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姝立马换了一副表情。 有钱就有商量。 “世子爷真是爽快人,不知是什么事?您且先说来听听?】 如果太危险,那她肯定不干。 “我明日会装病,到时候应该会有人上门来探虚实。我虽知人心,但却不知来人是否有暗藏之物,以免再出今日之事,所以我需要你帮我看一看。” 【这个好说。】 只要银子到位,这点忙她帮得上。 【但您又是被蛇咬,又是遇刺的,恐怕轻易装不过去。以王府的地位,便是你们今晚不请太医出诊,陛下也会派太医过来,到时候您如何能瞒过去?】 “想不到你连这个都知道。” 【世子爷真是爱说笑,我父亲虽然官阶不高,但我好歹也是官家千金,这样的事没有见过,难道还没有听过吗?】 “也是。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京中世家在宫中多少都有一些人脉,我必能保证不会露馅。” 【那就好。】 萧翎突然欺近,夜色模糊了他白日的温润,将他的锐气越发显现出来。眉峰如山,眼有寒光,凌厉一如出鞘的剑。 那压下来的视线,紧紧盯着谢姝的脸。 “你现在和我说话,竟然连嘴都不张了吗?” 【反正您听得见,我何必张嘴。这夜深人静的,万一我嗓门一大,把别人吵醒了怎么办?您身为王府世子爷,也不想被人误会成图谋不轨的采花贼吧。】 “采花贼?你是花吗?” 【世子爷,你我可是合作伙伴,请您说话注意些。我再是出身不怎么高,称不得是什么名贵的花,但是管他什么喇叭花山菊花,好歹我也是一朵花吧。】 “如果你真是花,那定然不是喇叭花和山菊花。” 谢姝无语,望天。 天无月,也无星,一片黑漆漆。 她觉得自己今天肯定是脑子抽风了,居然在这样夜黑风高的夜和一个男人在这里讨论自己是什么花。 她是花如何,不是花如何,与他何干。 【世子爷,您别再打趣我了。您说会付银子,那您打算付多少?】 谈感情什么的,不如谈钱来得实在。 说完,她眼睛睁得极大,定定地看着萧翎。 乌黑般的青丝散着,散落在脸颊两边,衬得原本就不大的巴掌小脸越发的小巧精致。小脸之上,最为出彩的正是她的眼睛,清澈而灵动,看人时如水般透亮,又泛着一丝说不出来的慧黠。 萧翎眼神渐暗,取出一张百两的银票递给她。 有银子,一切都好说。 她麻溜地接过银票,眉眼一弯。 【世子爷放心,我办事,一定让您满意。】 …… 翌日,天不亮她就起床。 梳洗后穿衣之时,她心念一动,找了一身多乐的衣裳穿在里面,外面再套上自己的衣裙,这才直奔竹林。 因着多穿了一层衣服,一路冒汗不止。 到了地方,先是被侍卫领进屋内,然后独自一人进到萧翎的内寝。凉爽之色迎面而来,瞬间淡化她身上的热气。 这是她第一次进到萧翎的内寝,但见一水紫檀的家具,样式简单却十大气。床檐和挂落上雕刻着岁寒三友的图案,鸦青色的锦被之下,躺着面色苍白的美男子。 她慢慢走近,美男子的面容在她的瞳仁中渐渐放大。哪怕是明知这人有多可怕,却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长相极好。 这般病弱的模样,少了几分锐气,多了一些破碎感。 倏地,美男睁开眼睛,一如寒星乍现。 “看够了吗?” “差不多。”她早有准备,倒也没被吓到。“世子爷,您别误会,我可不是偷窥你,而是我拿了您的银子,自然是要处处为您着想。方才我就是想看看您装得像不像,可有什么破绽?” 萧翎见她满头的汗,皱着刚想问什么,被她出声打断。 “世子爷,且等我脱了衣服再说。” 说罢,她闪到屏风后。 萧翎坐起,别过脸去,“……你就这样不避我吗?” 这话刚一出口,便有异样的情愫在他心中漫延。 谢姝一边脱衣服,一边道:“您是君子,又身份贵重,自然不会欺我于暗室,我又何需防您。您若真有什么心思,我又岂能防得住您。” 萧翎想。 她总有许多歪理,听起来却又偏偏有理。 她脱了衣裙出来,俨然一个貌美的小丫环。 “世子爷,我这样是不是更合适一些?纵然被人发现了,我就低头装来送药的丫头。” 萧翎不知为何突然想起章也平日里胡说八道时提起的那些话本子,话本子里的风流书生,最喜欢身边的貌美小丫环,红袖添香浓情蜜意…… 他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心头的异样。暗道幸好是他会读心,否则他们的异能对调,那他的心思如何能见人。 “还是你想得周到。” 这个夸奖谢姝爱听。 “我收了您的银子,自然是要做好。” 这时外面响起侍卫的声音,听着应是老太妃来了。 谢姝赶紧躲到床后面,屏住呼吸。好在屋子里够凉爽,床后面的空间也够大,她拘着既不觉得闷热,也不觉得逼仄难受。 老太妃很快进来,然后命王嬷嬷等人候在外面。 屋内只剩祖孙二人时,她才上前拍了拍重新躺装昏迷的萧翎,“臭小子,装得还挺像。” 萧翎这才睁开眼,然后坐起。 “祖母,今日辛苦您了。” “辛苦什么?你是我孙子,我这把老骨头不为你辛苦,还能为谁辛苦。”突地老太妃语气一变,“我倒要看看,是谁想害我孙儿?一次不成,竟然还敢来第二回,真当我们镇南王府没人了吗?” 不怪她生气,世人皆知他们镇南王府人丁不旺。她唯一的儿子为国镇守边关,萧家第三代只有萧翎这一根独苗。 无论是谁想害萧翎,那都是想断了他们萧家的根。 祖孙二人早已商议好,只等有人上门。 半个时辰后,终于有人来访。 听到来人的名号时,老太妃大惊失色,久久回不了神。 “怎么会是她?” 老太妃之所以惊讶,只因来人与安、宁两王都有关,但又是一个极不可能会出面的人。那便是安、宁两王的姑母,当今圣上嫡亲的妹妹瑞阳长公主。 说到瑞阳长公主,不得不提老太妃与她的渊源。她还在闺中时,身边有两个伴读,其中一人就是谢家的嫡长女,也就是老太妃。 老太妃身为她的伴读,与她的情谊自然非同一般。两人向来交好,各自嫁人之后更是往来亲近。若非她们都只生了儿子,怕是早已结为儿女亲家。 但天有不测风云,她们的关系终于有一天分崩离析。一切的转折都是因为乾门关大战,原因无它,只因那场大战中战死的定远侯霍擎正是她的独子。 这些年来,她不再踏足镇南王府,老太妃也无颜去见她。二人分明并没有真正决裂,彼此却心照不宣地不再往来。 而今如此的情形之下,上门的居然是她,如何不让老太妃震惊。震惊之后,老太妃收敛所有的情绪,亲自出去迎接她。 等老太妃出去之后,谢姝忙问萧翎。 【来的人怎么会是瑞阳长公主?难道她与安、宁两王的其中一人已达成同盟?】 “暂时不知。”萧翎小声回答。“当年乾门关大战,死的是她的儿子,按理说她绝对不会站在安王那一边。” 【难道她在帮宁王?也就是说这次害你的人是宁王?】 “据我所知,这些年来她一心教导自己的孙女,从不过问朝堂之事。我与她见过几回,从她所思所想中并未看出她有站队的心思。要么是她藏得极深,要么就是她改变了主意。无论哪种,等会大抵都能知道一些端倪。” 谢姝心道也是。 只要人在合适的范围之内,所有的心思都逃不过萧翎。她没有再问,直到外间传来老太妃和另一个人的声音。 “你们都退下吧。”这声音很是威严,明显带着上位者的气势,正是瑞阳长公主。 那些侍候的人退出去后,又听到她说:“芷娘,我们有多少年没有这样相见了?” 老太妃闺名谢芷。 “回公主殿下,应是十三年。” 十三年,这个数字让两人齐齐沉默。 自乾门关一战之后,她们之中一人的儿子已去世十三年,另一个人的儿子也已离家十三载。这十三年是生离与死别,也是她们走向陌路的十三年。千般感慨万般痛楚,让她们一时无话。 不知过了多久,谢姝听到瑞阳长公主又在问老太妃。 “你没想到我会来吧?” 老太妃回道:“臣妇确实意外。” 十三年来,她们形同陌路,不再互通往来,哪怕是偶尔在宫宴之上相见,早已疏离到仅剩君臣有别的关系。 哪怕再是怀念从前,哪怕再是心存侥幸,老太妃也从未想过她们会重归于好,更不可能再回到过去。 “你不是意外,你是在心里犯嘀咕吧。你是不是在猜,本宫是受所托,安王还是宁王?对吗?”瑞阳长公主脸上泛起几分自嘲之色,“如果我说,我只是来看望你孙子的,你信吗?” “臣妇自然是信的。” 一时又是沉默,连谢姝都能感觉到她们之间的隔阂与无力感。 良久,瑞阳长公主叹息一声,“芷娘,你我已是迟暮之龄,皆是子孙凋零,你膝下唯有一孙,我身边也只有一个孙女,当真是可怜。” 当年月城被屠,定远侯夫人温容丧命,其女霍拂衣下落不知,生死未明。直到三年后,霍拂衣才被寻回,被圣上亲封为熙和郡主。 “郡主乖巧孝顺,臣妇的孙儿顽劣。” “芷娘,你真要一直这么和本宫说话吗?” “臣妇不敢逾矩。” 瑞阳长公主又是一声叹息,“罢了,本宫去看看翎儿。” 她往内室走,老太妃紧随其后。 透过床帐,谢姝看着她们进来。 她们渐近后,瑞阳长公主的模样清楚出现在谢姝眼前。 雍容华贵,气势不凡,哪怕身着常服,亦难掩那通身的贵气。一脸的英气,眼睛清亮而睿智,纵然年华已老,却依旧英姿飒爽。 “翎儿的伤,如何?”她问老太妃。 “托公主殿下的福,蛇毒已解,性命已无碍,只是一直昏迷不醒。” “毒解了就好,翎儿福大命大,应该很快能醒来,你不必太过担忧。”瑞阳长公主说着,走近了一些,目光落在萧翎的脸上,赞道:“翎儿都长这么大了,还生了这般好相貌,瞧着就让人欢喜。” “公主殿下过誉了,郡主才是万里挑一的好孩子,臣妇曾远远看过,颇有几分您当年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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