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以前在澜城时,曾听一个老人说过,她说世人生来孤独,来时一人,归时一人,仅此而已。” 高皇后闻言,似受到震动。 喃喃着:“好一个仅此而已。” 良久,她淡淡一笑。 “你年纪不大,倒是通透。” “臣女不过是拾人牙慧,说起来当年在澜城倒是更自在一些。那里不似京中这般规矩多,人情往来也要随意一些。每逢节庆喜事,鼓声喧腾,打牌九划拳者比比皆是。” 牌九二字,让高皇后神色一动。 “不知澜城的牌九与京中有何不同?” 谢姝故意引导,已将话题引到了牌九之上,自然是有一番细细解说。她说得极细,不时还比划几下。 高皇后被她说得兴起,将果盘里下的叶子牌取出来,然后再招呼两个嬷嬷一起,四人开始打起了牌。 殿外,小太监焦急万分,几次想溜回去给庄妃报信,都被独孤宫的人给拦了下来。 殿内的几人,一连打了好几圈,用的都是澜城的打法。如此一来,不论是高皇后,还是那两个嬷嬷都已学会。 高皇后意犹未尽,却不得不出声提醒谢姝。 “时辰不早了,你该去庄姨娘那里了。” 谢姝也觉得差不多了,起身告辞。 高皇后叫住她,问:“你可知今日宴无好宴?” “臣女知道。” 她自然是知道宴无好宴,只因李相仲已将自己视为下一个目标。 而那庄妃,明显是安王一派。 安王妃陆氏出身淮阴侯府,其母是庄妃的表姐。安王妃身体不太好,向来深居简出,景元帝将李相仲的亲事交给庄妃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庄妃的年纪看上去比高皇后大一些,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穿衣打扮,一看就是那种端庄的类型。 哪怕是如今受到陛下的倚重,也不见半分张扬,就算是今日邀请众女进宫说话,一应陈设也不见铺张。 唯一值得说道的,便是摆在正中间的几盆极品菊花。菊花已半开,有玉壶春、绿牡丹、墨荷,还有白玉垂帘等。 宫宴大多会巧立名目,庄妃此次的宫宴便是赏菊宴。 谢姝到的时候,分外的安静。所有人都在凝眉细思,不时观赏着那几盆菊花,似是在琢磨着什么。 庄妃看到她,目光微动。 她今日虽未精心打扮,却也不会失了分寸。一袭符合自己公主品阶的华服,以及头上的步摇珠翠,完全将她的娇妍显露出来。 相比上次在独孤宫里的初见,此次她们彼此都对对方有了不一样的认知。 庄妃惊叹的是她的貌美,还有她那与年纪并不相符的平静从容。她则感慨于庄妃上次的不显山不露水,和这次的大方得体。 众女之中,她身份最高。是以庄妃给她留的位置离自己最近。锦缎的垫子垂下,绣工十分的精美,将座位原本的样子遮盖住,只余奢华与富贵。 她扫了一眼,眼底泛起一抹寒意。 那被遮得严严实实的座位底下,赫然是一只大耗子! 看那大耗子的样子,应是正处于晕迷之中。一旦等会醒了,趁人不备时窜出来,第一个受惊的便是她。 她面上不显,见过礼之后泰然自若地坐下。 今日进宫的除了世家贵女们,还有几位郡主县主充当气氛组。皇孙之中来了两位,一位是李相仲,另一位是作陪的平王世子李相堂。 平王因为腿有疾,平日里不怎么在人前露面。李相堂往常都以在家中给父王侍疾的理由,对很多事都是能推就推。 他相貌算不上多出色,仅能算是周正而已,加上沉默不言的性子,最爱被李相仲拉着当自己的陪衬。 谢姝一来,人就齐了。 莱芜郡主对她的姗姗来迟很是不满,出言讽刺道:“月城公主怎地来得如此之晚,真是让我们好等。” “我方才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一句话,成功让不少人变脸。 庄妃到底是宫里的老人,闻言面不改色。 “月城公主来得正好,方才正好有人提议以这几盆菊花为名,各自作一首诗。” 谢姝对此一点也不意外,甚至觉得如果光是作诗那都是简单的,就怕有人自以为才华得不到施展,又拉着别人一起才艺表演。 这时李相仲站起来,徐徐踱步到那盆白玉垂帘跟前。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全聚集在他身上。 只见他作沉思状,然后缓缓吟诗,“……垂帘百媚生,拂衣暗香来。” 拂衣二字,恰好是谢姝的名字。 如此一来,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皆是明了这位皇长孙的属意。 庄妃笑道:“真是好诗,月城公主,你以为呢?” 谢姝心下冷笑。 这些人的意图还能再明显一些吗? “庄妃娘娘有所不知,臣女对琴棋书画并不精通。” 庄妃愣了一下,“月城公主说笑了。” 谢家虽门第不高,但身为官家小姐怎么可能不通诗文。 几乎大部分的人都是这么想的,气氛微妙之时有人出声道:“庄妃娘娘有所不知,月城公主确实不太精通琴棋书画。当日臣女与她一同在王府小住时,她便亲口说过谢家未曾给她请过女夫子。” 说这话的是赵芙。 赵芙当然不是有心给谢姝解围,而是趁机贬低谢姝,好让众人知道谢姝就算是被封了公主,骨子里也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户女。 她自知姑母厌了自己,恐不能如愿嫁进王府,因着这个原因,她对谢姝已是恨极。纵然她对李相仲无意,但见李相仲对谢姝示好之后,不由得让她的恨意浓烈了几分。 庄妃听了她的话,假装惋惜。 “月城公主这些年受苦了。” 谢姝垂眸,“赵大姑娘所言并不完全属实,我养父母确实未给我请过女夫子,但我不精通琴棋书画很大一部分是自己的原因。” 言之下意,不是她自己懒,就是她自己笨。 她这般自贬,越发称了有些人的心意。 莱芜郡主险些喜形于色,“月城公主倒是实诚,我……” “我近日也得了一首词,就是有点不太应景。” 庄妃怔了怔,道:“无妨,月城公主若是愿意,也可说出来听听。” 谢姝闻言,慢慢起身。 左右分别走了两步,身形转动之时,将自己座位底下的情形尽收眼底。那大耗子身体抽动了两下,应该快要苏醒。 她心道萧翎啊萧翎,对不住了,借你的词一用。 “竹林风,叶纷纷,黯然销魂无人知。相思雨,冷瀮瀮,肝肠寸断乞君怜。一帘幽梦难自持,几时能得两情悦。” 一首词完,众人皆是神情微妙。 莱芜郡主先前被谢姝打断了话,恼怒之色仍在。却听完谢姝的词后,自以为拿住了谢姝的错处,立马转怒为喜。 “月城公主,难道……已有心悦之人?” 大胤民风虽不及前朝那般迂腐,但这般相思怨情的诗词也不适合示于人前,更何况还是出自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之口。 庄妃面色尴尬,欲言又止。 谢姝仿佛一无所觉,表情平静。 众人猜疑之时,李相仲居然称赞谢姝这词做得极好。 他此等做派,无非是让人以为谢姝这词是为他而作,正应合了他前面作的那首诗,一旦传扬出去,势必会让世人将他与谢姝当成一对两情相悦的男女。 谢姝不看他,皱了皱眉,“原来这词是有人写给心悦之人的,都怪我才疏学浅,竟然没有看出来。” “这词不是你写的?”有人下意识问道。 “当然不是。”谢姝摇头,“这词是别人写的,我瞧着好像还不错,便借来一用。还以为只是有点不太应景,没想到如此之不应景。” 莱芜郡主差点憋出一口老血,狠狠地瞪着她。 她一脸无辜,又道:“也罢,我就不献丑了,你们还有谁得了诗,赶紧说出来听听。” 这个时候她还站着,而那座位底下的大耗子已经醒了,正晃晃悠悠地往外爬。随着一声尖叫,刚爬出来的大耗子受到了惊吓,慌不择路地钻进了庄妃的裙底。 庄妃猝不及防,大惊失色,一时之间因为跳脚躲避而仪态尽失,看上去十分狼狈。期间还因为踩了自己的裙摆险些倒在李相仲身上,幸好被李相仲及时推开。 如果谢姝没有一早识破……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算计! 大庭广众之下因为意外让她和李相仲搂抱在一起,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众口铄金,纵然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好一个庄妃,好一个李相仲! 那大耗子十分机敏,从庄妃的裙摆底下钻出来之后,开始四处乱窜,吓得众女花容失色,尖叫声不绝于耳。 最后经过宫人们一通手忙脚乱的折腾,它终于被逮到。 “宫里怎么会有老鼠?!” 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声,得到不少心有余悸的附和。 庄妃受了惊吓,脸色有些发白。 “宫里有些地方年久失修,生了一些蛇虫鼠蚁也不足为奇。” “怎会如此?不是说自淑妃娘娘掌管后宫以来,后宫井井有条吗?怎么会有老鼠?” “这……”庄妃似是很为难,说自己要去换身衣裳失陪一下。此举看上去是躲避议论淑妃的是非,实则不尽然。 须臾,谢姝便明白这是他们计中计。 这些年来后宫的掌事之权都在淑妃手里,今日宫里出现了老鼠,那一定是淑妃的失职。所以李相仲和庄妃联手,一个算计的是她,另一个算计的是淑妃手里的权利。 果然是人吃人的后宫,人均八百个心眼子。 更可怕的是,计中计不是最终,连环计才是常态。 当一个宫女撞上她时,她看着自己身上被浅到的茶水,再一次清楚感觉到被别人算计自己的算盘珠子崩了一脸。 “月城公主殿下,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宫女说着,急切地想要过来替她擦拭,好似忘了手中的东西一般。随着这个动作,那托盘一个倾斜,剩余的茶水眼看着又要洒出来。 情急之下,她伸手一推,宫女始料未及朝一旁歪去,然后倒在地上。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无妨,你起来吧。” “是奴婢不小心,脏了殿下的衣服,殿……赶紧去换一身吧。” “我说了无妨。” “殿下,您身份尊贵,又是我家娘娘请来的客人,若是您失了仪态,奴婢便是罪该万死。求您可怜可怜奴婢,去换一身衣裳吧。” “你看,这不是什么也看不出来吗?” 谢姝看着自己衣袖的几点湿印子,不以为意地翻转几下,将那湿印子反转到了里面,不仔细瞧确实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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