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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瑾穿过院子，径自朝外走去。 罗五谷见后，下意识要跟随，她摇摇头拒绝了。 走出宅子，她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江川怔怔站在院墙外，听着院子里喧嚣的动静，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自己时日无多，以后再也不能够照顾娘亲和妹妹，现在妹妹出嫁，以后的风雨，就有妹夫替她们遮挡，也不至于像无根的浮萍，随波逐流，孤苦无依。 江川不再犹豫。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马车，让赶车的马夫朝城外走去。 待快要出城门时，他口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 早在几日前，孙医者就说他大限已到，要他早做准备。 他能亲眼见到妹妹成婚，已是老天爷的恩赐。 江川忍着痛，将血生生咽回去。 他就要死了。 可不能死在殷家，让人家的房子沾染晦气。 就死在护城河罢。 虽然无人收尸，但死在河里让那些鱼儿饱腹也算物尽其用。 马车一路疾驰。 很快，车夫就将人送到此行目的地。 江川付过车钱，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心里苦涩与酸楚交织。 这辈子，他最恨的人是他的父亲。 最看不起的人，也是他的父亲。 江家没落，父亲作为家中的顶梁柱，本该振作起来，照顾好一家老小，可是，他却郁结在心，悄然病逝。 自那时起，江川就暗暗发誓，自己一定不能成为父亲这样的人。 他要带领江家再创辉煌。 在他的经营下，江家也确实有了起色，可就在他以为能大展宏图时，建州遭遇百年难遇的旱情。 彼时，江川也没有气馁。 他不甘心当一个混吃等死的人。 从商既然不行，那等到了澜城便投奔在军营的大伯。 当兵，虽然危险，但伴随的是却丰厚的回报…… 江川想要让江家重回荣光，已成他的执念。 可惜，执念最后成为一场空。 他壮志未酬却病魔缠身，如今也只能抱憾终身了。 江川的头又开始痛起来。 极致的疼痛让他失去最后一丝求生意志，他伸出左脚，就要投河… 在身体倾斜的瞬间，江川的脑海里浮现一张熟悉的面孔。 终其一生，他看不起父亲，想不到自己的结局却也是受不了疾病折磨自尽而亡。 大抵人活到最后，都会活成自己讨厌的模样。 眼看青年就要投河自尽，一直尾随在后的顾瑾健步飞来拉住了他。 “江大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江川已是油尽灯枯，根本没有力气反抗抓住自己的人，他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幸好顾瑾一把扶住了他。 “江大哥，你这又是何苦呢？” 江川见是顾瑾，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既然不能活，再拖下去也无事于补，还浪费顾姑娘每日送来那么多药材，就这么去了……也好。” 望着面如死灰的青年，顾瑾眼泪瑟瑟下落：“江大哥，我有钱，那些药材不值一提，我们再坚持坚持，也许能活下来。” 泪水滴在江川的脸上，忽然间，他觉得自己的疼痛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川精神肉眼可见变好。 顾瑾却哭得更加厉害起来。 她想到了罗山。 罗山死的时候，也是如此。 江川挣扎着坐起来，连忙安慰：“顾姑娘莫哭，人这一辈子，最后终究都会归于尘土，那个，我娘亲和妹妹……胆小，她们要是知道我已死去，定会以泪洗面，失去……对生的希望，我不想她们后半辈子浑浑噩噩，所以……还请顾姑娘千万不要……走漏风声。” 顾瑾却是摇头：“江大哥，这只是你的想法，如果有一天她们知道我隐瞒你的死讯，或许她们会更加悲痛。” 江川沉默半晌，喃喃道：“不会的，等待，会让时光变得漫长，待娘亲和妹妹她们反应过来后，那漫长的等待就是她们的缓冲时间，她们会伤心，会悲痛，但这个过程不会持续太久。” 亲人骤然离世与缠绵病榻离世，这对在世之人的冲击力是截然不同的。 顾瑾明白江川的意思。 望着气若游丝的青年，她最终没有再劝解。 时也命也。 如若是太平盛世，江川的人生应当是另外一种结局，而不是落得家破人亡，孤独地死去。 江川说完一大段话，精神又萎靡下去，他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整个人朝地面栽去！ 顾瑾伸手，用力抱住了他：“江大哥，我一直想对你说谢谢，谢谢你在逃荒时出手相助，谢谢你在利州大山中给了我那么多张空白路引和银钱，也谢谢你送我那么珍贵的船舶图纸，没有你，我和我的家人，也许不能活着到达京城，你放心去，你的身后事，我来替你办，只要我还活着，每年……清明，定送些银钱薄酒与你，木大娘和小玉舅妈我也会好生照看……” 顾瑾说着说着哽咽起来。 她怀中的青年，渐渐失去生机。 江川无力地躺在女孩怀里。 他已经无法动弹，也没有力气张嘴说话，他感觉到呼吸越来越困难，到后来甚至已经不能呼吸。 但他听到了顾瑾的承诺。 她说她会好好照看娘亲和妹妹，牵挂的事情再次得到回应，他可以放心去了。 江川的意识慢慢消失，他的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极致的黑暗。
第432章 囤积 顾瑾抱着青年的尸体，满心悲凉。 在乱世天灾倾轧中。 上至权贵，下至平民百姓。 都是天地间即将收割的蝼蚁，只是收割的时间不同。 她和她的家人可以走到最后吗？ 顾瑾抬头，望着万里无云的晴空在心中暗暗发誓。 无论以后有多少磨难，她一定不会放弃，她要活到最后。 她的家人也一定要活到最后。 她的团队也一定要活到最后。 她要活着。 她要见证这个世间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巨变！ 她想看看这天地孕育出人类，却又为什么要让他们饱受磨难。 如果真的有神明！ 那祂们到底想得到什么？ 顾瑾忍住愤懑和悲伤，背着江川朝后山走去。 那里有一片森林，那里树木繁茂。 有青山绿水相伴，他一定会很喜欢。 她机械地用匕首挖着坑。 自从逃荒后，死的人实在太多，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掩埋尸体。 人死后会有灵魂吗？ 应该有吧！ 因为她的灵魂就穿到了另外一个空间。 她希望江川的灵魂也能穿越，穿到她曾经生活的年代。 那个年代只要肯努力，就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最重要的是没有战乱，国家保障了平民百姓最基本的安全问题。 那里国泰民安。 真正的国泰民安。 不知过去多久，一座孤坟出现在树林中。 她用匕首在削出来的木板上刻下江川的名字，将它插在坟墓前。 昏暗的树林里，到处都是乌鸦的鸣叫，似乎在宣告末世即将开启的序章。 它们的叫声，让顾瑾心烦意乱。 她往空中丢了一颗石子。 那群乌鸦惊得四散逃离，林子里才总算安静下来。 顾瑾将匕首收回刀鞘，双手作揖，“江大哥，你且睡，明年清明，我再来看你。” 正如外祖父所说。 人都是天上的星星下凡，完成使命便会归位。 江川的使命已经完成，而她的使命，才刚刚开始。 顾瑾从山上下来，此时天色已暗，她回城时，那士兵将她的身份牌仔细看了又看。 现在多事之秋。 朝廷与南宫家族的战事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上头左叮咛右嘱咐，要他们将招子放亮，不能让敌方的细作进京搞破坏。 可得留意。 士兵一脸严肃问：“出去做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 士兵见过细作，他们年纪有老有小，看着不起眼，其实却不然。 顾瑾忍着悲伤，平静地回答：“故人离开，给他践行。” 听说是送行，士兵又问离开之人姓甚名谁，她一一回答。 如此盘查一番，顾瑾才被放行。 待回到家，自然又是一番询问。 怕被木三娘和江碧玉看出端倪，她扯了一个谎言敷衍过去。 江川离世，只有师父孙思知道内情。 两人望着他留下的厚厚一叠信件和礼物，总觉得只要它们没有送完，那江川便还活着。 大舅成婚那一天。 蒋豪也来了。 他来时，顾瑾正好离开。 是丁荣贵接待的他。 他话里话外，都在打探文书被夺一事，丁荣贵打得太极圆滑过去。 蒋豪见状，也就没有继逼问。 自知晓李家文书被人夺走，他心里就无比煎熬。 可事已至此。 对方既然在尽心尽力教导蒋家子弟习武，又带着他们尽量适应海面生活，整个团队的人都如此努力。 他相信对方能带着蒋家的孩子活下去。 如果不能，那便是这些孩子命该如此。 到了金秋九月。 东城新收的女弟子，以及蒋家人和孙亮一家人都完全融合进团队。 孙亮的妻子，她的病情在师父妙手回春下已经康复。 在丁荣贵的安排下，所有人都做着各自擅长的事。 孙亮的两个儿媳妇和孙女，对养殖蘑菇很感兴趣，蘑菇房的工作便安排给了她们。 至于种植蔬菜瓜果等，也有专门的人员操持。 丁荣贵安排内务。 秦松抓思想教育。 李家兄弟教导箭术。 参将刘晋怀训练团队作战能力。 暗棋殷江陵注意各方动向。 袁青黛和丁云裳主攻医学。 娘亲李桃花抓财务。 外祖母带队主管后勤。 大舅李忠义管理库房事宜。 外祖父和小舅对外主要收集物资。 他们三人还需去武馆教导学员。 罗五谷和叶苗苗成为顾瑾的副手处理一些杂事。 府中人员虽然不多，但俨然也是一支管理森严的队伍。 九月初五。 家里来了一位贵客。 樊訾枋的夫人郭鸾到访。 这小半年，她凭借着顾瑾给的胭脂，还真攀上了三公主。 因为这层关系，樊家再次成为京城显贵，再加上郭鸾本就八面玲珑，樊府的旗下的铺子，生意逐渐兴隆，银钱像水一样聚拢。 为报答顾瑾赠予胭脂的恩情，她特意大张旗鼓过来给李家撑腰。 顺便赠送了不少稀罕的物件。 顾瑾拿着其中的望远镜，高兴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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