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珮听了,连忙咽下嘴里的春卷,把剩下的半根搁了下来。 此刻,围坐在饭桌边上的母女几个,心里想的都是同一件事,皇帝驾崩,皇位传给谁了?到底是不自己家那位表姑娘的夫婿得继大位? 杨氏也不过是稍一愣怔,立刻吩咐紫晶:“快替我更衣,再吩咐下头人,一应酒食荤腥、歌曲作乐全部停了,若是有胆敢犯事的,休怪我不顾脸面!” 听了这句,秦芬看一眼春卷,心里不由得叹口气,早知道要禁荤腥,方才该多吃两口肉馅的春卷来着。 她是个现代人,对于封建帝王的崩逝,实在无甚感受,这时先想的竟是可惜不能吃肉,若是叫旁人知道了,只怕要惊掉下巴。幸好她来此处先学得了“事以密成,言以泄败”的道理,一应种种,不过在心里想过便罢了。 紫晶听了主母的话,心里知道厉害,在此关头,秦家一则是有秦览替兄办差,二又算是和英王府搭个姻亲的边,是半点错也不能出的,于是唤过腊梅,细细嘱咐了许多才放她下去传话,然后自家扶着杨氏进屋去换衣裳了。 姐妹几个因着才过完年,身上还穿着大红大紫的衣裳,这时全要换下了,互相看一眼,也无心再吃早饭,全都起身回去了。 秦贞娘与秦芬是一路的,姐妹两个并排走了一阵,她忽地来一句:“五丫头,你说……会不会是表姐家?” 这话问得隐晦,秦芬却听懂了,她原是不在意封建时代皇族的种种来着,这时秦贞娘一问,她才回过神来,若当真是英王继位,秦家便可算得上是鸡犬升天了。 饶是秦芬再不在乎,内里也不能跟出家人一般脱俗,这时也不禁心里猛跳两下,略有些激动:“倘若真的是表姐家里,那么我们也……”
第92章 秦芬回屋便吩咐取了素色衣裳来换, 她肤色白皙,穿湖绿、宝蓝等色都显得出,素色衣裳不少,因此桃香随意一择便配了一身出来, 赶着替她换上了。 换了这身衣裳, 秦芬倒似感受到一些封建帝王的权威,想起秦贞娘还约她选料子, 如今亮色衣裳都不许穿了, 更不必说择料子做新衣, 旁的许多事,只怕也要搁到后头去了。 这里才换好衣裳, 绫儿的声音就在外头响起:“五姑娘,咱们姑娘没有素色衣裳, 差我来向你借一身。” 秦珮素来爱穿红,到了杨氏跟前,因着嫡母喜好端方的打扮, 日常衣裳都做些大红、真紫和橘色, 最淡的也是杏子红和蜜合色,素色衣裳当真是没有, 这时来借,也是应有之意, 秦芬听了,一口应下:“桃香带绫儿去选一身。” 绫儿没口地谢过,随着桃香往里屋去了, 两个丫头在屋里翻箱倒柜, 尚未选完衣裳,秦珮却自己来了, 一边进屋,一边嘟嘟囔囔的:“五姐,我今儿要在你这里,我不回去了。” 秦芬见秦珮脸上一股子烦恼的模样,不由得奇了:“六丫头这是怎么了?绫儿正在里面替你选衣裳呢,马上就好了。” 秦珮跑得一身细汗,这时以帕作扇,用力扇得两下,又气鼓鼓地重复一遍:“我今儿不回去住了。” “这是怎么了?外头的大事,与咱们又没什么相干,难道不能吃肉喝酒,把你给饿馋了?到五姐这里,也不能替你解馋哪。” 秦珮噗嗤一笑,随即想到这时候不该笑得这样大声,又立即收敛了神色:“哎呀五姐,你净爱说笑,我哪里就馋成那样了。”她到底是个半大孩子,心里藏不住事,这时自己把实话说了出来:“三姐她可真是烦人。” 秦淑那人,虽如今不大弄巧使坏了,却仍改不脱那矫情做作的性子,家常与秦贞娘和秦芬是说不到一路的,秦贞娘身份高,秦芬性子绵里藏针,两个都不搭理她,她自家有数,也不来搅扰。 秦珮的小院与她靠在一起,她便常常往秦珮那里去,秦珮如今存着个与人和睦的心,少不得与她应酬,原来平日瞧着还好的,不知为何这时却闹起不痛快了。 秦芬知道秦珮不是爱嚼舌的性子,这时听她先起了话头,也不虚打马虎眼了,问一声:“三姐怎么招你了,气得你连自己屋子也不呆了?” 秦珮似模似样地叹口气,从头说了起来。 这些日子,秦淑那头要预备出门了,嫁妆已铺陈开来,秦珮这里与方家走礼,男方送了聘来,女方这里也该回礼,杨氏只说稍手顺便,也给秦珮开始备嫁妆。 两下里一起,秦珮那院子,竟也日日铺陈许多东西。 秦淑这人最喜欢在别人身上用心,知道六妹备嫁妆,哪有不去瞧的。 秦珮原也不曾怎么放在心上,大大方方让秦淑瞧,谁知秦淑挂在嘴边的总是那两句酸话,不是说秦珮的东西比自己好,就是说嫡母看重秦珮胜过自己,待秦珮不软不硬地说一句“想来是太太瞧我听话给的恩赏”,秦淑却又绕开去,说起方少爷身边的秋蕴来。 如今秦珮再不是天真无知的孩童了,自然知道秦淑话里的意思,她知道,自家这位三姐无非是想说,嫡母说的那门亲,实在不算好,因此对她这庶女,也不算太看重。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是,若不定下方家,她便要入王府去了,这事姐妹几个分明都知道,此时那位三姐眼红起别人东西来,却又不提这事了。 若是只这些酸话,秦珮便只当是乱风过耳便罢,今日回去换衣裳,秦淑说没有素色衣裳,往秦珮处借,秦珮自己都无的,自然是回一句“没有”,谁知秦淑竟坐下不走了,话里话外是担心自己的婚期推迟,直说自己没赶上好时候。 秦珮说到这里,冷笑一声:“五姐,你说好不好笑,大事当前,她只担心自己的婚事,担心便担心罢,还要说什么时候不好,我若是哪句话没接好,难免就要招个是非,到时候我自家如何不论,咱们家里若是也落个不是,可怎么好!我是不敢再在她面前露脸的了,我就住在你这里,不走了!” 秦芬知道,秦淑是这些日子被秦珮的嫁妆给刺激到了,又想着作妖了,这时见秦珮不肯走,也不去赶她,反倒唤过自己屋里的小丫头:“去六姑娘那里给你锦儿姐姐传个话,就说六姑娘这几天住我这里,叫收拾两身换洗衣裳来。” 秦珮这才转怒为喜,吊着秦芬的胳膊摇晃两下:“还是五姐好。”忽地又想起一事,又把秦芬摇两下:“待会三姐准保还要来跟五姐借衣裳,你不准借她!” 这话却是无理取闹了,秦芬轻轻点一点秦珮的额头:“傻丫头,我若是不肯借给三姐衣裳,岂不是又招个是非?”见秦珮面上不乐,秦芬慢悠悠来一句:“三姐身量高,我的衣裳她穿不上,叫她向四姐借去。” 秦珮听了这句,用力一拍巴掌:“还是五姐聪明!哎呀,我怎么早不曾想到这个理由,我若是也来这么一句,三姐准保要吃瘪!她也就和咱们胡搅蛮缠的,在四姐面前,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如今,秦淑确实是不敢得罪秦贞娘了。 秦贞娘如今管得家事,自有一份威严,姜家老爷的官又越做越大,听说还靠上了祁王这个清流领袖,如今已随着祁王编纂什么洪定通史了,姜家少爷读书又好,明眼人都知道秦贞娘的前途不可限量,秦淑在她面,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的,何谈得罪。 这里话音才落,秦淑果然使了丫头玉缳来借衣裳,这丫头是杨氏后头给的,说话远不似从前的玉琴那样伶牙俐齿,对着秦芬一板一眼说明来意,一个字也不肯多讲。 秦芬也犯不着和一个丫头使脸色,只淡淡说了身量不合的话,玉缳也不多问,自往秦贞娘屋里去了。 出得屋来,玉缳长长出口气,轻轻摇了摇头,又往秦贞娘屋里去了。 论太太看重,论自身行事,她跟的三姑娘,都是家里最末一个。三姑娘还有个读书明理的亲兄弟,兄弟姊妹们一处时,也曾听三少爷委婉劝过姐姐几句,可姑娘自家却只知钻牛角尖,凡事不知道记人好,就连她这个贴身大丫鬟,也夸不出主子几句好话来。 若说三姑娘不得宠是因着太太不公,就连玉缳自己也讲不出这话来,商姨娘犯过大错,如今还时不时在内院窜跳几下的,太太待六姑娘,也不曾如何看轻了去。 今日借衣裳便借衣裳,三姑娘偏生又说出一大串的闲话来,她都是要出嫁的人了,还不知压下心里的酸劲和娘家处好了,就连六姑娘如今也知道和兄弟们亲近呢,三姑娘这做姐姐的反不如妹妹了。以后出了门子,难道还真指望婆家给她争脸面? 玉缳又叹口气,原来分派活计时,老子娘想着是往姑娘身边,不知使了多少劲才谋上如今这份差事。他们在下头不知宅子里的事,只当三姑娘身边原先那个玉琴是年龄大了才打发出去,进得二门来才知道,原来是挑唆主子被太太罚出去了。 既是太太不喜丫鬟挑唆主子,玉缳便处处只作个听吩咐的木头人,姑娘指派她,有道理的她自然照做,没道理的她便装聋作哑,有那么一两回,还大着胆子劝几句,隔天碧玺就赏她一回,她也渐渐知道该怎么处事了。 可是她能劝得姑娘行事举止,却管不住姑娘的嘴,姑娘日常便要说些酸话,她愈劝愈是火上浇油,到后来,也懒得再劝了。 想着自己年纪不算太小,到姑娘出门那一日仍叫老子娘求了冯妈妈,只借口要回家说亲,想来也不必服侍这糊涂主子去婆家去了。 想到这里,已到了秦贞娘门前,玉缳勉强提起笑脸,对门口的小丫头说明来意。 小丫头听了,也不曾多话,进屋半晌,捧着身衣裳出来了:“四姑娘说,这身送给三姑娘了。” 玉缳到此,连屋门也没进去,可是脸上一丝不快也无,捧了衣裳还道声谢才走。府里都知道三、四两位姑娘不对付,凭公道,算前程,她也没法子偏心自家姑娘,四姑娘更是她再长十个胆子也不敢得罪的,如何敢摆在脸上。 四姑娘把衣裳白给了出来,自然不是瞧三姑娘顺眼要送她东西,是嫌弃被三姑娘穿了,不愿再要了,玉缳想到此处,不由得又是头疼,这话回去一说,不知又要听主子多少抱怨了。 几个女孩为了衣裳闹些小别扭,杨氏却是一点要问的心思也无,换了早上紫晶拿的那身翡翠色袄子,嘱咐人唤了几个儿子到花厅相见。 这一向秦恒忙着用功,连吃饭都是杨氏吩咐了单独送到屋里,由月琴捧到书桌边上,早上听了丧钟,已知必有大事,此时嫡母传唤,他也不多想,披了斗篷就往花厅来了。 到了花厅,两个弟弟横冲直撞地跑过来,一边一个抱住秦恒的腿:“三哥!三哥!你好久不和我们玩了!”“爹说要和三哥你一样有学问,也叫我们读书!”“读书可真累啊!”“爹出门去了,我们不读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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