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妃脸一沉,“芙丫头,切莫妄自用恶意揣度他人。” 不等赵芙辩驳,她像是不经意地问镇南王妃,“溪娘,翎儿的生辰是不是到了?” 这话一出,成功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谢姝下意识朝萧翎看去,从他平静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朝老太妃轻轻摇头,老太妃是幽幽一声叹息。老太妃心疼自己的孙儿,自七岁起就没有办过生辰宴,实在是可怜。 祖孙二人打着眉眼官司,镇南王妃则低头不语。 在场的姑娘们不像谢姝之前那样一无所知,多少都知道一些王府的往事,此时所有人都在等着镇南王妃的回答。 半晌,镇南王妃艰难开口,“天气炎热,不宜太过劳……不然仅是府里的人热闹一下?” 她的意思是简单办一办,不必劳师动众,更不用广邀亲朋大摆宴席。尽管如此,已让老太妃喜出望外。 老太妃含笑点头,“听你的。” 时间紧迫,哪怕是一切从简,对于老太妃和镇南王妃而言,也有不少需要商量的细节。众女识趣地告退,留萧家人自行商议。 姑娘们三三两两地往出走,相互小声说着什么。 谢姝故意走在后面,不愿碍了别人的眼。 出了梧桐院没多久,前面传来争吵声,且火力不小。听她们争吵的内容,竟然是“你瞅我”“瞅你咋地”这样的起因。 “你明明就瞪我了,我看得清清楚楚。” “你看错了,我根本就没有瞪你。” “你有!” “我没有!” 争吵的是王瑶和谢莹,两人各自找到靠山。因着赵芙和谢韫不在,她们一个找的是赵芸,一个找的是谢淑。 “二表姐,她明明瞪我,还不承认!” “二姐,我没有,她污蔑我!”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时之间呈胶着状态。 这样的官司,谁也断不清。 谢淑平日里不喜两个庶妹,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让别人诟病自己不友爱姐妹,突然她不知想到什么,眼神诡异地望向后面的谢姝。 “石榴姑娘,此事我与赵二姑娘不方便判断,你是外人,还是旁观者,你来说说,她们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 众女齐齐看着谢姝,眼神各异。 谢姝当然知道谢淑是故意的,她不想趟浑水,但别人不由她。谢秀已经上前,几乎是强行将她拉过去。 她无奈,问:“你们把事情再说一遍,我仔细听听。” 话音一落,王瑶和谢莹争先恐后地开口,都想先发制人,一个比一个声音大。与其说是争论谁瞪谁的问题,不如说是两边人明里暗里的较劲,谁都想在气势压对方一头。 她望了一下天,道:“你们这样吵吵闹闹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清,一个一个来,长得丑的先讲。” 众女“……” 王瑶和谢莹顿时成了哑巴。 不远处,响起章也夸张的笑声。 他扇子都不摇了,笑弯了腰,压低声音道:“小石榴可太有意思了,长情啊长情,难怪……她另眼相看,她怎地如此有趣。” 他笑声太大,众女都能听到,谢姝亦然。 谢姝朝他们看去时,猛地想到一件事。 若是萧翎要过生辰,自己是不是要送礼? 须臾,她毫不迟疑地拔腿走人。 章也莫名其妙,“长情,小石榴怎么了?我怎么瞅着她看了你一眼后像被吓坏了,跟见了鬼似的立马就跑?” 萧翎望着谢姝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谢姝不是怕他,而是不想让他听到自己的心声。因为自己一想到要送礼,打心眼里一文钱也不想给他花。 如果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思,那多不好。 钱可以不花,但她现在在王府做客,不送礼说不过去。 思来想去一晚上,她决定绣一个荷包。 按照大胤的习俗,荷包可以是晚辈送长辈,也可以是长辈送小辈,还可以是女子送给情郎,区别只在于荷包上面所绣的图案。 她要绣的是一种名为福袋的荷包,用来当生辰礼也有寓意和说法,主打的就是怎么不花银子怎么来。 “二姑娘,您就光绣个荷包,合适吗?”多乐吞吞吐吐,显然是觉得荷包有点拿不出手。“万一世子爷看不上怎么办?” 她一脸无所谓,“没什么不合适的,心意到了就好。我们没什么银子,再是精心准备也比不过任何人,倒不如干脆不要打肿脸充胖子。再说人家世子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他要么全都看不上,要么就全收。若是全都看不上,东西我拿回来便是。若是全收,我正好可以糊弄过去。” 反正她是不想给萧翎花一文钱,谁让那人昧了她二百五十两银子。 多乐想了想,恍然醒悟。 “二姑娘说的对,面子值几个钱,还不如省点银子划算。” 谢姝笑起来,“正是这个理。” 但是说到绣活,她也就是马马虎虎。架势搞得再足,范儿起来再好,也改变不了她手残的事实。 她专心致志地绣了老半天,多乐愣是没看出她绣的是什么。对于自家姑娘的绣功,多乐心里有数,越看越觉得迷糊,不由重重叹了一口气。 主仆二人一个用心地做着绣活,一个在旁边时不时递东西侍候着。陶缸里的二百五偶尔动一下,随即又像死了一样懒洋洋地趴着。 窗外阳光明艳,日头火辣而热情,晒得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树都有些没了精神,繁茂的叶子略显几分蔫巴。 突然一只鸽子“扑棱”着停在窗台上,一眼看到它熟悉的样子,多乐就惊讶地站起来,“二姑娘,这是不是上回那鸽子?” 谢姝抬眸望去,可不就是那只。 鸽子的脚环上照旧绑着一个纸条,折开一看有几个字:远是非,可装病。 又出什么是非了? 这时外面便传来动静,听脚步声正是朝她们屋子而来。她心念一动,同多乐耳语交待一番后躺在床上,两眼一闭,然后装睡。 多乐去开门,来人是谢莹身边的一个丫头。 那丫头语气急促,一进门就“劈里啪啦”,“你家姑娘呢,快让你家姑娘跟我走,赵大姑娘和我家姑娘找她有事。” “我家姑娘今日身子不爽利,你们找她可是有什么事?”多乐问。 “你家姑娘也真是的,怎么就偏偏今日身子不爽利?世子爷送的那本书不见了,聚仙阁里人人有嫌疑。赵大姑娘说了,便是要搜也不能由阁里的姑娘们搜,还是你家姑娘最为合适。你家姑娘应该能起吧,赵大姑娘和我家姑娘还等着呢。” 赵芙以王府的主子自居,聚仙阁出事之后,她没有派人通知老太妃和镇南王妃,目的就是想立一立自己的威风,顺便出一出气,所以才有这一出。 谢姝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暗道那些人还真是一天不作妖都不舒坦,一个个满脑子就知道搞事。 听那丫头满不在乎的话和轻飘飘的口气,好像只要她没死,就必须得去帮忙。她其实挺想骂人的,却还是选择继续装病。 所有人都觉得多乐看上去圆脸老实,一脸的憨相,平日里行事也是规规矩矩,甚至还有木讷,但是…… “你怎么说话的,满嘴的茅房味!我都说了我家姑娘身子不舒服,你耳朵是不是聋了?你家姑娘丢了东西凭什么让我家姑娘去找,你们自己不会找吗?是眼睛瞎了,还是手脚断了?” 那丫头明显被多乐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了一大跳,瞪着眼睛像见了鬼一样地看着多乐。 “……怎么说话的,赵大姑娘的话你们也敢不听,让你家姑娘去是看得起你家姑娘……” 多乐双手叉腰,“呸”了一声,“请人帮忙还摆这么大谱,你们哪里来的脸?你家姑娘是死人吗?一本书还能看不住。她不会自己找啊,脸上长着那两个窟窿是当摆设的吗?她还能看人高,真是笑死人了!” 她声音之大,难免惊动了对面住着的谢韫她们。 谢韫红衣似火,无比冷艳地双手环胸,倚在门上看戏。 一旁的红染小声问,“四姑娘怎么就不能看人高了?” “因为狗眼看人低。” 红染恍然大悟,“……平日里瞧着那多乐是个老实巴交的,没想到还会这么拐着弯儿骂人。” 那丫头也没想到,被多乐的气势震慑住,人都傻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胀红着脸,“……怎地如此粗俗。你又不是你家姑娘,你让你家姑娘出来说话。” “我说你的脸也太大了吧,就凭你也想见我家姑娘,你是不是没照过镜子?你赶紧出门往左拐,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出一滩水好好照一照!” 这话红染听懂了,当下瞠目结舌。 “我的天哪,多乐这人……真是深藏不露啊。原来她性子如此泼辣,以前奴婢是一点也没看出来,她家姑娘知道吗?” 谢韫笑了。 “当主子的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以为那谢二真的简单吗?她只是对很多事不在意而已。” 红染一脸疑惑,“大姑娘,您是说石榴姑娘什么都知道,心里明镜儿似的,今儿怕也是在装病?” 谢韫没有回答,表情说明一切。 那丫头已是气得浑身发抖,丢下一句狠话,“好,我这就去告诉赵大姑娘和我家姑娘!你给我等着!” “我且有的活,你死了我都没死,多久我都能等得起。你赶紧去吧,找个大夫给你家姑娘好好瞧一瞧,别误了她的好时辰。” 多乐“嘭”一声把门关上,转身就换上木讷老实的面孔。 谢姝从床上坐起来,朝她竖起大拇指。 她不好意思地哼哼着,“她也不去打听打听,举人巷谁不知道我谢家王多乐,巷子里最厉害的张阿嬷都说我不输她当年。” 她说的张阿嬷,就是举人巷子口住着的一个孤寡老妇。张阿嬷无儿无女,自年轻时就守寡。所谓寡妇门前事非多,若不泼辣一些哪里还有活路,也因此得了举人巷第一泼妇的名声。 谢姝一脸与有荣焉,“就是,也不瞧瞧我家王多乐是什么人,那可是骂遍举人巷无敌手,人送外号王巧嘴。” “都是二姑娘教得好。” 主仆二人不约而同想起一些往事,相视一笑。 那丫头憋着气回去,到了聚仙阁一嚷嚷,所有人都知道多乐的粗鲁,也知道谢姝生病的事,赵芙再是想为难谢姝,也不可能把一个病人拖过去。 谢莹当场变脸,得到谢淑的暗示之后,直接去梧桐院找老太妃做主,一番添油加醋,一口咬定是有人眼红她,这才把书给偷了,又隐晦地表达谢姝可能是在装病,抱怨谢姝分明是不想帮忙。 老太妃只问了一句话,那就是她有没有誊抄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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