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其中多亏裴清从中斡旋,不过此事江川只是一语带过。 两人进了房,江川便将房门紧紧关上:“不好意思,顾姑娘,我们接下来的谈话,虽然无关紧要,但未免生出事端,还是隐秘些好,你不介意我关门吧?” 顾瑾摆摆手:“不介意。” 她说着话,自顾坐到放在书桌前的椅子上。 自从学了中医,她现在可以通过一个人说话的语气,声音的高低,呼吸的缓急,走路的形态,还有面色大致推测对方的身体状况。 顾瑾从进院后,就一直在偷偷观察,心里有些犯嘀咕。 江川受伤严重,虽然一直在养伤,但身体看起来并没有恢复,并且似乎更糟糕…… 江川知道对方在打量自己,他伸手从一旁的茶壶里倒出一杯茶,不好意思说:“顾姑娘,在下条件有限,只能喝得起粗茶,还请……见谅。” 顾瑾笑了下:“江大哥客气,你也坐。” 江川心里记挂亲人,坐下后便开门见山问:“顾姑娘,不知我……娘亲和妹妹,你已将她们送到云城了吗?” 顾瑾摇摇头:“没有,她们暂时住在我家,木婶一直想见你,所以,我们进京后,就派人去伤兵所找你,只是没有料到你已离开……” 她欲言又止,眼神里满是担忧。 对方说话断断续续,语气低微,大气下陷,身体状况不容乐观! 顾瑾的忧虑,江川看在眼中,不由暗暗叹气。 自利州群山逃出来后,他的病情迁延不愈,再后来到伤兵所,房屋破旧,四处漏风,他不幸感染风寒,虽然在医者的药物下,风寒痊愈,身体却彻底破败下去。 江川自觉油尽灯枯,只怕时日无多,他怕自己等不到娘亲和妹妹,遗书都已备下。 眼下听得她们就在京城并未离去,眼神顿时有了几分神采。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递了过去:“顾姑娘,这里面还有些银钱,麻烦你将它们转送给我娘,京城的户籍难办,劳烦姑娘还是将她们送到云城,以后有宗族庇护,也能过上几年平安的日子。” 顾瑾望着一脸病态的青年,心中五味杂陈。 江川虽然不知道天灾灭世的信息,但时局却也看得很明。 他刚刚所言,应该是担忧战争最终会席卷整个周国,云城也难逃此劫。 不过,二以上,为几。 几年,最少是代表三年,这个数,还是乐观了。 顾瑾本想将木府搬到京城一事告知,转念后却又开口询问:“江大哥,我与木婶和小玉姐姐同行多日,知晓了些木府的情况,听她们说,你的外祖父,脾气性格并不太好,且暴躁易怒多疑,你让木婶她们回木府,难道不担心吗?” 江川喉咙有些痒,他一直在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咳嗽,正要回话,却不料话没有说出口,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顿时响彻整个空间。 顾瑾见旁边有茶水,连忙递了过去。 下一秒,一口鲜血喷在了茶水中,将整杯茶水全部染红。 江川脸如金纸,半晌后才缓过劲来。 顾瑾着急问:“江大哥,我记得离开利州时,你的身体还没有如此差,怎生变成这般模样?” 江川摆摆手,他深呼吸着几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那时与……异鬼作战受伤太重,后来……又舟车劳顿,没有及时修养,能……拖到现在,已是阎王爷慈悲。” “顾姑娘,我的情况你也见到了,我时日无多,实在没有能力照顾娘亲和妹妹,你能将她们带到京城,我已感激不尽,自不能再麻烦你继续照顾她们,所以还是请姑娘将她们送到云城……木府,就让木府亲人照顾罢。” 他说了那么多,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只能放缓速度,休息了一会才继续解释。 “放心,我外祖父……那人,虽然脾气不好,但到底是世家,不敢做得太过分,至于娘亲和妹妹,她们寄人篱下,我知道她们会被人看轻,心里难受是肯定的,却总比流落街头,无依无靠好。” “事已至此,这已经是最好的安排。” 这半年多来,江川在京城见到太多的权力斗争。 他当然知道母亲和妹妹不想回木府。 可京城表面一片平静,水面下却波涛汹涌。 京城的户籍那么难拿,顾瑾作为一个灾民能留在京城,定是在利州群山与裴慎或者吴广峰攀上关系。 实际上,在江川见到顾瑾的第一眼,就在揣摩她背后的靠山。 记得吴广峰曾向顾瑾抛出橄榄枝,不过顾瑾拒绝了,既然当时都能拒绝,那她来京后,定不会再去找吴广峰。 如此算来,那顾瑾攀上的应是裴慎! ———— 元旦快乐呀,祝各位小可爱日日年年,朝朝暮暮,富贵荣华,长乐长安。
第391章 图纸 虽然裴慎如今自身难保,但他从小生活在京城,且与文状元樊訾枋交情匪浅,顾瑾的徒弟楚九章,正是受他的嘱托,现在在樊府当差。 楚九章可以,那顾瑾也可以。 樊府因裴慎,现已被皇帝厌弃,失去朝廷庇护,如虎落平阳。 落井下石之辈比比皆是。 如若樊訾枋官位不保,那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顾瑾玄武街的宅子又岂能留得住! 为霸占宅子,那些权贵有的是办法对付李家人,届时就算顾瑾再聪明,只怕也在劫难逃。 江川思索再三,到底将自己的忧虑说出。 顾瑾闻言,沉默不语。 樊訾枋的处境,最近几日她已探查,不过,她并不认为樊府会就此陨落。 对,皇帝晏殊确实已冷落樊訾枋,但晏殊行事,向来捉摸不定,万不能直接武断定义。 就比如蒋豪,因为积善之家,都能直接获得天灾灭世后的生存名额,樊訾枋乃谦谦君子,樊家又是朝中三代元老,没有道理让他们去死。 不过,这些内情,顾瑾不好说与江川,现既已试探出对方执意要将家人送回云城的缘由,便可结束此话题。 顾瑾措辞说:“江大哥,有件事你不知道,你外祖父早在两年前便定居京城,他们的宅子,就在榕树街。” “并且,就在前日,你外祖父因病去世,新任木府族长又被两个幕僚刺伤,现在还在卧病在床。” “那幕僚为了活命,曝出一个秘辛,他们说你外祖父殴打发妻,下手极为狠辣,若不是那女子出身平民,身体壮实,只怕已命赴黄泉,你再联想一下你外祖父前三任妻子,她们也都是年纪轻轻就横死,其中说没有隐情,都没有人相信,可是,几条人命逝去,木府众人却只是掩盖,家风如此不堪,你当真还要将你母亲和妹妹送到木府。” 顾瑾短短几句话,让江川煞白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木府主母接二连三死去,他只以为是外祖父命硬克妻,那些荒谬的传言也是为此遮掩,他是真没有想到外祖父会…… 还有,木府乃云城首富,他们为什么要搬到京城? 是为躲避战火? 可两年前,周国造反的人屈指可数,难道两年前木府就有人算到裴邑会造反? 思虑让江川头痛起来。 他伸手按揉着太阳穴。 木府入京,定另有隐情,即如此,那樊訾枋之事,自己看到的许是表象…… 顾瑾此女能带着家人从建州到澜城,又将娘亲和妹妹从利州护送到京城,能力不可谓不强。 她既敢投靠樊訾枋,那就说明她看好樊家…… 江川权衡再三,最终下定决定。 他们江家凭借着向龙海提举司进献船舶图纸,原也是大富大贵之家,只可惜祖父多年前在京城得罪了小人,那人使计让江家在进献图纸时犯了错,从那时起,江家逐渐没落。 江家的船舶图纸,千金难求,是江家的传家宝。 要知道,那时外祖父想做船舶上风帆的生意,见到祖父的图纸后,惊为天人,有意拉拢,想要祖父在龙海提举司从中斡旋,为此,才特意将娘亲远嫁到建州联姻。 江川要用船舶图纸换取顾瑾继续照顾娘亲和妹妹,他相信顾瑾的品性,只要她能应承,那娘亲和妹妹的下半辈子,定不会颠沛流离。 顾瑾闻言,很是讶异。 原来江家曾经也与龙海提举司打过交道! 原来木三娘远嫁建州是联姻! 她确实对航海的船,了解不是很多。 她只知道在元朝至正七年,有一个摩洛哥旅行家伊本·白图泰曾在那时访问过杭州和广州。 此人曾经写下一本书。 名字叫《异境奇观——伊本·白图泰旅记》。 在这本书中,他详细记载当时的海上交通,大部分船舶都是中国的。 其中有的元朝大舶,一艘船可载上千人,其中海员六百名,士兵四百名。 那些横行海上的海盗,见到大舶,会立刻逃远。 并且,书上还记载,大舶上的水手,可携带家眷。 他们在木槽内种植蔬菜,养殖鸡鸭,有的船上甚至喂养着牛羊。 那时看到那本书,顾瑾对古代船舶的印象,只有大,很大。 她当时就在想,设计出如此巨大船舶的设计者,真的很有才华。 所以,她还特意去查资料。 后来才知道,中国的造船图纸也是经过漫长的发展,才越来越精细。 其中天一阁收藏《船政》一书,里面有南京兵部车驾司官方文书档案,文书中就有大量绘制详细的船舶图纸。 正是有了图纸,船厂才能以最大效率来生产高质量船舶。 并且早在宋代,他们就知道造船需先定龙骨,以船舶龙骨为基础再进行分项施工。 定龙骨,是领先世界的工艺。 造船图纸亦是。 顾瑾拿着图纸,惊叹不已,光从纸面上,就能想象出船舶的巨大! 这样一艘船舶,从排水量计算,至少可以载八百人,还不算物资。 图纸很重要,如果以后真的要出海,船舶持续航行,肯定需要保养,有了图纸,便能事半功倍。 实际上,就算江川不拿出船舶图纸,她也会继续照顾木三娘和江碧玉。 因为再过不久,江碧玉就成为她的舅妈,那木三娘就是亲家,一家人,自然得守望相助。 她轻声说出自己的想法,江川失神片刻。 记忆中,妹妹一直是个孩子,怎么忽然长大就要嫁人了! 他仔细算了算,是啊,妹妹已及笄,可以嫁人了。 江川对李忠义印象不错,老实上进又懂得人情世故,妹妹嫁给他,他放心。 妹妹出嫁,哥哥本来应该将她背出家门,可他却因为身体原因不敢露面。 他恨自己能力有限不能亲自护住家人,心里难受得说不出话。 顾瑾见者后,心里也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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