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拂云轻快应下,唇边挂起一双浅浅梨涡,“公主说什么便是什么,反正奴婢只同公主在一处。” “对了,以后在外面,可要改一改口,莫要再唤我公主。若你不介意……便唤我阿姐吧。至于名字嘛,你就随我姓叶,如何?” “真,真的可以吗?奴婢今后可以唤您阿姐?”拂云眼中含着些小小雀跃。 “自然可以。”持盈倾身去轻轻抱了抱她,“以后你我相依为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啦。” 微风吹起了车帘一角,吹散了些暑热之气,马车刚好路过那条她已走了数次的长街。 拂云忽想起了什么,问道:“公主,那个地方……您不去作别吗?” 她想起王时与鲁伯,眸色微黯了黯。 “不去了。” 那夜一事,她已看得很清楚。 王时此人,并非不知她待他有些微不同,可他偏偏狡猾得很,既不与她割席,又不与她坦诚,拿捏着她那几分游移的心念,却仍听命于季珣,以教她袖箭为名,将她骗出宫去,好让季珣再无后顾之忧。 在他的世界里,她那些不能示与人前的心思,不过是他循规蹈矩的生活中一抹调剂之色。 他会义无反顾地救她,也会毫无保留地授她,却不能奋不顾身地爱她。 如此,再见面的话,岂非徒添悲伤? 还是不见了罢。 * 季珣醒来的时候,已不知过了多少日。 他猛地睁开眼睛,看着养心殿床榻的帷帐,心中忽然一慌。 她生产时望着的,也是同一片纱缎,那时她是否会觉得身旁无人,颇为凄凉呢? 那日他取血过多,他昏迷了数日,全凭方归云吊着药将他救了回来,故而他从头到尾都没顾得上去瞧她。 他还不曾见过他们的孩子。 他突然很想去抱一抱她。 说做就做,他撑起身子,翻下床来。 宋池听见了其间响动,忙推门入内,见他坐在床前,险些喜极而泣。 “陛下,您终于醒了,您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传膳?” “她呢?她如何了?”他哑声道。 陛下素来把娘娘看得极重,故而宋池也并不意外。 “娘娘应还在清凉殿呢。自上次太后娘娘为难之后,便再也不曾相扰。” “母后趁朕昏迷的时候,曾为难过她?” 他不自觉凝起眉心。 “是啊……那日宫人来请您,我只按着您的吩咐打发了。听说是有人告娘娘与贺大人私通,小殿下血脉不正一事。” “不过还好,有惊无险,最后太后娘娘处置了那个婢子,放娘娘回清凉殿了。”宋池回忆着几日前的细节,“哦,不过后来,娘娘说她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法亲自照看小殿下,便托付给了太皇太后。” “皇祖母?”他阖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微微叹了口气,“也好,你为朕更衣,朕去瞧一瞧她。” “好嘞!” 宋池见他面上难得带着一丝温柔缱绻的人气儿,也发自内心为他高兴。 两人一前一后来了清凉殿,出来相迎的却只有叶贵太妃一人。 “叶娘娘,持盈呢?” 他扶起行礼的贵太妃,脚步仍有些虚浮。 “她……”叶贵妃欲言又止,“她染了风寒,不便见陛下,免得将病气过给您。” “什么?她病了?” 他闻言有些焦急,抬脚便往寝殿走。 “陛下!”叶贵太妃再次阻拦,“她如今正睡着呢,陛下还是莫要相扰,休息得好,病也好得快一些。” “朕轻手轻脚进去,瞧她一眼便好。” 他耐心道,心却早已飞到了她的病上。 叶贵太妃一路跟着一路拦,却都是无果,只能随他一同走到持盈过往住着的寝殿,眼睁睁看他一把推开了殿门。 空无一人。 其间的摆设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唯有空气中弥漫着阳光的微尘。 风铃仍挂在床角,一切的一切,都同他记忆里的一般无二,唯独不同的是少了那个宜喜宜嗔,娇声唤着他皇兄的少女。 他怔在原地,良久才反应过来。 她不见了。 她真真正正从宫中消失不见了。 “她人呢?” “她……”叶贵太妃有些无措,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干脆跪在地上哀求,“陛下,她在宫中过得并不快活,您就放她走罢!” 季珣什么也不曾说,只是本就苍白如纸的面色更白了些,扶着门框的身形忽地一晃。 “宋池,回宫。” 养心殿内,他捏着一纸密报,呼吸有些急促。 他小心翼翼拆了那信,展信读至一半,便猛地将那信纸揉成一团,狠狠攥在手心里。 那密信是京城周边的探子所递,宋池不知上书何事,只知殿内的气氛压抑至了极点。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从未在他身上感受到这样的情绪—— 虽是动怒,却如何都遮掩不住其中的惶恐,仿佛丢失了视若珍宝的东西。
第68章 柳暗花明(二) 宋池大气不敢出, 只静候着季珣的吩咐,谁料他竟什么也没说,下一瞬, 被团成球的信纸便被“啪”地扔到了他的脚前, 多滚了两圈后, 恰落在了他的衣摆之下。 他其实有些好奇里面写的究竟是什么,但是瞧着自家主子的脸色,一时不知是否该打开。 “你好好看看你培养的得力人手。” 男子的声音格外平静, 可仔细瞧去,便能窥见他眼底翻涌着的怒火, 额头两侧的青筋隐隐凸起, 薄唇紧紧抿着, 俨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宋池得了允许, 这才敢战战兢兢地弯身去捡,踌躇着展开, 却见密信上写着持盈的行迹。 上书, 一行人往南而去,每过一镇, 便换上一身打扮。 时而佯装成来往生意的商人, 时而佯装成投奔亲戚的女眷, 实难分辨。 故而在她们到达第五个镇子时,再也不知其影踪,但推测是往南而去。 他扯开嘴角, 露出一个苦笑:“臣有罪, 手下竟跟丢了娘娘。不过, 她竟知道会有人跟着……” “无论她是否知道朕派了人,朕想, 她都会如此做的。”季珣抬手揉了揉眉心,神情微微有些疲倦,语气颇为无奈道,“她就是怕任何人得知她的踪迹,而后来回报于朕。她不想让朕找得到她,可是宋池,朕怎能不去寻她呢?” 是啊,他怎么能不去寻她呢? 她刚生产不久,体内蛊毒将清,他甚至都没看她一眼,也不知她究竟恢复得如何,他又怎么能放心她一个人流落在外? 幼时,她总躲藏在他的必经之路上,突如其来地给他一个惊喜。 纵然耍小性子时,躲着所有人不见,也是会悄悄在草丛里丢一只荷包,亦或者是在石头上刻一株小花,暗暗期盼着有人能找到她。 她素来聪慧,想让旁人找到她时,自然会留下痕迹,可若是不愿旁人寻她,也会将那些痕迹抹得一干二净。 譬如现在。 不论她有无察觉旁人追踪,隐匿自己的行迹,总归是最为稳妥的方式。 季珣双眼微阖,喉结上下一滚,声音有些轻哑。 “备马,朕去寻她。” “可陛下!您才刚刚醒转,朝中诸事尚未处理……”宋池小心翼翼提醒道。 “开凿运河仍需拨款,还有北境边线兵力部署,冀州干旱等诸事,都需您决议,此时离宫,属实——”他咬了咬牙,心一横,便跪在了地上,“属实是罔顾天下臣民。” 殿内顿时落入一片静寂。 好一个罔顾天下臣民。 他不由得想起上一世,他将自己关在殿中,无心吃喝时,宋池也是这般劝谏的。 “朕也是人,朕也有喜怒哀乐,朕也有想要守护的家人。” 季珣望着跪在身前忠心耿耿的属下,眸中有些失望。 他是自己的近臣,竟也学朝中之人劝谏。 季珣并无理由斥责于他,可也并不甘愿就此放弃。 宋池并没有再进言,却也没有起身,颇有一副死谏之态。 只是身形微微有些颤抖,透出他心中的惶恐。 “罢了,你我各退一步,用马车罢。”他长叹道,“你说得对,国事不能丢。依你所言,朕在马车上处理国事便是,可这人,朕也一定要找。” 持盈教会了他拥有七情六欲,可世上的万千个人,亦在教会他如何成为一个帝王,他只能在其中尽力两全。 宋池忍不住抬眸去看他,总觉得他变得同从前不大一样。 若是从前,他出言忤逆,陛下定会动怒,可如今,他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柔和太多。 一行人一路南下,打听着持盈的消息,得到的答案却五花八门。 直到行至余杭,终于在一家客栈的小二口中,听见了两人确切的踪迹。 “您说的两位姑娘啊……我早就见过,她们是西湖边上绣坊里的绣娘,您去西湖瞧一瞧,许能见着呢!” 她竟去了绣坊谋生吗? 他的心在这些孤寂的日子里头一回悸动起来,当即命人赶往那间绣坊,远远便望见了一双女子的身影。 那女子身着鹅黄青衫,仿若夏日里一朵生机勃勃的娇嫩花朵,正与身旁的蓝衫姑娘耳语着什么。 “陛下……那可是娘娘!?” 一连找寻多日都杳无音信,乍一见如此相似的背影,宋池难免有些激动。 可他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那不是她。” 她骗得了旁人,却骗不过他。 纵然那女子身形打扮与她已有八分相似,可他只消一眼,便知道她不是持盈。 他和她同眠多日,对她的一缕一寸了如指掌,了解她,甚至多于她自己。 她自己许都不知,在她看不见的背后,衣领与乌发掩着的脖颈上,有一颗黑色的小痣。 但是经此一事,他亦彻底明白—— 她是真的不愿再见他。 她宁可深思熟虑他会住进余杭哪间客栈,再花银子买通小二,引他来绣坊寻这个她的“替身”,都不愿让旁人透露给他一丝一毫的消息。 宋池难以置信地望他一眼,偏生不信他的话,自个儿绕至绣坊另一端,透过窗看见了那姑娘的正脸,这才彻底死了心。 这姑娘柔美婉约,娇俏秀丽,确是个美人胚子,却也当真不是娘娘。 不过八分仪态,三分样貌,已足以以假乱真。 他悻悻绕回来,见季珣并没有要走的意思,目光仍落在那姑娘身上,却好似透过那姑娘,看着另一个不存在于此的人。 “公子,可否要将这姑娘请回去……?” 因是微服出宫,在外面的时候,他都唤他公子。 宋池没有喜欢的女子,也从不信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只知人各有偏好,从前喜欢娇俏柔美的,日后也定会喜欢,而陛下又目不转睛盯着她,故大胆相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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