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宁对那人意见大着呢,同时也对傅朝瑜这脾气恨铁不成钢,怼他的时候倒是一点没有口下留情,碰到个外人怎么只会窝里横了?好歹如今是个侯爷,被人欺负成这样怎么也不还嘴,还不许他还嘴,真是气死人了。他打量着傅朝瑜,继续嘀咕:“若今儿遇到那等嘴臭之人,再不必给他们好脸色瞧了。好歹是个当官的,怎么被平头百姓欺负成这样?” 吴之焕笑嘻嘻:“你替怀瑾打抱不平了?” 杜宁脸色一变,立马咆哮:“谁会管他的死活?我只是自己看不下去罢了!” 傅朝瑜压根没注意他们在吵什么,正思索着傅家为何还是没有动静,抬头时便远远瞧见一位熟人冲着他们过来了。 见到傅朝瑜,傅家管事未语先笑,态度很是亲切地上前问:“侯爷与几位大人今儿是去哪儿呢?” 傅朝瑜道:“我等要去黄老板家中商议修路一事。” 管事一听,这果然是撇下他们家了,忙不迭道:“侯爷请慢,我家老爷有请,可否请侯爷移步至府中?” 峰回路转。 杜宁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还会被傅家再请回来。 当日傅老爷可是拒绝的十分果断,仿佛在没有回旋的余地,结果这才过了几日态度便大变样了? 得知傅朝瑜已经同两家说好之后,傅老爷这回不仅没有拒绝,甚至主动开口说自己要投一笔钱用作工部修缮光化门大街一事。 杜宁激动得脸都红了。 这么轻松就能得一笔钱,还是送上门来的,傅朝瑜怎么做到的? 谁料傅朝瑜竟然拒绝了,还说要让傅老板看过成品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这倒是让傅老板更迷糊了,送上门的钱还能不要?傅老板执意道:“不必了,这些钱你们拿着便是。” 傅朝瑜比他还坚持:“还是看过之后再议吧,总不好让傅老板白出钱。” 傅松杨:“……” 这钱他还就不信花不出去了! 傅朝瑜果真领着傅老板父子二人去看了一番他们铺好的一小截混凝土路。 只有这么一小截路,却让傅老板父子二人大开眼界。他们可从未见过如此平整的路,马车行走在上面丝毫不见颠簸,雨天不会打滑,不见泥泞,走在上头不用担心弄脏裤脚,关键是这混凝土的路比青石板的要结实许多。 工部竟有这样的好物? 傅朝瑜看他们喜欢,便又卖了个好:“光化门这条路不是一朝一夕便能修好的,傅老板若是真喜欢,回头工部可以先给您家门口修好一截。” 傅老板心中狂跳:“我们家第一个开工,会不会太打眼了?” 傅朝瑜含笑:“傅老板如此支持工部修路,工部自然也该投桃报李。” 至于这样做日后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工部又会不会召开非议,不是有郑大人跟王大人顶着吗?他们在前面绞尽脑汁,两位大人也该在后方替他们守好阵地才是。 傅老板到底没能扛得过傅朝瑜的糖衣炮弹,当天便让工部的人开工了。 他家在胡同里,距离主大街还有好一截距离,傅朝瑜直接让人将胡同上的路都铺上半边混凝土,等路干了之后又铺上了另外一边。这几日,工部的人来来往往,竟是为了给傅家修路的。傅老板每日出门都得听人议论,旁人越是议论,他的虚荣心便越是得以满足。千金难买他乐意。日后有了这噱头,还有工部攀上了关系,没准家里生意都能更好做些。 傅老板转过弯儿来,于是干脆利落地又给了工部一笔钱,还格外追加一笔,让工部将他府上的花园子也修一修,若都铺上这样的路,日后赏花也不会弄脏鞋子了。 真真是喜从天降,杜宁等人惊得合不拢嘴。傅老板可真是大款啊,他这一出手,眼下的困境便迎刃而解了,傅朝瑜干脆将人手分为两派,一派专门专门从光华门大街北侧开始修起,一派专门接私活给他们赚钱,最先接的便是傅老板家的私活。这可是大主顾,必须好生招待。 有傅老板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其他的几家富户都陆续抛出了橄榄枝。 傅家这段时间可是出尽了风头,都是南城的富户凭什么他们家就能修水泥路,自家却不行?不就是投钱吗,他们也可以投,但是务必要让主道的那条街也通向他们家门口。 消息直接传到了工部耳中。 傅朝瑜这几个自从蹿出去了之后每日都在外头游荡,也不回工部坐班,王侍郎想找人问问进展都摸不到他们的人影。 后来还是方徊带了话回来,他们才知道前头的闹剧。 王侍郎勃然大怒:“他们竟敢拿着工部的拨款,先给一个商贾修起了路?虽说也是为了筹钱,但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像什么样,难不成堂堂的工部衙署还要先讨好这些商人不成?” 郑青州也头疼,他更头疼的是王桦的大嗓门。哪怕一起共事这么多年,郑青州也不能适应他的嗓门。 “如今计较这些还有什么用?当初你不是答应了他们事急从权么?” “可我没让他们如此胡闹?” 郑青州压了压眉心,很想把这摊子事儿甩到王桦身上。郑青州已经能预料到下一次大朝会的时候工部会如何被人嘲讽了,若重来一次,他绝对不会给这个差事给傅朝瑜,也不会企图磨一磨他们的性子。 他可真是,自作自受。 傅朝瑜不仅接私活,还越接越多,不过这些事儿最后都交给了工部其他人,他们自己则将重心放在光化门大街上。北边的都好修,不仅因为靠近皇城,路况本来就好些,住户也不缺钱,更因为这里的坊间管理甚是严格,有坊正支持,工部的一干小吏上手很快。加之他们之前在傅老板那条胡同口便已经历练过了,如今行动起来格外稳当。 北边那条路修得极快,又快又好,两边百姓每日都来围观。 他们x从未见过这样平整的路,还不等路干透,便跃跃欲试准备上去试试,然而没多久便被坊正赶走了。 工部每日都得派人巡查,在路未曾干透之际不许人上去踩踏。颇有违背,轻则罚款,重则逮去京兆府。 北边一切顺利,可到了南城一带,情况却急转直下。 南城一带太过混乱,各个坊间管理也不到位,偶尔还有地痞流氓做乱,工部修了一日,第二日早上一看却发现上面都是脚印。 杜宁这家伙一点就着,揪着坊正就要找他算账,被吴之焕赶忙拦下。 “找坊正有什么用,这些脚印杂乱无章,明显作乱的不是一个人,坊正就算能管大概也是不敢管的?” 几个人坐下,杜宁气不过,说要请家丁过来日夜看守。 陈淮书也在琢磨,要不要请兵部过来。怀瑾同崔狄关系不错,若是抽掉个人手,应当也不是什么大事。 傅朝瑜一直没吱声,等他们说完之后才问吴之焕:“你可有什么注意?” 吴之焕道:“若他们有心作乱乱,光靠那么几个、十几个人手是看不住的,不如,先抓住一个杀鸡儆猴试试?” 四人一合计,当天夜里便守在南城一带,没有回家。入夜后一听外头有动静,立马拿着火把追出去。 其余人三三两两的逃窜,唯有一个走得慢些,被捉个正着。 第二日一早,工部将此人带了出来,当着坊间百姓的面将他送到了京兆府。那人被捉走的时候还在叫嚣,道自己身后有人,威胁傅朝瑜等赶紧放了他。 杜宁这小子再忍不住,一个箭步冲上去当众给了他一巴掌:“呸!你什么排面上的人,也敢跟我们叫板?我过世的祖父是伯爷,我爹是户部尚书,我长姐乃是宫中的贵妃娘娘,外甥是当今第三子。于私,不论你背后之人是谁,我不感兴趣,更看不上!于公,你如今挑衅工部,妨碍公务,可是犯了重罪。管你的靠山有多大,如今犯了罪对簿公堂,他再有能耐也都给我憋回去!” 嚯……傅朝瑜瞅着杜宁,对杜小公子刮目相看了。 那地痞也不知是被打怕了,还是被吓怕了,哆哆嗦嗦竟再也没多说一句话。 杜宁收了手,冷声吩咐下去:“带去京兆府,我倒要看看他骨头有多硬!” 那人直接被捂着嘴巴,拖了下去。 四下皆静,昨儿晚上寻衅滋事的地痞流氓瞬间不敢动弹了。时人都是欺软怕硬的,碰到了比他们更硬的硬茬子,便心生畏惧了。坊正窝囊,是以他们欺负起来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可是这位盛气凌人的小公子一出来,那通身的气派无不昭示着他不好惹,于是这些人也就消停了。 再不消停,没准下一个被关进京兆府的便是他们。听听对方刚刚说的话,这又是尚书又是贵妃的,他们谁能得罪的起? 有人唱白脸,自然也就有人唱红脸。 傅朝瑜站出来,言明这回工部修路工程量极大,急需人手,若是各家有身强力壮之人可以前来报名,他们会雇佣百姓修路,每日不仅包一顿饭食,还有一百文工钱。若是路修好后,中间没有脚印不见损伤,每个参与修路的百姓还可以额外再得一百文。 这工钱在如今的长安城中,已经算是“高薪”了。 警示还要与利益绑在一起,方才能见行见效。傅朝瑜知道仅靠着他们自己想来是挡不住趁机想要作乱的人。地痞流氓之所以称作是流氓,不仅在于蓝管,更在于他们本性恶劣。兴许能消停一时,但傅朝瑜始终不相信他们会收手。唯有让更多的人眼睛盯着,才能保证这条路能顺顺利利地修好。 萝卜加大棒,效果自然是显著的。随着工部让利于民,不少百姓都自愿报名过来修路。 原先工部需要再三协商才能解决的事情,如今倒是一下轻松了不少。挖掉的路段被重新填了起来,路两侧损坏的树也重新种了起来,这修路一事关切大多数人的利益,所以即便有反对的声音,也都被压了下去。 甚至于,每日晚间等工程队休息之后,各家竟还有人驻守在公路两侧,防止有人恶意踩踏,以致路段损坏、回头家里人拿不到钱。 有个调皮的小孩儿忍不住在上面摁了手印,都被自家家长拿着扫帚追了半里路。好在,最后工部没有追究,那家人也松了一口气。 事情似乎在朝着不错的方向发展,傅朝瑜等分工明确,与人打交道便让吴之焕来,若有冲突,文斗则派陈淮书,武斗则放杜宁。傅朝瑜则负责解决一些技术问题,他日日盯梢,也日日反思。不必说普通人,即便寻常六七品小官儿,若想在这天子脚下办成事情,何其艰难?如若到了地方,处处都是豪强乡绅,再要办事更是举步维艰。 他是恰好得了个安平侯的爵位,又有幸在国子监结交了一群非富即贵志同道合的朋友,若非如此,他一介官场新人又哪里能解决这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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