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宁王府设白席,谢姝是来吊唁加吃席的。 既然是席,无论红席还是白席对于宾客而言都是热闹。 一众女客围着莱芜郡主,莱芜郡主享受着众星捧月的感觉,在看到谢姝之时,面上的得意越发的明显。 她可记得很清楚,这位月城公主之前还曾嘲讽过她痴心妄想。 如今她的父王就要被立为太子,等父王登基之后,她便是名正言顺的公主之尊,比这个外姓女的公主身份不知要尊贵多少。 “月城公主好生疏远,便是见着我们这些表姐妹亦是这般冷淡。旁人若是见了,还当月城公主是不屑与我等说话。” 谢姝被点到名,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我这人性子确实有些孤僻,还请诸位见谅。” “原来月城公主是性子孤僻啊。”莱芜郡主捂着嘴笑,然后朝谢姝走来。“我还以为月城公主是端着公主的身份,不愿纡尊降贵呢。” “莱芜郡主若要这么想,那我无话可说。” 谢姝看着莱芜郡主,表情仿佛在说:我就是端着公主身份,不愿与你说话,你能耐我何? 莱芜郡主被激怒,“一个公主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莱芜郡主慎言,若是此言传将出去,便是大逆不道。”谢姝这话的声音不小,足够那些人听到。“郡主不会以为死了人,自己就能捞个公主当一当吧?” “你……拂衣,你少得意,你给我等着!” “郡主放心,我这个人最是有耐心,我会好好等着的。”谢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但愿郡主你能心想事成,千万莫让我失望。” 莱芜郡主抬着下颌,“我会让你看到的!” 谢姝闻言,笑意更深。 “那我拭目以待。”
第104章 所有人都看着她们, 各怀心思。 景元帝的一众孙辈姑娘中,唯有谢姝的身份最高。但倘若最后被立储的是顺王,那么莱芜郡主的身份必定在她之上。 众人既不想得罪谢姝, 也不愿错失巴结莱芜郡主的机会。 有人意欲替莱芜郡主找台阶,道:“郡主心诚, 发上簪的白绢梅花都是自己亲手所做。” 一时之间, 恭维声不断, 不少人又将她围在中间,有夸那白绸梅花做得极好的, 有夸她心灵手巧的。 一水的缟白素衣,应着宁王府办丧事的景。 然而姑娘家爱俏, 岂能真的素衣素面。或是在首饰上动些小心思, 或是在素衣暗绣上花了不少功夫。哪怕是一朵应景的白绸梅花, 也能变幻出无数的雅致精巧。 如她头上簪的这朵所用的白绸便是进贡的宫锦, 其色虽白, 却有玉色流光之感。梅花之中以细小金珠为蕊, 越发显得精美华贵。 “三皇伯父不幸遇害, 本郡主心中难过, 一应守孝之物,本郡主都想做到最好,以求告慰他的亡灵。” 她这番话, 又引来无数夸赞之声。 谢姝深深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然后转身。 这一笑, 极淡, 极轻,又极具讽刺。 她顿时一恼, 一种被人看穿的感觉油然而生。 “月城公主,三皇伯父去世,你我皆在丧期,你为何没有佩戴白花以示守孝?” 按血缘辈份,谢姝应称呼宁王为表叔。 依照习俗,她确实应该头簪白花示孝,但她发间除去一支白玉簪外,再无其它东西。若她仅是来吃白席的宾客,这般装扮倒是极为合适。 但她是李氏宗亲,此举便有些不太妥当。 莱芜郡主以为拿住她的短处,越发揪着不放。 “月城公主,你是不知礼数,还是忘了?” 无论是不知礼数,还是忘了,传出去都不好听。 “郡主今日是不是欢喜过了头,连眼神都不好使了?” “你说什么?”莱芜郡主面色大变,目光飘忽而心虚。 若是之前,有些事她根本不敢想。 父王之上有两位皇伯父,按理说那个位置无论如何也轮不到父王。可偏偏两位皇伯父接连出事,让她的父王冒了头。而今朝野上下无人不知,若皇祖父要立储君,父王便是第一人选。 一旦皇祖父归天,那父王…… 这叫她如何能不欢喜? 但是她满心的欢喜不能流露半分,只能生生忍着,却不想被谢姝一语道穿,她一时有些措手不及。 “月城公主,你对三皇伯父不敬,反倒攀扯于我?你……你真是心肠歹毒!” “谁说我对宁王不敬?”谢姝玉手一抬,将发上的玉簪取下,示于人前。 众人瞧去,但见那玉簪通体脂白,其端雕着一朵梅花。 以白玉为簪花,倒是巧思。 莱芜郡主也看到了玉簪之上的白玉梅花,暗暗掐了掐自己的掌心,道:“月城公主这心思,还真是无人能及。” 这话可不是在夸谢姝,而是在暗指谢姝吃白席还不忘争奇斗妍。 谢姝慢慢地将玉簪插回自己的发间,迎着众人惊异打量的目光,她上前拍了拍莱芜郡主的肩膀。 “多谢郡主夸奖,论心思我可比不上郡主。” 莱芜郡主想避开她,她不仅不恼,反而扬起唇角。 蓦地,莱芜郡主的脑子里闪过一个不太好的预感。接着是一道衣帛被拉扯的声音响起,然后是几声惊呼。 所有人都看着莱芜郡主,皆是眼睛瞪得老大。 莱芜郡主忽地一僵,浑身似麻木一般。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被拉开的外衣,以及露出来的一身金绣红裳。 恰在这时,顺王妃扶着宁王妃过来。 尽管一身的素白,但顺王妃的气色极好,神采更是胜从前太多。与宁王妃一起时差别太过明显,处境完全颠倒过来。 宁王妃一脸悲恸,神情较之上一次相见时的憔悴,更是深重了几分。当她看到莱芜郡主身上的金绣红裳时,一把将身边的顺王妃推开。 “莱芜,……竟然……” 顺王妃一看女儿此时的模样,也是大惊失色。 莱芜郡主浑身颤抖起来,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明明谁也不可能知道的事,怎么就被人给揭穿了呢? 她惊愕地看着谢姝,谢姝容色平静。 “郡主的心思,才是真正的无人能及。” 诡异的静默中,这道戏谑的声音分外清楚。 “霍拂衣!”莱芜郡主终于回过神来,“……害我!” “郡主慎言,怎地是我害了你?你这一身红衣,可是我替你所穿?若不是,又如何是我害了你?” “……”莱芜郡主抖得越发厉害,她原就不是什么聪慧心机之人,此等情形之下想到的唯一法子就是装晕。 她一装晕,所有的难题全留给顺王妃。 哪怕是那些想讨好巴结顺王的人,此时也一个个低头做鹌鹑状。毕竟是众目睽睽之下,多少双眼睛都看到了莱芜郡主那一身鲜艳的红裳,实在是无法圆话。 “四弟妹!”宁王妃悲愤地怒视着顺王妃,“……们是不是早就盼着这一天?” “三皇嫂,……这是想要我们的命啊!” “到底是谁想要谁的命!” 众人惊疑,你看我,我看你。 争吵声将男宾也引了过来,议论声不绝于耳。 顺王妃悔急,恨极。 悔自己一时大意,千叮万嘱女儿不能喜形于色,却没想到还是露了形迹。恨谢姝没轻没重,竟然大庭广众之下扒拉别人的衣裳。 “三皇嫂,莱芜今日出门急,急着来过来帮忙,一时大意之失。你身为她的长辈,岂能与她计较?” “大意?”宁王妃不依不饶,“无人时着红着绿,出门时才换上孝衣,难道她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从前宁王妃为主,顺王妃为从。 顺王妃本就不是聪明之人,乃是宁王妃身边最好使的一杆枪。哪怕如今身份上瞧着调了过来,宁王妃若想压制顺王妃依然轻而易举。 她一这质问,直把顺王妃问得是哑口无言。 莱芜郡主还倒在婆子身上装晕,心里是又气又急。 气的是自己一时大意,急的是母妃怎地还没将事情解决。她眼皮一直在动,一副想睁又不敢睁开的模样。 谢姝过去,装作关切地探了探她的气息。 她暗恨,心下怒骂不止。 等自己以后当上公主,她第一个收拾的人就是这个霍拂衣! “郡主眼皮动得如此厉害,莫不是在心里骂我?”谢姝的声音很小,满是嘲弄。 她听得分明,心惊不已。 这个霍拂衣,怎地有些邪门? 谢姝装模作样地替她理了理衣裳,看似好心地帮她将那身金绣红裳给遮了遮,“郡主当公主心切,实在是不应该。这痴心妄想的心思更是不能有,免得到头来公主没当上,连郡主之位都保不住。” “……” 胡说什么! 她怎么就不能当公主了? 她怎么就保不住郡主之位了? 她一口银牙险些咬碎,又不能反驳回去。 正当她以为这样就完了的时候,又听到谢姝的声音。 谢姝对顺王妃说:“莱芜郡主实在是不应该,若非是疯了,谁也不会在这样的日子着一身红衣。” 疯了? 这两个字让顺王妃心头一跳。 不等她有所反应,顺王的一句话定了莱芜郡主的下半生。 顺王黑沉着脸,满眼的痛心,“诸位见谅,本王这个女儿近日里确实是犯了疯障之症。” “父王!”莱芜郡主再也装不下去,“我没有病,我也没有疯!” “你住口!”顺王一挥手,厉声吩咐下人,“你们还不快把郡主送回去,免得在此惊扰了宾客。” 那些丫头婆子得令,欲送莱芜郡主回府。 莱芜郡主恐慌不已,她知道一旦坐实得了疯症的名声,自己这辈子就完了。 “母妃,母妃,你快告诉父王,女儿没疯,女儿没疯!” 顺王妃心里乱得厉害,一边是王府的名声和丈夫的大业,一边是女儿的声誉与下半辈子,她根本无从抉择。 “王爷……” “你明知莱芜病了,还带她出门,你是想害死本王吗?” 顺王的一声喝斥,断了顺王妃的侥幸。 她狠了狠心,给那些丫头婆子使眼色。 那些丫头婆子再不顾莱芜郡主的挣扎与哭喊,强硬地将人带离。 一场闹剧收场,谢姝不动声色地退到人群之外。 白幡飘扬,尸骨未寒,但争斗依旧未曾停歇。 她望向不远处的人,缓缓走了过去。 章也见她过来,也不避讳。 “小殿下难道是未卜先知?”章也问她。 她摇了摇头,“我岂会这等能力。” 章也一想也是。 但这位小殿下极会找东西,想来是有过人之处,这一点似乎与萧长情很是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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