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闻言,心里的弦似被人拨动了一下,发出猝不及防的声响,吓了她一大跳,心肝脾肺都跟着颤了颤。 这种来自内心深处陌生的触动让她微微失神,待想去认真思量时,那种感觉稍纵即逝,再也难觅踪影。 良久,她点了点头。 …… 翌日。 叶兰依然起得很早,她为奴多年,自然是不习惯等着别人的侍候,又怕和下人抢活干会丢叶氏的脸,便寻了一个自在又能做事的地方,那就是厨房。 她干活麻利,操持一家人的饭食游刃有余。叶氏原本怜惜她,不愿她再劳累,但她说若是不做点什么反倒会难受,叶氏也就由着她去了。 饭后,她照旧和叶氏一起做着女红,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当她再次望向门外时,谢姝问道:“姨母,您可是觉得家里有些闷,想出去走走?” 她心一动,想点头,又怕不太妥当。 叶氏见她不语,似是也瞧出了什么,自责不已。“瞧我,竟是忘了。姐姐你以前最是拘不住的性子,若不然我们今日再出去逛逛?” 她连忙摇头,“哪能呢,我以前的性子早就改了。” 说完,又怕叶氏多想和难过,“现在年纪大了,不比从前。我就是觉着你日日陪着我,我心里过意不去。” 叶氏眼眶一红,“你我分开多年,便是日日陪着我都觉得不够。” “香儿。”叶兰的眼睛也湿了,“我……我怕会连累你。” “姐姐,怎么会呢?你我是姐妹,你怎么会连累我?” 叶氏自然是听不懂叶兰话里的意思,但谢姝却是知道的。 谢姝道:“娘,姨母怕耽搁你照顾爹和弟弟们,若不然我陪姨母吧。正好今日天气凉快了些,我陪姨母出去走走,可好?” 叶兰分明意动,却有些犹豫。 叶氏瞧她神色,想了想,道:“也好。” 姨甥二人将出门,好巧不巧苏夫人与其女苏婵娟打门前过。母女二人同样不大的眼晴看到她们后,齐齐哼了一声。 举人巷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住得久了,但凡是谁家有个风吹草动什么的,不多时便会传得满巷皆知。 叶兰上京已有几天,巷子里大多数人都知道谢家多了这么一位亲戚。关于叶兰的经历,外面也有传言。 “什么正经人家,竟然和一个下人做亲戚,真是丢死人了。”苏夫人嘲讽道。 叶兰闻言,羞愧低头,双手不安地握在一起。 谢姝上前,冷冷地看着苏家母女,“道歉。” 苏夫人嘴一撇,“你们家和下人做亲戚,这事谁不知道,还不让人说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谢十道和叶氏夫妇多年来一直寻找叶兰,并不是什么秘密。而谢娴和杜明礼夫妇将叶兰带回京城,更没有藏着掖着。 人言籍籍,如何能拦得住。 “没有不让人说,但我们不觉得丢人,你凭什么说我们丢人。” “这还不丢人?” “我们不偷不抢,这有什么好丢人的。不像有些人丧尽天良,尽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不是诬蔑别人,就是仗势欺人,那样的人才丢人!” 苏夫人上回吃了大亏,连着好几天没敢出来见人,心里一直憋着气,若不然也不会故意等在谢家门前寻晦气。 谢姝与她对上,正合她意。 她当下双手叉腰,大喊,“你说谁丢人?你再敢说一句……” 话未说完,一盆水当头泼下。 叶氏端着盆,温婉而立。 那优雅的姿态与从容淡定的表情,仿佛泼水的人不是她。 “苏夫人,真是对不住了。刚给我家养的王八换了水,还想着泼在路上降降热气,哪成想你会在我家门口。听着你最近火气不小,你就当是大热天的我给你降降火。” 又是王八水,又是降火,听得苏夫人的火全上来了,哪里还降得下去。她一头一身的水,破口大骂。 “……就是故意的,你个黑了心肝的,你不得好死,你……” “苏夫人,你可瞧清楚了,你站的是什么地?”谢姝淡淡地来了一句,打断她的骂声。 她定晴一看,自己都快站到谢家墙边了。这若是让别人来评理,她也不占什么好,但尽管自知理亏,她依旧要胡搅蛮缠。 “大路朝天,人人都走得,又不你家的路,你凭什么不让别人走。你们母女俩没一个好东西,怪不得把下人贱奴才当个宝,还当成亲戚养在家里,我……” “啪!” 叶氏一个巴掌过来,苏夫人都懵了。 好半天,苏夫人才反应过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嚎。 “你们快走。”叶氏对谢姝和叶兰说。 叶兰一脸愧色,这个样子她如何能走。 谢姝低声道:“我们走了,我娘才好处理。” 一听这话,叶兰才犹豫地上了马车。 而叶氏,则等她们上了马车之后转身进门,然后“嘭”一声将门关上,任由苏夫人在外面嚎天嚎地。 马车出了举人巷的牌坊,叶兰忐忑不安。 “娇娇,我们就这么走了,真的没事吗?” “若有事早就有了。” 叶兰低着头,自责不已。 “……你们添麻烦了。” 她这般苍老怯懦的模样,与谢姝在叶氏那里听到的人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 “我听我娘说,姨母以前性子强,若不是姨母护着,她那些年也不知能过得安生。既然是一家人,你护着我,或是我护着你,都是应该的,又哪里会觉得麻烦。” “……你娘怕是要对我失望了,如今我哪里还强得起来,我这个样子……会给她丢脸……” “姨母,你以前要强,是因为要活下去。后来你变软弱了,那也是因为要活下去,无论是要强还是变弱,你都只是为了活下去,这不是你的错。” 叶兰从未听过这样的话,一时愣在那里。 人说好言暖三冬,她今日算是切身体会到了,过往多少年的蹉跎苦难,因为这句话而有了支撑。 过了许久,她动容地拉着谢姝的手,眼眶含着热泪。 “你是个好孩子,你们姐弟几个都是好孩子。” 她这辈子吃尽了苦,回顾起来全是辛酸,如今和妹妹重逢,心里才算是有了慰藉。再看妹妹生的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懂事,她更是觉得欣慰。 “娇娇,你这名字极好。” 叫娇娇的孩子,想来都是聪明伶俐又懂事的吧。 谢姝垂下眼皮,问她想去哪里,她说都听谢姝的。谢姝说昨日还未逛尽兴,不如再去那处逛一逛。 她一听,立马点头同意。 一路上,她几番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问起了常庆班。她说自己许多年未听过戏,想听一听如今京城里兴的都是什么戏。 二人一个有意,一个顺水推舟,直接到了常庆班的园子。 园子不小,自来都是戏班子盘踞。一个戏班子倒了台,另一个戏班子接上,流水的戏班子,铁打的戏台,婉转咿呀地传唱着一出又一出的戏。 观戏分台下和楼上,台下的大多是寻常百姓,楼上的则是有头有脸的人。姨甥俩坐的是台下,位置略偏。 没坐一会儿,叶兰借口要小解,并拒绝了谢姝陪同的提议。谢姝再三,依然被她拒绝,便不再执意。 谢姝的目光跟着她,见她绕了一圈后,往戏台后面而去。 近两刻钟,她还未回来。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一群丫头婆子拥簇着两位姑娘进来,一位衣着华丽满头珠翠,另一位打扮素净面有病色,皆是容貌一般之人。 谢姝见之,有意避开她们的视线。 她们订的是楼上的位置,那打扮素净的姑娘临上楼之时,也不知怎地就看到了谢姝,然后是一脸惊讶地过来打招呼。 “石榴姑娘,真的是你,我方才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原来是白大姑娘,还真是巧。” 这位打扮素净的姑娘正是白蓁蓁。 白蓁蓁的脸色还是一样的苍白,甚至病气更重,她看着谢姝的眼神有几分不太自然,还有一丝羞愧。 “石榴姑娘,那事实在是对不住。无论我母亲如何劝说,我父亲都消不了气,说你们家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后来我苦苦相求,我父亲这才作罢。” “白大姑娘是如何求的?”谢姝目光平静,“如今京中都传我命格不好,这就是白大姑娘对我的报答?” “石榴姑娘,我已经尽……还要我如何?” “石榴姑娘?”那衣着华丽的姑娘过来,睥睨着谢姝,“小门小户之人,叫这么个名倒是合适。”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熙和郡主。 熙和郡主的话音一落,便被人怼了回去。 “我觉得石榴的喻意极好,不是有福气之人,还受不住这个名字。但郡主娘娘的小名更胜一筹,苏二丫这个名字一出,京中贵女们谁也不能与之争锋。” 这道戏谑的声音传来,熙和郡主险些咬碎了牙。 “章也,你敢嘲笑本郡主?” 章也摇着扇子,一脸怕怕,“郡主娘娘吓死我了,我哪里敢嘲笑郡主娘娘。万一郡主娘娘又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让我们这些子民说话,那可如何是好?苏二丫这个名字难道不好吗?听着贱是贱了些,难听是难听了些,但一听这名就知道好养活。人家苏家定然是因为这般,才给郡主取了这么个小名,难道郡主娘娘不满意吗?” 熙和郡主气极,恨恨瞪着他。 “章三公子成日无所事事,不该管的闲事也管,难道不怕惹祸吗?” “怕啊。”章也嘴里说着怕,却是一脸的无所谓。“我怕有人手段下作,仗势欺人。我怕有人横行霸道,无法无天。” 熙和郡主可算是听明白了,合着是拐着弯儿骂自己呢。 她气极,不悦地睨了一眼白蓁蓁,“是你说这戏班子的戏还不错,本郡主才陪你来听戏,你怎么事先不打听清楚安排好,竟让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人坏了本郡主的兴致。” 白蓁蓁面色更白了些,分明是熙和郡主想听戏,拉着她一起,还说若是事后长公主殿下问起,就说是她想听戏。 父亲和母亲见熙和郡主愿意与她往来,一个比一个高兴,巴不得她和熙和郡主走得越近越好,却不知熙和郡主之所以和自己相交,仅是因为她长相也一般。 她自知自己身体不好,容貌也寻常,父亲之所以不重视她,正是她的身体和容貌不能攀上一门好亲事。 若是能结交到熙和郡主,不仅父亲会高看她一眼,母亲在父亲那里也会有些体面。她如此委曲求全,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郡主莫要生气,全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你也是个拎不清的,怎么什么人都要过来打个招呼,害得本郡主陪你在这里受人挤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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