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冷凝的气氛中, 萧翎的耳边响起一道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娇脆声。 【萧翎, 你故意激他, 到底有什么打算?】 别人没看到他对李相仲那个挑衅的笑容,谢姝却是看得真真切切。谢姝隐晦的目光看向他时,他也正好看过来。 忽然, 谢姝福至心灵。 【你想把事情闹大?是不是想闹到陛下面前?】 萧翎的长眸颤动一下。 【我知道了。】 谢姝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她对李相仲道:“乾门关破,月城被屠, 这些事我都没有忘。但是大殿下, 你说这一切都是镇南王的错, 可有证据?” 李相仲无言以对。 当然没有。 如果有,镇南王府早已不在。 “我只……是觉得如果镇南王救援及时, 那一切都不会发生……” “大殿下真的以为只要镇南王救援及时,那一切真的不会发生吗?蛮丘狼子野心,与贼子勾结里应外合,倘若镇南王一行早些时日抵达,焉知不会同中埋伏而全军覆没?” 老太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激地看向谢姝。十三年来,纵然没有人在明面上说道他们镇南王府的错处,但质疑的声音从来不曾断过。 这么多年来,无一人试想过若她儿及时赶到,真的就能确保乾门关不破,月城也能安然无恙吗?更没有人在意当年为了将蛮丘赶出乾门关,她儿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伤。一将功成万古枯,又有多少大胤将士战死沙场。 她眼眶温润,随即感觉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 一抬头,见是长公主,瞬间感动落泪。 谢姝不等李相仲反应过来,又咄咄逼近,“大殿下乃是皇孙,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家。你今日当众指责镇南王不作为,将当年之事全推到萧家头上,到底是何忧心?” 这时萧翎把握时机,质问李相仲,“大殿下此言,伤的不止是我镇南王府上下的心,还寒了所有边关将士的心。既然大殿下仍有质疑,那我们这就进宫请陛下定夺!” 李相仲终于明白了,这就是萧翎的目的! “萧翎,你父王与我父王一向交好,我并非是在质疑你们萧家,而是为你们感到惋惜……” 他想说他只是随口一说,他想说何需闹到陛下面前。但此时的情形已由不了他,不仅萧翎会寸步不让,他的死对头李相如更是会推波助澜。 “大皇兄,你都说这样的话了,想来皇伯父也是这么想的,你还说皇伯父与镇南王一向交好,你让萧翎情何以堪?这种事我们说了都不算,还得让皇祖父做主,你说是不是?” 他想说不是,可他的身份和自尊容不得他低头。 何况这里并非他们小辈,还有长公主。 长公主一锤定音,“依本宫看,这事还是当着陛下的面说清楚为好,免得日后还有人说三道四。” 如此一来,他只能被裹挟着进宫。 与他一同进宫的,有萧翎和谢姝,还有李相如。 长公主和老太妃等人并未一起,老太妃原本是想跟去的,被长公主制止了。 “芷娘,我们都老了,这些事也该由他们年轻人去面对。” 一句话,成功让老太妃歇了心思。 如今的镇南王府唯萧翎一个男丁,萧翎不仅是萧家的独苗,也是萧家的未来,所以这些事也只能是萧翎去面对。 李相仲以为,仅是他们几个小辈的事,便是闹到皇祖父面前,也不过是小辈之间的打打闹闹,应该影响不了大局。 但他万万没想到,进宫之后才得知景元帝此时正与几位重臣商议要事。其中不仅有他的父王安王,还有他的皇叔宁王,以及章相等一众臣子。 当景元帝听完事情的经过之后,龙颜大怒。 天子坐明堂,为何能安枕无忧? 一是朝堂安稳天下无事,二是有良将镇守边关。如今镇南王尚在边关忠心耿耿,皇族之中竟然有人翻旧账,让他如何安抚军心。 早前他还觉得这个大孙子是个稳重的,没想到言行如此之不妥当,当着人前议人是非,还闹到了他面前。 他这一怒,安王赶紧认错。 “父皇息怒,父皇息怒,是儿臣教子不严,儿臣这就带他回去好好管教。” “且慢。”萧翎出声,道:“安王殿下,大殿下之所以质疑我父王,想来应是听过不少人这么说。” 不少人三个字,很是微妙。 老奸巨猾如安王,此时面色都隐隐有些变化。 “贤侄,你这是何意?” “臣与大殿下一样,这些年也时常听到有人如此议论。” 安王眯了眯眼睛,看着萧翎。 论长相,安王似景元帝多一些,眉宇间更多凌厉之色,与宁王老好人的模样大不相同,而他们的儿子似乎反了过来。 萧翎越过他,面向景元帝,“陛下,臣有事要奏。” 李相仲一时回不过神来,纵然他不知道萧翎要奏什么事,但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必然不是什么好事。确切的说,应该是对他不利之事。 果然,萧翎一开口,他再一次后背发寒。 萧翎说:“当年臣的父王率兵增援,行军途中遇山洪突发,泥石阻路,将士们不得不易道而行。这些年来臣翻遍当地县志史料,得知那年少雨,本不该有山洪,却不知为何突发。” 一殿寂静,唯有他的声音。 他的话,自有人反驳。 反驳者不是安王宁王,而是章相。 章相道:“天灾难测,事先应该多少有预示之兆,只不过是未有人留意而已。” “章相所言极是。”萧翎点头,“我亦如此想,是以便派了人去查探。谁知这一查更是蹊跷,有人在山洪突发的前两天,听到山腹中曾传出轰鸣声。而我派去的人也去轰鸣声传出的地方看过,竟然发现了石壁上的焦黑,以及一些硝石残屑。” 这话一出,不亚于山洪突发。 景元帝厉目如炬,龙颜震怒。 当萧翎呈上硝石碎渣时,第一个质疑的是李相仲。 “谁知道你是从哪里弄来的东西,你并不能证明东西是从山洪之地而来。更何况即使是遇山洪突发,易道而行便是,也耽搁不了几日。” “大殿下所言正是。”萧翎认同了李相仲的话,却话锋一转,“泥石阻路绕道便是,确实不会延误太多时机。真正让大军行路受阻的不是山洪,而是痢疾。” 痢疾二字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因为在场的所有大臣,几乎都知道当年的事,只不过那时所有的关注点都在山洪之上,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件事,甚至很多人认为这不过是镇南王为自己未能及时增援而找的借口。 景元帝道:“你说的这些,当年的奏报里都有。” “回陛下,臣并非旧事重提,而是有所发现。那日月城公主认亲,臣听到她提及定远侯曾写给陛下的那封信,忽然有所启发。” 说到这,萧翎看到谢姝一眼。 【真是受到我的启发?】 他的手指动了一下。 “后来臣派人去查,果然查到一件事。那便是当年绕道经过眉山县时,恰逢眉山县南豆长熟,将士们吃了没有煮熟的南豆,故而上吐下泻。” “你查清了痢疾的原因,那又如何?” 是啊。 这又如何呢? 谢姝很赞同景元帝反问,隐隐有些担心。 【萧翎,如果只是这样的证据,根本说明不了什么。时过境迁,我若是李明仲他们,我会合理怀疑那山壁上的焦黑和地上残留的硝石都是有人事后为之。】 萧翎听到她的心声,手指动了一下。 【还有南豆的事,同样的道理,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很多事情都说不清,这事也不足以证明什么。】 萧翎的手动了一下。 谢姝:“……” 【你什么都知道,那你为什么要来这一出,除非你根本就没想过要什么结果。】 这下,萧翎的手又动了一下。 “陛下,臣不想如何。今日若不是大殿下将乾门关破,月城被屠的事都算到臣的父王头上,臣也不愿叨扰陛下。” 谢姝:“……” 原来他真的不想要什么结果。 但是为什么呢? 疑惑的不是止是她,其他亦是如此。 李明仲都糊涂了,事情好像又绕了回来。 安王再次开口,“父王,是儿臣管教不严,儿臣这就把仲儿带回去好好管教。” 又对萧翎道:“翎儿,我与你父王情同手足,这次的事是仲儿一时糊涂,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安王殿下言重了,臣岂敢与大殿下计较。” “本王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安王的目光朝谢姝看来,“今日这事,说来也是仲儿心疼月城,难免说话直了些。” 谢姝:“!” 你个老狐狸,居然祸水东引。 这么大的锅,她可不背。 “安王殿下此言差矣,我与大殿下拢共见过三回,哪里来的深情厚意,竟让他为了我口不择言?” 安王一愣,委实没料到谢姝这么不给他面子。 “血脉亲情,根深蒂固,哪怕是未曾见过,也不会改变。” 谢姝当然不会信他的鬼话,天家之中,何来的亲情,骨肉相残,兄弟操戈之事难道还少吗? 他和宁王斗了这么多年,真当世人都是瞎子吗? 但他们再是斗得你死我活,却不知陛下或许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在他们之中二选一。因为就算重元太子逝世多年,陛下的怀中依然珍藏着自己嫡子的遗物。 那是一只纯金的长命锁,正中刻着一个仁字。 “哪怕未曾见过,也不会改变?”她似是在思索安王的话,然后喃喃,“小时候我常听我父亲提起太子殿下,我父亲说太子殿下最是仁厚,他们之间的兄弟情谊纵然是相隔阴阳,却近在咫尺。我虽未见过太子殿下,但我知道他必然是个极好的人。” 她无端提起重元太子,瞬间切换话题。 安王和宁王不愧是兄弟俩,即使斗得不可开交,皱眉的动作倒是一致。 景元帝凌厉的目光一缓,渐有怀念之色。 擎儿与他这个舅父最亲,同仁儿也最为要好,那句纵然是相隔阴阳,却近在咫尺的话听起来确实像擎儿才会说的话。 他朝谢姝招手,示意谢姝上前。 左看右看,上下打量,越看这孩子越长得像自己皇妹,怜爱之心油然而生。 谢姝在他的注视之下,又道:“如今我父亲和太子殿下已经团聚,想来他们兄弟二人又能日日以茶代酒,把酒言欢了。” 一句话,听得身为帝王的他都有些动容。 好一个以茶代酒,好一个把酒言欢。这孩子居然还知道仁儿的身子不好,可见擎儿生前确实没少提起仁儿。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46 首页 上一页 98 99 100 101 102 10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