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王太医, “既然我祖母是心病, 那心病还得心药医, 为何还要吃药?” 王太医耐心解释道:“小殿下有所不知,长公主殿下气弱血虚, 还得温补一二。” “若是温补,可否将一些药材与食物同煮?” “……这也是有的,如人参灵芝等药材,便时常入鸡汤。”王太医斟酌道。“但并非所有的药材都能如此,用时应慎之又慎。 谢姝等的就是这句话,药食同源的道理自古有之,她也不是非要王太医开一些食疗方子,只需王太医列举一些适合祖母温补的药材即可。 长公主见她如此上心,自然高兴。 她将单子收好,道:“这些药材等孙女亲自试过可与哪些东西同煮,再让祖母尝尝。” 一听这话,长公主更是笑得慈爱。 先前那个蠢的,表面上看着孝顺,成天也知道催她吃药,但听着像是完什么任务似的敷衍了事。 罢了。 如今她亲孙女都找回来了,还想那些糟心的人作甚! 她一时竟是完全忘了,那枚药丸被谢姝拿走之后再也没还回来。 …… 谢姝的住处离长公主的寝殿不远,匾额上写着还巢二字。 一推开门,满眼的华贵。雕窗屏风,珠帘玉翠,无一不是精美至极。入到内室,更是温馨雅致,地上铺着长毛地毯,垂花楠木拔步床镂刻着繁复的花鸟虫鱼等图案,上面还镶着八颗红宝石。 宫灯罩下,如梦如幻。 自从进来后,多乐都不知道怎么下脚。二姑娘被封为公主以来,她感觉自己天天都像在做梦,如今更像是进到梦境了一般。 “……殿下,这屋子真是人住的吗?” “那你觉得我是不是人?”谢姝打趣她。 她连忙摇头,小心翼翼地看着门外的那些丫头婆子,然后猛地回过神来,又拼命点头。 谢姝看她这副样子,不禁莞尔。 “这几日瞧着好像瘦了,是不是天天都睡不好,生怕我走的时候不带你?” 她心思被戳中,有些羞赧。 先前在王府时,她见过那些姑娘们身边的人,好像哪一个都比她强。如今姑娘成了公主,她怕自己成了累赘。一时担心自己会拖累姑娘,一时又怕姑娘不要自己,是以百般纠结茶饭不思,确实是瘦了一些。 “小殿下,刚才外面那些……后都是服侍您的吗?” 她说的那些人包括一、二、三等丫头,还有嬷嬷婆子以及侍卫。 如今谢姝的身份是公主,侍候的人肯定不会少。长公主一心想弥补她,配给她的人数不仅管够,且都是精挑细选。 那些人不论规矩还是言行,皆是一等一的好。莫说是多乐这个丫头,就算是谢姝这个当主子的,或许在规矩和姿态也比不过那一等丫头。 “不管多少人,你都是我身边的第一红人。” 谢姝的这句话,让多乐红了脸,也红了眼眶。 “小殿下,您放心,奴婢一定不会给您丢脸的。” 这时窗台上突然响起熟悉的“咕咕”声,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多乐立马跑过去查看,果然是那只送过信的鸽子。 谢姝熟练地取下鸽子脚上的信,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若有急事,可找邓喜。 邓喜? 这个名字谢姝记下了。 同时心里又是一阵腹诽,还是那人心眼多啊,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安排的,居然在公主府里也有眼线。 她让多乐守好鸽子,自己则飞快地写了一张小纸条,然后附上那枚药丸重新塞进鸽子的脚环里。 做好这一切,她才去见外面的那些人。 问了他们的差事级别还有姓名后,她便正式在还巢院住下。 一夜多梦,繁杂而纷乱。晨起时她还有些茫然,仿佛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直到听到长公主的声音后,她才清醒过来。 祖孙二人收拾好,一起进宫谢恩。一路上长公主细细介绍后宫的那些嫔妃以及他们的儿女,反反复复地交待着一些注意事项。 末了,却是相反的一句话,“便是这些记不住也不打紧,你只要记住你是我的孙女,万事有祖母替你撑腰就够了。” 这话实在是霸气,也是长公主昨晚没有叮嘱她的原因。 到了宫门外,但见红墙翠瓦守卫森严。 长公主出示令牌后,守卫直接放行。 一入宫门,厚重而又威严的气势扑面而来,抬头是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低头是不知经历多少血洗的地砖。 穿过御前门,到达前宫。 祖孙俩一同进殿面圣,叩谢皇恩。 景元帝让她们平身,然后赐座。 方才她们进来之后,景元帝还恍惚了一下。原因无它,只因盛装过后的谢姝确实有一两分像长公主年轻时的模样。 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在他争储的那些年,长公主这个妹妹出力不少,兄妹俩的感情一向深厚。 他疼爱自己的胞妹,爱屋及乌至自己的外甥霍擎。哪怕是先前冒充的苏二丫,他也给足了恩宠。 那日谢姝说的话极合他的心意,如今他再看谢姝时,眼神都多了几分柔和,自然而然将这份疼爱延续下去。 “难怪萧太妃说这孩子像皇妹小时候,朕这么瞧着,还真是有几分像。” 长公主闻言,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青出于蓝胜于蓝,娇娇比臣妹当年好看多了。” 景元帝哈哈大笑起来。 他又问了谢姝一些事,无非是这些年过得如何,如今与长公主祖孙团聚又如何,谢姝一一作答,言语很是妥当。 听得他频频点头,一连夸了好几句。 长公主越发欢喜,满眼都是毫不掩饰的骄傲之色。她李央的孙女,天生就应该是这般大方得体进退有度。 面过圣后,祖孙二人去往后宫。 将到后宫地界没多久,前面传来争吵声。 几位杏色衣裙的宫女正在那里争执不下,似是有一人掉了什么东西,怀疑被另一人捡到,而另一人并不承认。 祖孙二人走近时,另一人已被搜过身,一脸的羞愤之色。“我都说我没有看到,你们不信!眼下你们搜也搜了,还有何话可说?” “这一路上我们只看到你,你说你没捡到,那东西难不成还能长腿自己飞了不成!” “你们都搜过了,为何还不信?难道就因为你家主子得宠,便在宫里一手遮天吗?” “我们说事,你扯我家娘娘做什么?若说一手遮天,你们宝华宫才是吧。” ……公主殿下,您来评评理,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长公主皱起眉来,小声和谢姝低语几句。 谢姝顿时明了。 这两人的主子都不是一般人,一人是最为得宠的梅妃,另一人是宫中资历最老的淑妃。 原本后宫诸事由德淑二妃共同协理,她们俩都是景元帝曾经的侧妃。后德妃去世,掌事者只剩淑妃一人。 梅妃有宠,淑妃有权,颇有几分抗衡与水火不容之势。 那被指责捡到东西的宫女是淑妃的人,而说自己掉了东西的是梅妃的人。如今前者想让长公主主持公道,后者也不甘示弱。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长公主和谢姝很快便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却原来是后者发现自己一只耳坠掉了,立马和同伴原路返回寻找。一路找寻未果,期间只遇到前者一人,便一口咬定东西是被前者捡到。 “长公主殿下,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她们搜也搜了,还这般红口白牙的诬蔑人,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长公主殿下,您别听她狡辩,这一路上就只有她经过。如果东西不在她身上,那一定是被她藏在了什么地方。” 她们各执一词,一个比一个神情激动。 “长公主殿下,奴婢真是被冤枉的。奴婢听说月城公主殿下就被人冤枉过,您肯定最痛恨这样的事,还请您为奴婢做主!” 谢姝:“……” 她眼底泛起冷意,“我祖母一非宫中管事,二非断案的刑官,如何能替你们断这官司?” “……就是月城公主殿下,奴……婢知道您最是心善,也最是知道被人冤枉的滋味,您真的忍心看到奴婢也被人冤枉吗?” “你是不是被冤枉的,天知地知你知。” 当谢姝说到天知地知你知时,那宫女的神情明显有些不太自然。 谢姝不再看她,对长公主道:“祖母,我们走吧。” 走远一些后,长公主问道:“娇娇,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那人说她没捡到东西,应该不是撒谎。” “既然如此,那她就是被冤枉的,你为何不帮她?” “祖母,您不用试探我。” 长公主笑起来。 她的孙女啊,真是聪明哪。 “祖母很高兴,你能审时度势,知道什么事可为,什么事不可为。这宫里人心最杂,一个不小心便会中了别人的圈套,实在是令人防不胜防,有时候一时心软,到头来害的是自己。” “孙女省得。” 谢姝想。 这可是人吃人的地方,她能不小心吗? 再说因为心软而多管闲事的教训她已经受到过,白蓁蓁就是她的前车之鉴。救人一命而反被人算计,这种感觉实在是称不上美妙,也不想再有第二回。 “孙女不帮那人,绝非是因为心硬,而是她并不冤枉。” 长公主疑惑起来,“你刚才不是说她没捡到东西吗?” “她是没捡到,但并不代表她什么都没有做。天知地知她知,那东西要么是被她随手扔了,要么是刚好被她踩在脚底下。难道祖母没发现她一直没挪脚吗?” 长公主:“……” 她就知道她李央的孙女不是一般人! …… 后宫主子多,错综复杂。 当年重元太子病逝之后没多久,其生母昭和皇后也跟着去世,那时继后人选呼声最高的是德淑二妃。 德妃之子安王,淑妃之子宁王,在嫡皇子不在的情形之下,他们俩顺理成章成了储君的人选。二妃无论谁为后,其子则为嫡出,势必名正言顺被立为储君。是以朝中支持者分为两派,封后和立储君的折子堆满景元帝的案头。 景元帝与昭和皇后夫妻情深,对唯一的嫡子更是极为看重,若不然也不会将景元二字中的元字作为嫡子的封号。他权衡之后,决定不在后宫之中择后,而是续娶了一位新皇后,那位新皇后便是高皇后。 高皇后父亲高大人曾是谏议大夫,他口才极好,被世人喻为口吐莲花却花中藏刀之人。而高皇后是他的独女,他不止一次放出风声要招婿上门。所以封后的圣旨一出,朝野上下一片惊呼声。 高皇后进宫之后,一不掌管宫中事务,二没有一儿半女。这些年来更是如同宫里的隐形人,空有一个皇后的名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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