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找到了。” 她欣喜出声,半天没有得到回应。 一转头,却见萧翎神情复杂,似悲似切。 “原来在这里。” 什么叫原来在这里? 谢姝感觉脑子里一道灵光闪过,忽然明白过来。 【难道这不是他的屋子,而是他兄长的?】 萧翎的表情告诉她,她猜得没错。 一室的沉默,让人不知所措。 萧翎他从她手中接过那把木剑,抚摸着上面的平安二字。父王说,武将佩剑之上刻此二字,一为护他人平安,二为护自己平安。 他和萧缨虽容貌相差无几,性情却是大不相同。萧缨体弱,而他健康。萧缨稳重好学,而他活泼好动。母妃疼爱萧缨,厌他顽劣。父亲欣慰他是习武之材,遗憾萧缨身子孱弱。他不满母妃一心向着萧缨,那萧缨呢? “我与他一母双生,他喜静,我好动。母妃爱他,父王则更偏向我。这把木剑是父亲亲手所做,我曾在他面前显摆过,他似乎有些想要。再过两日是他的冥诞,我原想着把这剑找出来送给他。” 谢姝道:“自己的十指伸出亦有长短,何况父母对子女之爱。你羡慕他得到王妃的疼爱,或许他也羡慕你被王爷看重。” “我竟从来都不知……” 不知萧缨原来也羡慕过他。 “那这剑已在他这里,你要拿走吗?”谢姝问这话时,猛地想起来,过两日是萧缨的冥诞,那不就是萧翎的生辰。 【哪有人称自己的生辰为冥诞的,也不怕晦气。】 “不怕,因为自他不在后,我再也没有过过生辰。” 这下谢姝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他蓦地眼神微变,等谢姝回过神时,人已经和他一起到了屏风后。 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传来镇南王妃严肃的声音,吩咐下人们全都守在外面,然后独自一人进来。 谢姝提着心,祈祷着对方不要进内室。 但这显然不可能,镇南王妃很快就到了内室,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都是什么事啊。 自己好不容易在对方面前刷了一波好感,若是被发现她和萧翎私下有往来,还混在一起的话,所有的好感恐怕都会清零。 细碎的脚步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有一瞬间的停顿。 哪怕是隔着屏风,谢姝都能感觉到镇南王妃的目光似乎看向了这边。 【世子爷,这可如何是好?您快想个办法,否则让您母妃发现我们,我就完了。】 萧翎抿着唇,摇了摇头。 她急得不行,神经紧绷。 【完了,完了,她好像朝我们这边来了,怎么办?她会不会以为我们在偷情哪?】 倏地,镇南王妃震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们怎么在这里?”
第26章 谢姝想哭。 自己这是什么运气。 镇南王妃的眼神满是怀疑, 甚至还有几许薄怒。这是缨儿的屋子,翎儿出现在这里已是让她不悦,何况还有一个外人。 谢姝知道, 换成是她,她也会不高兴。 如今也只能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王妃娘娘, 是世子爷让小女来的。” 【世子爷, 我是被您连累的, 如果不是您让我帮您找东西,我也不会被王妃娘娘逮着, 所以还请您和王妃娘娘解释吧。您若是不解释清楚的话,以后……就再也不理您了。】 萧翎眼神忽变, 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母妃, 确实是儿子让她来的。上回儿子见她找出那虫卵, 便想着她或许比旁人运气更好些, 于是就让她过来帮我找一样东西。” 谢姝对他的回答很满意, 立马送上彩虹屁。 【哎呀, 世子爷, 我最佩服像您这样有担当的人。一人做事一人当, 君子敢于直面所有的困难,您真是一个大好人。】 镇南王妃可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她在看到萧翎手中的木剑时微微愣了一下, 情绪开始不受控制地起伏,然后下意识别开视线。 “你出去。” “母妃……” “你出去, 我有话和她说。” 谢姝低着头, 劝萧翎。 【世子爷, 您就听王妃娘娘的,您先出去吧。王妃娘娘有话要和我说, 我有心理准备。无论她说什么我都不会顶嘴,您就放心吧。】 萧翎思忖一二后,退到外面。 镇南王妃因着之前怀念长子,眼眶还泛着微红。而今正皱着眉头打量着谢姝,暗道自己莫非看走了眼,这个孩子其实颇有心机。 谢姝不问猜,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王妃娘娘,方才世子爷说的都是实话,小女真的只是陪他来找东西。您放心,小女绝对不会因此而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世子爷人品出众,与小女有着云泥之别。小女有自知之明,万不会有丝毫的妄念。” 镇南王妃似是信了,又还有些怀疑。“古往今来,妄图攀龙附凤者层出不穷,不少人一朝踏错悔恨终生者。若是男子,尚有回头路可走。若是女子,只怕是一旦错了便是万劫不复。” “王妃娘娘的教诲,小女一定谨记。您对世子爷一片爱子之心,小女实在是感动。养儿方知父母恩,说句不害臊的话,倘若小女日后也有一个这般出色卓然的儿子,必定是盼着他能娶到这世间最好的姑娘。” 【世子爷,对不起了,不是故意占您便宜的。我都是为了让王妃娘娘对我放心,这才不得不出此言。】 门外未曾走远的萧翎:“……” 他很怀疑,她就是故意的。 镇南王妃因着她那爱子之心四个字,有一瞬间的不自在,但又因着她极好又极端正的态度而神色缓和许多,“你小小年纪,倒是通晓人情世故。” “谢王妃娘娘夸奖,小女只是将心比心,字字出自真心。说实在的,方才小女真怕您生气。这些年您管着王府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一定很不容易。若是因为这点事让您操心,那就是小女的罪过了。” 镇南王妃闻言,很是意外。 人人都说她命好,出身显贵,嫁入高门。王府门风清明,府中诸事简单。婆母慈爱体恤,王爷没有妾室。她初怀便是双生子,一举得两个男丁,那时不知红了多少人的眼。 后来她先是经历丧子之痛,接着又夫妻分离。这些年王爷远在边关,她一人支撑着王府上下,白天一个人,夜里也是一个人,夜夜独守着空闺。便是如此,京里的那些夫人们还常说酸话,说她清闲自在,诸事都不用操心,最是闲人富贵命。 可她心里的寂寞孤苦,无人能知。 她想不到这样的话竟是从一个晚辈口中说出,一时之间有些情绪复杂。 谢姝观她神色,想了想,又道:“王妃娘娘,世子爷之所以找那把剑,原是想送给他兄长做冥诞之礼。” “……是这么和你说的?” “是的,他是这么说的。他说他想起他兄长在世时,似乎喜欢这把剑,他早就想送了,但一直没有找到,这才找小女过来帮忙。” 翎儿想把这剑送给缨儿? 镇南王妃有些恍惚,慢慢走到窗前。 窗外是一小片竹林,另一间屋子亦是如此。王爷习武出身,对两个儿子期望颇高。因着缨儿体弱,便只能寄望于翎儿一人。 王爷越是偏爱翎儿,她就会加倍对缨儿好,她以为只有这样才能弥补缨儿,才能让缨儿不因自己的体弱而自卑失落。 那木剑是王爷亲手雕刻,她记得翎儿得到后极为欢喜,日夜不离身。她以为缨儿拥有自己所有的关爱,必是不会如何的,却没想到有一日她看到那剑被缨儿拿在手中。 她那时才知道,哪怕自己倾注再多的心血,缨儿其实还是羡慕翎儿的。本以为缨儿会很快还给翎儿,没想到缨儿就出事了…… 他们兄弟二人仿佛天生相克,打娘胎里就开始争抢。若不是翎儿太过霸道,缨儿又何至于生下来又瘦又小,险些养不活。 她的缨儿啊。 那么乖巧懂事的孩子,太贴心太让人心疼。如果不是为了偷偷去给她采荷花,也不会故意避开下人而溺亡。 这些年一想到这点,她就心疼内疚到不行。除了把所有的思念都给那孩子,她什么也做不了。哪怕面对自己的另一个孩子,仿佛多一点关心和爱护都是对那孩子的不公。 “缨儿极其聪慧,三岁识字,六岁成诗。王爷曾说过,他们兄弟二人一人从文一人习武,长大成人后必是同样出色。但是他没有长大,他……”她有些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谢姝也跟着难受起来,丧子之痛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恐怕终其一生都无法释怀。 “小女曾听人说过,有的孩子来这世间一遭,并非是一场经历,而是来报恩的。无论这一世富贵贫穷,他都不会有任何的留恋,报完恩便会自行离去。” “报恩?”镇南王妃转过身来,喃喃着:“你是说缨儿是来报恩的,他之所以走的那么早,是因为他报完恩了?” “小女也是听说的,但无缘不聚,无债不来,应是有一定的道理。王妃娘娘您只要想着他早早离去,正是因为他已得圆满,或许心里也就那么难受了。” 多少年来,镇南王妃都囿于长子早夭的阴影中,所有人都让她节哀,还有人让她忘记,却没有人如此宽慰过她。她积压在内心的负担与内疚仿佛轻了许多,神情似悲似喜。 过了好一会儿,她渐渐恢复常态,正了正神色。 “你这孩子,说话怎地如此老气横秋?” 谢姝心道,自己都活了两辈子了,能不老气横秋吗? 这个想法刚刚过去,她立马想起门外可能还站着一个会读心的人,当下有些无语,人也有些麻了。 行吧。 反正老底也被人掀得差不多了,不差这一点。 而门外的萧翎在听到两辈子几个字时,若有所思。 这时她听到镇南王妃问:“翎儿有没有和你说其它的事?” 她心念一动,猜测对方是不是想了解一下自己的另一个儿子?斟酌了几下,决定还是直接了当。 “王妃娘娘是指他和他兄长还有您之间的事吗?” 镇南王妃不自在起来,轻轻“嗯”了一声。 谢姝道:“我娘常说,世上没有几个当母亲的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兄弟姊妹是缘分,父母子女也是缘分,小女觉得世子爷和您之间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么? 镇南王妃心有触动,陷入沉默。 有些事她无人可说,有些话她在别人面前也说不出口,但不知为何今日当着这孩子的面,她居然有了倾诉的念头。 良久,她轻声道:“我怜惜缨儿在娘胎里就受了亏,难免会偏心照顾。他们是亲兄弟,我以为翎儿也会怜惜体弱的兄长,可是他竟处处为难缨儿,半点不顾兄弟之情,还因此对我不满,你说,我岂能不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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