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灵网上挣扎,差点把小山雀的翅膀折断。 那个时候,沈瑱似乎是自戕了。 沈丹熹拿定主意,也不再磨蹭,从树上站起来,视线锁定在“沈瑱”身上。 漆饮光的伤在自身妖力的流转下,好了许多,随着她一同站起身来,笑道:“好,既是梦,那便痛痛快快地再杀一回。” 东海,蓬莱仙岛。 煊烺又一次从深海无功而返时,暴怒地险些拆了整座蓬莱岛,幸而玄圃山主及时唤住他,喊道:“煊烺,漆少主的伤在愈合了,他的妖骨还没有被废!” 蓬莱岛上的凤凰火倏地一敛,当空砸入宫殿内,煊烺衣袂上还漂浮着未散的赤火,大步踏入内殿,抬手撩开珠帘时,身上的火气将珠帘烧断,珍珠叮叮当当地滚落一地。 殿内软榻上,漆饮光身上早已黯淡下去的妖力重新焕发,遍布在身上的刀口的确都在愈合。 “好,好,好……”煊烺连道了三声好,绷紧的肢体才蓦地松懈下来,这个时候频繁来回于深海、妖力快要耗竭的疲累才从骨头缝里钻出来,让他踉跄了两步,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半晌后,没好气地叹息一声,“这臭小子,早知他会如此令我伤神,当初就不该孵化他出来。” 玄圃山主站在一旁,嘴唇动了动,跟着应和道:“可不是嘛。” 要知道,漆饮光妖骨离身时,他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毕竟他们的神女殿下,神识还在他的灵台里。 煊烺抬起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玄圃山主才蓦然回过神来,讪讪地闭上嘴。 魇梦之中,沈丹熹的杀阵彻底地绞杀了昆仑君,昆仑印要择新主,这个时候,熹微宫里的“昆仑神女”无有仙元,承接不了昆仑印,四水女神姒瑛尚在闭关之中,“殷无觅”已毙命在漆饮光剑下。 只有眼前这个神女,能接下这一枚昆仑印。 昆仑印落在沈丹熹手里的那一刻,未收敛的杀阵借助昆仑印中神力一瞬间扩开至整个昆仑墟,绞杀着法阵涵盖之内的一切人事物。 最后这一血色的魇梦破碎,漆饮光被困的意识恢复清明,蓦地睁开眼睛。 他一眼便看到盘膝坐于身侧的人,悬着的心落到实处,猛地坐起身来,将她抱进怀里,“沈丹熹,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沈丹熹神识归位,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你难不成觉得我是在骗你?” “不,我只是……害怕那真的只是个梦。”漆饮光低声道,在她颈侧蹭了蹭,在彻底醒来之前,他一直有些害怕就连梦里的那个她,也只是他濒死之际产生的幻梦。 幸好,她不是。 煊烺见他醒来,立即起身走来榻边,愣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松手转头看看旁的人,气得发出爆喝:“漆饮光,你的一双眼珠子长在脸上,就只能看见一个人是吧?!” “早知如此,老子当初就该把你打碎了,炒成一盘蛋花!” 玄圃山主闻言不由咽了咽口水,爆炒凤凰蛋花,定是大补之物。
第85章 阆风山印悬在蓬莱岛上, 辟开了四面海水,勉强护佑着蓬莱岛上这一座宫殿不被吞噬,即便如此,仍不断有汹涌的海浪冲撞上山岳结界, 撞出嗡鸣的巨响。 蓬莱岛下的海兽杀之不尽, 若不是有海族之罪的封印镇压着, 束缚了这些由神堕落的海兽实力,单凭着凤君这么势单力薄的几个人,恐怕早就陷落在海族的大本营里了。 他们先前在此地强撑, 是为了解开漆饮光所中的魇术, 现下他已经醒了, 凤君当即便召回大长老,一行人动身离开蓬莱岛。 漆饮光以自己在梦中受刑, 身体还未复原为借口, 硬是无视身边那么多的鸟翅膀,和沈丹熹一起挤上了驺吾的后背。 玄圃山主的坐骑在来时就已淹没在海水中, 当下左右看了看, 和煊烺一起坐在了青翰背上。 大长老心疼自己的鸟,虽然它严格来说是一只海鸟,但在这种狂风怒浪中, 他也没忍心再为它多增添一个负担,临到年老体衰了, 还得化作原形自己飞。 驺吾飞驰在最前方, 沈丹熹的玉简散布在众人四周,劈海破浪, 开辟出一条通行的道路。 煊烺的脸色比海上的风暴还要天昏地暗,眼神恨不能将漆饮光的后背烧出个洞来, 暗自咒骂道:“该死的沈瑱,要是有个坟头,老子一定去给他把坟掘了。” 他骂完,转头揪住玄圃山主的衣领,问道:“你给我说说,漆饮光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你们神女这么死心塌地的?” 漆饮光喜欢谁不好,竟然喜欢昆仑神女,神女以后是要继承昆仑大统,成为一方神域之主的,他们若能修成正果,也只能是漆饮光把窝端去昆仑。 凤凰二主辛辛苦苦孵化出这么一只孔雀,刚孵出来他就因犯错而被带去昆仑教化三百年,好不容易回来了,翅膀刚长硬,眼看又要飞走了。 他岂能不觉得憋闷? “少年人的心思,我哪里猜得到啊?”玄圃山主一边掰他的手,一边摇头。 他连玄圃山上的鸟兽都管不过来,哪里还管得到羽山少主头上,他也是在听闻漆饮光不惜祭出涅槃火保护殿下时,才察觉出那么一点端倪。 倒是大长老努力扇动翅膀,乘着青翰翅下的风力飞上前来,说道:“王上,我记得多年前,少主还在昆仑受教之时,您去看望少主,想看一看他长出的尾羽,少主就不愿给您看,但我听说,那时候他就为神女殿下开屏了,这么多年,也只为神女开过屏。” 煊烺蹙眉回忆片刻,想起确实有这么一事,“他那不是被打服的么?” 大长老道:“少主的性子同王上差不离,如果他心里当真不愿的话,无论如何也勉强他不得。” 前面两人对身后议论浑然不觉,驺吾身上的长毛被海风吹得狂乱拂动,漆饮光双手从沈丹熹腰际穿过,各抓了一把长毛握在手里,稳住身形,这样的姿势就像是环抱在她腰上。 蓬莱岛海下的海兽察觉到他们想要逃离,几乎铆足了最后的劲儿想将他们拽入海底,东海上紊乱的灵气比沈丹熹来时还要狂暴,驺吾上下腾飞,沈丹熹也没在意腰间这一双越抱越紧的手。 只有躲在漆饮光袖子里的长尾山雀被勒得受不住了,才啾啾叫唤两声。 漆饮光手臂上的力道收敛了几分,穿越风浪之时,他低头看了看脚下深渊一般黝黑的海水,给沈丹熹细说他们来到东海之后发生的事。 浮璋神君死得蹊跷,他与浮璋当时战况,还绝到不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浮璋最后是以一种自尽的方式强行挣脱开他的剑。 可眼下海兽翻腾,即便想查也无法查起,五色石也没有了下落。 这边的线索中断,就只能寄希望于冥府那边,看是否能查出些情况来。 冥府那边确实也有了进展,查到了当初伪造判书的祸首。 那人是问罪殿三殿的判官,生前是一县县令,因官清法正,死后被冥府留任在问罪殿中,却没想这样一个生前死后都赏罚严明之人,却还是会被利益驱使而误入歧途。 诱使那位判官的利益,是他后代的命运。 沈丹熹和漆饮光到冥府阴司时,正好听到那判官站在堂下,毫无悔意地说道:“我谢某生前断过无数的案,为许多人平冤,死后也在这问罪殿中兢兢业业操劳百年,积攒下的功德却连自己后世三代都保不住,可见这天道公义都赏罚不正,又如何能要求我一个小小的判官能够维持公义?” 郁绘沉默片刻,着人将他押下去关押住,出来与沈丹熹二人解释道:“我细查过这位判官的家世,他祖上三代皆是良善之人,乃是积善之家,再加上他在冥府任职阴官,功德累累,当可保后嗣十代福运安康。” 分明该有十代的福运绵延,却在天下大势的崩乱下,在他之后只延续了三代,就将面临绝嗣的危机。他那导致谢家绝嗣的后代,因命数被打乱,偏离原定命数,最终造成一城百姓伤亡。 “谢判在问罪殿任职,当然知道自己这后代死后会受到何种刑罚,他急于想要修正这种错误,这个时候,上界的司命星君联系上了他,说可以帮他那后代遮掩生前所犯罪过,让他顺利转世,确保后嗣绵延。” 沈丹熹蹙眉,神情凝重,“司命星君?” 她记得她从鸿蒙水鉴中所见,姒瑛当初就曾上天找过司命,想推演她的生死劫。如此看来,那时候不知是他当真没有推演出来,还是刻意隐瞒。 且司命星官隶属于星主麾下,当初万象星图大崩时,司命星君便提及过,星主亲自在星宫坐镇,他掌控着万象星图,能通过星图推演出所有人的命数,又有可窥见天机的五色石相助,在暗地里筹谋这一切可谓轻而易举。 郁绘用折扇敲了敲手心,继续道:“但一城的伤亡已经造成,这罪业不落在他头上,就要有另一个人来顶罪,谢判并不知道司命星君将他后代的罪业转移到了谁身上,他只拿到一个残魂,让他为这个残魂写判,钉死在这把匕首上。” 天命书在厉廷澜的魂魄上,随着他的魂魄撕裂而分裂,但凡有一魂不齐,他们就难以集齐天命书,也难以将崩坏的人间重新扶回正轨。 乱世之下,还不知有多少家族后嗣断绝在这一场动乱中。 郁绘道:“牵扯到上界星官,我须得禀明冥主,再上报天帝。” “好。”沈丹熹颔首,亦写了一封文书上呈,详述了世外之魂入侵和五色石一事,她原想上天界直接面见天帝的,但思索片刻,当下于昆仑而言,找到天命书结束人间乱象才是当务之急。 厉廷澜的三魂归位,按理说想要找到余下流散在外的魄应该很容易,就如那个惧魄一样,能精确锁定方位,但没想到,郁绘以魂搜魄,搜遍了都没能定位到爱魄在何处。 厉廷澜怨恨难平,已化作厉鬼,栖身的匕首成了鬼刃,每每出鞘,刀刃上便有猩红的血往下淌,厉鬼气息能令方圆百丈内的鬼魂丧失神智。 “阿娆,阿娆,阿娆——”厉廷澜的鬼呼声从颤抖的刀刃上传出,就连把守在法阵四方的鬼差都险些被他的凶戾鬼气所影响。 郁绘动手压制住鬼刃上弥散的凶戾鬼气,摇了摇头。 又一次搜寻无果。 众人对着这一把匕首沉默良久,漆饮光问道:“如若他的爱魄被困在九幽的话,是不是就无法通过魂搜到他的魄了?” 郁绘微微一怔,他以前从未遇到过这般情况,不过想了想,还是颔首道:“九幽与三界相绝,如若他的魄被困九幽,确实应当搜寻不到。不过,若是他已罪大恶极到被天道判入九幽,不可能只一魄被囚,就算他的三魂七魄碎裂成渣,也会全数被扫进九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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