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捻了捻胡须,笑道:“是一段天赐良缘。” 守在殷无觅院外的族人撤走了,这代表着,从今往后,他可以在族中随意走动,也意味着他们的族长爹爹接受了这个外来的女婿。 漆饮光将一切默默看在眼里,他并没有提出什么激烈的反对,也找不出理由去反对。 年末将至,族中开始为沈丹熹筹备婚事,就连竹枝上都挂上了红纸做的小灯笼。 吉日一天天临近,漆饮光便很少能见到沈丹熹了,他的阿姐忙着婚事,每日里要试妆,裁制嫁衣,很少能抽出时间再来祭司殿看他。 一场冬雪覆盖住了山间竹林,屋上黛瓦也被覆在皑皑白雪之下,山间的雪尤为干净剔透,阳光照在雪上,反射的莹莹白光将周遭都笼入一层圣洁的光晕中。 那纯粹的白中,装点的红,便显得尤为惹眼。 今日是族长之女的喜宴,从太阳初升之时,族人便开始热络地准备起来,漆饮光从祭司殿往族里走的时候,看着他们将那些红灯笼、红绸挂上屋梁,人人见了他,都要道一声恭喜。 漆饮光笑着回应,心头没有半点喜意。 他去了沈丹熹的院落,守在窗前看母亲为她梳头,母亲抬头看见他,问道:“你吃过东西了么?” 漆饮光笑道:“吃过了,放心吧阿娘,背阿姐出门这点力气,我还是有的。” 沈丹熹端坐在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出神,听到他们的话音才回过神来,镜中映照出她精致的妆容,修眉联娟,云髻峨峨,发间珠翠熠熠生辉,身上嫁衣鲜艳。 她就要成亲了。 沈丹熹忍不住蹙眉,心中有一种漂浮般不真切的感觉,实际上,从她见到殷无觅,将他带回族中,她便常常会有这种不真切的感觉,像是她,但又不是她。 “大喜的日子,可不要皱眉头。”母亲温柔地说道,抬指轻轻点了点她的眉,待她舒展开眉心后,小心地取了一片花钿贴在她额上,最后罩上盖头。 吉时很快到了,沈丹熹眼前都是一片红色,只能从摇晃的盖头下看到蹲在她身前之人的后背,沈丹熹撑着他肩膀靠上去,被托住腿弯背起来,稳稳地往外走。 在喧嚣的喜乐声中,她听到漆饮光低声问道:“阿姐不高兴么?” “高兴,我怎么会不高兴呢?”沈丹熹嘀咕道,语气里却有着深深的疑惑,她心中的确满溢着欢喜,可这种欢喜如同镜中月水中花,让她觉得割裂,她缓缓道,“我总觉得这不是我所期待的。” 漆饮光的脚步微顿,略微偏过头,眼中生出期待,说道:“我可以背着阿姐逃婚。” 盖头下的沈丹熹垂下眼眸,没有回答。 族中的礼仪都在祭司殿中进行,沈丹熹上了花轿,殷无觅骑在最前的白马上,一行人吹拉弹唱往祭司殿中行去。 竹叶上的积雪被乐声震得簌簌而落。 仪式顺利进行着,一切都显得那么喜庆和谐,漆饮光摩挲着袖中一支由数种颜色的羽毛凝结而成的翎羽召令,望向殿中并肩而立的新人,眼见大祭司开口唱礼,扬声道:“一拜天地——” 漆饮光眼中的期待黯淡下去,捏碎了翎羽召令。 殿中,殷无觅弯腰跪拜,余光看到身旁人笔直地站着,一动未动,他疑惑地低声提醒:“阿微,要拜天地了。” 坐在堂上的沈父沈母面上露出疑惑,所有人都朝着沈丹熹看去。 盖头下,沈丹熹还在与心口情绪撕扯,这一刻她心中割裂的情感达到了顶峰,让她一边欢喜又一边抗拒着这场不被她所期待的亲事。 两相撕扯之下,终于她心中炙热的情潮被一点点消磨下去,让她得以从这差点淹灭她的情潮里抽离出来,做出决定。 在大祭司再一次喊出的“一拜天地”时,沈丹熹一把扯下了头上的盖头,皱眉道:“我不想拜……” 外面忽然传来轰然一声巨响,所有人都被巨响惊动,跑出殿外。天空中摇荡着斑斓的光缎,是族中结界动荡产生的波澜。 不知从什么时候始,天幕中集结来了一群乌压压的鸟族,喜乐被妖鸣盖过,鸟妖拍翅撞向罩在上空的结界,它们分散而行,每一次撞击都精准找到结界脆弱的地方,似乎从一开始便知道结界的薄弱点在何处。 只不过片刻,最外重的结界便在妖力的击打下粉碎。 紧接着,铭刻在族中屋脊房梁上的克妖铭文同时亮起,积雪在铭文灵力下飞快融化,第二重诛妖阵启动。 但扑来族中的鸟妖却仿佛悍不畏死,在为首的鸦妖指挥下,以生命为代价,前赴后继地朝着族中心地一座院子冲去。 那是诛妖阵的阵眼所在。 族中的屋舍不断垮塌,红绸、灯笼被践踏在地,妖火烧红了半边天,诛妖阵的阵眼行将崩溃。 “快,御妖!守住圣地!”族长大喝一声,当先御空而起,飞至半空时,他猛然想到什么,回头看了眼殷无觅,说道,“现在族中混乱,仪式暂停,你们在此等着,不要乱跑。” 族长说得含蓄,但心中多少有些生疑,这一次妖袭来得迅而猛烈,与以往大为不同。众人都看得出来,这群鸟妖是有备而来,并且对他们族中的阵法布置一清二楚。 现在族中唯一还算得是外人的,只有殷无觅。 殷无觅还没从喜宴上回过神来,看到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的沈家人,他只觉冤枉,着急地想向沈丹熹解释:“不是我,我与那些鸟妖水火不容,又岂会与它们勾结。” 沈丹熹的注意力却全然没在他身上,这种时候,她不可能在这里乖乖等着继续仪式,她动作利落地取下了身上累赘的首饰,脱下宽松碍事的喜服外袍,捻出一片银叶化舟,点上族中常年跟随在她身边的年轻人,说道:“走,跟我去修补诛妖法阵。” 无数流光横空遁去,迎上袭来的鸟族。先前还热闹无比的祭司殿,一下恢复空寂,只留了五六人留守在祭司殿。 漆饮光回头,看到大祭司皱着白眉,一双沉淀了岁月痕迹的眼,仿佛能洞察一切,安静地注视着他。 漆饮光心下微叹,走过去乖巧地问道:“大祭司是有话想对我说?” 大祭司看了他良久,说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卦象亦无绝对,即便是死卦当中也会余留一线生机,前两次你抓住了那一线生机,这次……” 漆饮光打断他,“抱歉,大祭司。” 一道妖力击打在大祭司后颈,大祭司主修医卜,法力不怎么样,轻松一击便将他打晕过去,漆饮光撑住他将他扶到椅子上坐着,转身朝殿外走去。 祭司大殿外,殷无觅身边有人守着,只能在原地等待,忽然感觉到一道异样的视线落在身上,他敏锐地循着感觉看去,便对上了漆饮光意味深长的目光。 殷无觅恍然大悟,难以置信道:“是你?”
第32章 “你以为你这么做就能够……”殷无觅咬了咬牙, 咽下未尽的话语,不想因此给沈丹熹招受非议。 他早就察觉了他的心思,但在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中,除了被他发现的那一本写满了名字的书本, 漆饮光从无任何出格的行为和举止, 他以为漆饮光应该是知道分寸的, 他那点不为天地所容的心思,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暴露出来的! 漆饮光一脸无辜道:“什么是我?姐夫想说什么?”他说完,抬手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 笑道, “是我嘴快了, 仪式未完,我还不该称呼你为姐夫, 觅公子终究还是个外人。” 殷无觅腹中腾起一股怒火, 压也压不住,气急败坏道:“是你唤来这群鸟妖, 想要打断仪式。” 其他人见他气势汹汹地走向漆饮光, 立即上前,将他拦下。 对他嘴里所说的话,更是觉得荒谬无比, 有人当即驳斥道:“我们一族守护圣地,被妖魔鬼怪袭击的日子多了去了, 这一次说不定也只是一场寻常的妖袭。” 此次袭击的鸟妖知晓他们族中法阵的弱点, 是个不争的事实。 “如果真有人与妖物勾结,那最有嫌疑的人也不可能是小公子。”周围人本来对殷无觅只是有点怀疑, 见他现下的表现怀疑更深,质问道, “觅公子这么急着攀咬,难道是心虚?” 殷无觅有口难辩,眼中爬上红血丝,他察觉到自己有些不对劲,可腹中之火燃烧着他的理智,让他难以压制身体里的冲动。 是谁最先动手的,殷无觅不记得了,等他回过神来时,守在祭司殿中的几人全都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生死不明,唯一还站着的,只剩下那位体弱多病的小公子。 殷无觅惊骇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强迫自己往后退,即使他现在对漆饮光充满怒火,却不想真的出手伤了他。 “是因为我阿姐?你害怕伤了我惹她生气?”漆饮光看出他避让的意图,笑起来,“这个弟弟的身份当真不错,难怪你们人族常会将‘血浓于水’挂在嘴边。” 殷无觅听着他话中的意思,震惊地问道:“你是妖?”他如果是妖,又怎么能潜伏在这处遍地都是克妖铭文的地方这么久?难道是夺舍? 漆饮光摊开手心,一支鸦羽自他掌中浮出来,“觅公子不是一直不知道那些鸟妖为何会追杀你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答案,它们都听从于我的命令。” 只一眼,殷无觅便认出了那根鸦羽,属于追杀他的鸟妖所有。他与鸦妖也已交手过数回,对它的妖气极为敏锐,绝不可能认错。 鸟妖对自己的羽毛十分看重,不会轻易送与旁人,他必定与那鸦妖关系匪浅。 殷无觅盯着那一支鸦羽,心中更加困惑,“为什么?七年前我们并不相识。” 即便他是因为沈丹熹而嫉恨自己,那也完全说不通,七年前,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遇到沈丹熹,爱上她,与她成亲。 如果不是被鸟妖追杀,他或许会永远呆在那一座小门派里,修习剑法,奉养土地庙的老人,根本不会来到凌溪,也不会遇到沈丹熹。 “七年前不相识,但你与我阿姐天定姻缘,终究会走到一起,那我们也终究会相识,不是么?” 漆饮光望了一眼圣地的方向,那一方法光闪耀,灵力和妖力不断碰撞,战况很是激烈。 “我一直试图杀了你,断绝你们相遇的可能,但偏偏觅公子深受命运眷顾,不论如何都能死里逃生,我就只能想些别的办法来拆散你们了。” 殷无觅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的颠沛流离,皆是拜眼前之人所赐,心中便越发愤怒。 他手背上青筋直突,五指紧握成拳,仍试图克制心中杀意,闭了闭眼,忍耐道:“阿微不是糊涂之人,我相信她不会随便怀疑我。” “你说得对。”漆饮光笑道,慢慢转动指尖鸦羽,“所以,我们来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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