是甫一登台,就受了富商的打赏,再后头又跟了秦览,十来年下来,早已把人养娇气了。 此时的日子,比她当年学戏,还是好些的,只是她自家已忘了那些苦日子了,自然觉得过不下去。 再者,她自诩秦家二房后宅内得宠第一人,又是怀了金胎的,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要过这样的日子,便疑心是大妇成心要折磨死自己。 杨氏是想打压她来着,却没想着弄死她,这话庄头一家说过许多次,商姨娘却是不信的。 此时她捧着个老大的肚子,看着面前愣头愣脑的小丫头,问:“二丫,该吃晚饭了,怎么你妈还不给我送来?” 二丫吸一吸鼻子:“老爷要来庄子,做老爷的饭呢,来不及做姨娘的饭。” 商姨娘心里一跳,正要再问两句,槐花却进屋了。 “姨娘,庄子上有贵客,爹怕服侍不周,叫我来问问你,贵客们都爱吃喝些什么。” “哦?是什么贵客?” 槐花支吾两句:“总之是主子,不能怠慢的。” 若是寻常人,怎么不肯说,来的必是自家夫君了。商姨娘知道此时便是自己挣命的机会,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出门去:“老爷!老爷!救救我呀!” 槐花和二丫不过是愣了片刻,立刻拔足追了上去,她们常年做活,身手敏捷,不过是几步就追上了商姨娘,一左一右,用力钳住了商姨娘。 商姨娘左右挣脱不得,见使强无用,又哀哀苦求几句。 槐花只当她是牛马乱叫,一个字不听,对自家女儿使个眼色,将商姨娘半拎起来,塞进屋里,口里还道:“既是姨娘身子不好,我不多问了,二丫看好姨娘。” 商姨娘来了许久,早已领略了庄子上这些妇人的手段,此时仍是气得仰倒,手脚都哆嗦起来。 二丫这时嘴巴倒伶俐起来:“姨娘快坐下吧,把个肚子气出好歹来,又没人替你疼。”她听妈和奶奶说过多次,这商姨娘是个小老婆,还存心害人,着实不是好货,因此口里也不留情面。 商姨娘听得这一句,倒不抖了,捂住肚子倒在床上,“哎呦哎呦”起来,话也说不全了:“我……我肚子……好痛……” 二丫见了,立时慌了,商姨娘又叫几声,她赶紧跑了出去:“我去叫奶奶!” 商姨娘直起身子,理好衣裳,拔足往外走去。 可惜,她久居深宅大院,来了庄上又有人贴身跟随服侍,这时竟忘了拿盏灯照路,出得门去,天黑路滑,走了十来步路,脚下一滑,跌在地上。 这下,肚子倒真痛起来了,喊人的声音,也真切地凄惨起来了。 秦览便是此时进了庄子。 前院婆媳两个听见商姨娘在后头叫,心里已叫不好,见秦览进得庄来,婆媳两个对视一眼,都如天塌了一般。 槐花捏一捏婆婆的手,道:“妈,这商姨娘,不能留下,得让老爷带回去!” 陈婆子经这一句提点,心里很是认同,使眼色给儿媳妇命她去搀商姨娘,自家上前去迎主子。 秦览一边解开蓑衣,一边与秦斯抱怨:“这鬼天气,三五日就落雨,落雨就落雨,还夹些雪珠子,当真阴得人骨头都痛了。” 秦斯笑一笑:“二哥是在南边暖和地方呆惯了,过不来晋州的日子啦。老陈头,傻站着做什么?给爷两个端茶呀!” 陈庄头早已寻了今年自家晒的枣花茶,恭恭敬敬泡了两杯,与婆娘一人一杯,奉给了两位主子。 秦览端起粗瓷碗来,吹一吹碗里的茶沫子,尚未啜上一口,槐花便闯了进来,道商姨娘腹痛难忍,只怕是再难呆在庄子上了。 秦斯听见,摇头咋舌:“这妇人,还真厉害,不早不晚,偏是咱们来了她就肚子疼。” 他是个花丛里打滚的混不吝,于这上头,倒比秦览精明些。再者,又怕回去了受杨氏责备,干脆自家先摘干净了再说。 秦览自然知道商姨娘肚子疼得古怪,可是瞧那媳妇子的神情不像有假,稍一犹疑,还是抬腿往后院去了。 小小一间土屋,遮不住商姨娘的喊痛声,秦览进门一瞧,商姨娘和衣躺在炕上,身下已流了一滩血。 再顾忌正妻的面子,也不能白白赔一条人命,秦览当即命陈庄头套车,又命人去请郎中进秦府,秦斯见了,对着秦览挑挑眉:“二嫂这下要生大气了。” 秦览摆摆手:“你二嫂是个贤惠的,人命关天,她还不至于生这种气。” 一行人赶着马车回府,槐花婆媳两个帮着府里婆子安置商姨娘,秦览自家理理衣裳,快步进了上房。 杨氏正瞧着丫头们摆晚饭,见丈夫还知道回来,心头气也消了些,还笑一笑:“晚饭可不曾加菜,你凑合吃些。” 秦览闷闷答了一声,揉了揉眉心,慢慢地道:“商姨娘腹痛,我已接进府了。” 杨氏愣怔片刻,忽地双眼一翻,直直向后倒去。 紫晶赶紧抢上去托住,秦览也连忙去扶,他还不曾想好下头的话,见杨氏晕倒,不由得大是后悔,正自责不已,紫晶却声音颤抖地尖叫起来:“太太见红啦!”
第58章 女人生孩儿, 原本是不用子女在边上的,然而商姨娘跌跤早产,杨氏提前见红,稳婆来了都不敢把话说满, 张妈妈急急赶到上房, 瞧稳婆支支吾吾,生怕有个不好, 便做主叫了秦贞娘过去。 茶花听张妈妈口气吓人, 不敢使唤小丫头, 自家掀了门帘就往外跑。先往秦贞娘院里,不曾寻见人, 听了看门小丫头的话,又急急赶到秦芬院里。 她跑得一身大汗, 猛地站定,也不知背后是冷汗还是热汗,喊了一句“太太发动了, 要生孩儿了”, 险些就把“不好”两个字漏出来。 秦贞娘听了茶花的话,早立了起来, 筷子尖一滑,一块冻豆腐掉进锅里, 溅起的热汤飞到秦珮脸上。 秦珮“哎呦”一声捂住眼睛,秦贞娘这时却无心理她,直直盯着茶花, 道:“娘生孩子, 做什么要我们去?” 茶花咬了咬舌尖,咽下那句不详的话, 收拾心情,尽量慢条斯理些:“回禀姑娘们,是张妈妈说,叫姑娘们都去守着,因此奴婢才来传话。” 既是张妈妈说的,那便不是有人存心戏弄女孩们。秦贞娘长长吁一口气,忽地又蹙起眉毛:“娘的产期,可还差着半个月呢。” 茶花心里一跳,谁说姑娘们什么都不懂的,可是这里的话她却不好答,更何况还绕进商姨娘去,她又看一眼秦珮,咬死道:“姑娘,奴婢不懂这些,只是张妈妈说了,还请姑娘们速速过去。” “既是如此,我们这便过去吧。”秦芬开口截住话头,“四姐,此时不是发问的时候,有什么话了,去太太那里见过张妈妈再说。” “哦,哦,是,是这话。”秦贞娘有些魂不守舍,一把推开身后的小丫鬟,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秦芬见了,不由得叹口气,唤她一声:“四姐,你的袖子还没放下呢!兰儿,还不跟上你们姑娘?” 兰儿也是如梦初醒一般,一把揽过小丫头手里捧着的大毛斗篷,抖一抖展开,往主子身上拢去。 桃香早取了斗篷来,还不忘提点锦儿也取了,秦芬披上斗篷,让秦淑先出了门,自己携着秦珮,一道往上房去了。 茶花侧身让在边上,待姑娘们都过去,便迈步要跟上,忽地瞥见蒲草从屋里走了出来,挥手将她赶回去:“没披大袄子,别出来吹风。” 蒲草搓一搓自己的胳膊,不曾缩进去,却往外探了探头:“姑娘今日可回来睡的?若是回来,我瞧着时辰给姑娘烘被子。” 茶花摇摇头,望望几位姑娘已出了院门,自家不好再耽搁,飞快地扔下一句:“说不准今晚还是明天,总之,你好好服侍五姑娘。”说罢,便拔足追去。 到了上房,秦贞娘掀帘子就要进内室,却被一个眼生的媳妇子伸手拦了:“姑娘,这里头可不是你该进的地方!” 秦贞娘扫过一眼,见她穿得鄙陋,说话粗声大气,只以为是粗使奴婢,不由冷笑一声,唤过边上的紫晶:“你们是昏了头了!今晚有大事,缺人手只管往大太太和三太太那里要去,怎么喊了这样不着调的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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