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会随他回去,亦不能强求他为她放弃一切。 所以斩断前缘,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更何况,她这几日总隐约觉得他同季珣有万般牵扯,且后知后觉了一个事实—— 细细想来,那些在京城的时光,她虽知他是季珣的心腹,可却从未见他与季珣一同出现过。 若他是季珣所扮的呢?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她倏然起了一身冷汗,旋即吩咐拂云道:“你去问一问咱们的人,看他们可否在榆安镇见过宋大人。” 她微微攥起拳,指甲嵌入掌心里。 她知道宋池素来同季珣形影不离,若是宋池出现在了榆安镇,那么她的猜测,便印证了八九不离十。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 她又梦见了与他在食府的一隅角落亲昵缠绵。 可与现实不同的是,房门忽被人推开,而后她看见季珣铁青着脸走了进来。 “你们在做什么?” 她心中一惊,转眼去看身旁的人,却又见王公子的面容竟与季珣一模一样! “啊!” 她惊叫一声,吓得赶忙跳开。 原本酒醉的他却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了季珣身旁。 她心砰砰跳得厉害,再抬头时,却见王时的身影与季珣渐渐重合。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目中带着上位者的冰冷与鄙夷。 …… 她骤然惊醒,心仍旧跳得厉害,后背渗出一片冷汗。 刺眼的日光照在面上,她下意识抬手挡了一挡,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无比真实的梦。 若这梦是真的…… 她不禁有些后怕。 “笃笃,笃——” 这时,忽然响起了规律的叩门声。 两短一长,是她与拂云约好的习惯。 她长长吐纳一口浊气,道:“进来。” 拂云闻声推开门,见她仍坐在床上,裹着被子若有所思,踌躇着走近她,脸色有些难堪,道:“阿姐,打听到了,前几日……确有人在榆安看见了宋大人的身影。” “什么?” 她的双手暗暗攥紧被子,目光落在不远处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墨色衣袍上。 “他身边跟着的,可是王公子?” 拂云搅着手指,艰难点了点头。 她顿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混蛋……” 她刚骂出口,却听外面人来报:“姑娘,尚公子有急事见您。” 她的心情本就跌落谷底,没好气道:“他能有什么急事?” “他说,事关宸国皇都,您一定会想知道。如今他已经在待客厅等您了。” 京城的事? 她冷静下来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她还是想知道京中的风吹草动,便应道:“知道了,让他稍等片刻。” 尚隐百无聊赖地喝着待客茶,忽被一道匆忙的身影挡了暖洋洋的日头。 他抬眸望去,见来人正是红妆未点的持盈。 从前他只觉得她淡妆浓抹总相宜,如今竟发现她懒于梳妆时亦别有一番清丽,不由得多看几眼。 “咳!”她坐在一旁,清了清嗓子,“你要来同我说什么事?” 尚隐理智回炉,哂然一笑道:“哦,前几日宸国皇帝微服来此,你可知晓?” 她想起拂云方才同她说的话,不禁顿了一顿:“今早刚听人报,怎么,你也知晓?” “我来这儿,就是为了同你说这个的。”尚隐望着她,目中有一丝洞悉,“皇帝在回京路上遇刺了。” 她猛地抬眼,不敢置信地眨了几下。 “你说什么?” 她生怕自己听错了。 “我说,皇帝回京的路上,遭遇了北燕埋伏的刺客,听消息说,好似受了重伤。” 遇刺? 他昨夜不是还在风华食府同她吃酒? 怎么今日就遇刺了? “什么时候的事?” 她尽力稳住声线,问道。 “就昨日夜里啊。”尚隐吊儿郎当。 难道……难道她想错了? 王时根本不是季珣,他们是一同来榆林镇办事,他也果真没告知季珣自己的下落? “你说得可为真?” 她得去找王公子求证一番。 “笑话,你竟然质疑我的消息来源。” 尚隐悠悠道。 “我出去一趟。”她匆匆出了门。 “哎!”尚隐还未来得及留她,她的背影便已消失在廊下的拐角,他无奈摇了摇头,吹了吹尚且还冒着热气的茶道,“如今这性子可真是越发急了。” 身旁心腹不解问道:“公子为何要将这消息告诉叶娘子?” 话既已带到,尚隐淡淡一笑,把茶搁下起了身:“有些过往,需自己解开心结,才能往前看。” 心腹挠了挠头,只觉得这话云里雾里。 “可叶娘子不是铁匠家的女儿吗?同皇城中人又有何干系?” 他未置可否,只笑着往大门走去。 她并未改名换姓,他也并未查她,只是他与南来北往之人相交,实不难知晓那京城薨逝的太子妃,是叶氏之人。 可她素日里的表现,实不似温室里养出来的娇花。 他本没往这处想,直至那日撞见了气度不凡的王时。 他一眼便知王时在京中绝非池中之物,可他竟从未听过此人的名号。 思来想去,只能是皇族的暗桩。 既然如此,持盈与他又是如何相识的呢? 宸国新帝,可至今未娶。 * 持盈先去了王时住的客栈,叩了半晌门,却无人问津。 她听着自己的敲门声,心却越发地凉。 难道他也出了事? 还是……他当真是季珣? 这时,忽地冒出了一个当地百姓打扮的男子。 “姑娘可是来寻王公子?” 她见那人面生,迟疑地点了点头。 “公子昨日说有要事办,坚决不许我们跟着,而后,而后便一夜未归,我们……我们也很着急。姑娘可知道他人在何处?” 一夜未归…… 经这人一提点,她忽地想起他昨夜醉了酒。 她并未回答那人的话,而是转身匆匆跑了出去,骑上马奔赴昨夜的风华食府,风风火火踹开了门。 入眼便瞧见那墨衣男子正孤身一人趴在桌子上休憩,席间的菜仍一动未动。 她上前去,将他扶起来,靠在椅背上,先探了探他的鼻息。 呼吸有些紊乱。 接着,她捏着他的手腕,探了探脉息。 还好,尚且活着。 她始终悬着的心暂放了下来。 待她瞥见那道手腕上的伤口时,心中升起了几分歉疚。 墨色的衣裳素来最易藏匿血迹。 她怕他旁的地方有伤,一咬牙,蹙着眉头往他身上摸去,想瞧一瞧是否有渗血的伤口。 许是她的动作过于小心,睡眼朦胧的季珣隐约感觉正有人对他摩挲玩弄,当即以两指捏住了那人手腕,猛地睁开眼睛。 “放肆。”他的声音极冷。 “哎,疼疼疼……” 毫无防备的持盈腕子一痛,并未留意这句与季珣素日语气极为相似的“放肆”。 这一捏,他用了几分内力,她只觉得骨头都要断了,眼中登时蓄上了些泪花。 看清了来人,他一瞬怔然,冷冽的目光当即转柔,忙松开两指,转将她的手腕圈在掌中揉了揉。 “怎么是你?”
第75章 关山迢迢(二) “什么怎么是我?”她甩开他的手, 气不打一处来,“昨夜的事你不记得了吗?” “昨夜……什么事?”他故意试探道。 持盈一时语塞,有些羞于启齿, 只糊弄道:“没什么。” 见他的的确确无恙, 她才彻底打消了王时与季珣是同一人的念头。 可心刚放不久, 便再次提了起来。 若他不是……那季珣他…… 她有些不敢去想。 虽她口中说着他死不死同自己并无关系,可分开的日子久了,时光便开始美化曾经的记忆。 她有时也会想起他的好处。 譬如他是一位好皇帝, 即位数年,边境安稳, 国力蒸蒸日上。 譬如他将自己的孩子照料得很好, 听坊间传闻, 那孩子已然会背诗了。 只要两人一南一北, 相安无事,再也不要纠缠, 再也不要见面, 她也不想见他曝尸荒野。 她微叹一口气,坐下道:“你是同他一起来的么?” 他知道她口中的“他”指得正是自己, 斟酌片刻, 仍是答道:“是。” “他昨夜遇刺了。” 她平静地道出这句话。 他歪着头, 试图自她的面上看出一丝担忧和难过,可不知是她是否掩藏得太好,他竟窥不得分毫。 “你不担心么?”她淡淡问道。 他却反问道:“你很担心吗?” “我……”她一滞。 她不知道她现下纷乱的思绪中有几分恨意抹平的畅快, 也不知道有几分扼腕和怜悯。 甚至不清楚这些怜悯, 是出自对于故土的君王, 还是出自一个旧时故人。 “我没随他们一同走,但我知道他们回京的路线。” 他自袖中摸出一张简易的地图。 “你若真担心的话, 不妨追过去看看。” 他说罢,将手中的地图丢给她,便起身走了,独留持盈一人捏着那张画着简易线路的布。 他这是生气了吗? 她若有所思,有些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她去,还是不去呢? 她顺势将那块布摊开,见所行路线正与她过两日要去的镇子方向一致,不免有些动摇。 季珣提早离开食府,其实并非是他生了气。 他只是想赌。 她知晓他遇刺一事,是否会去救? 他回到客栈,摘了面具,换了身随行人员的衣裳,马不停蹄地往事发之地赶去。 待他到了命人埋伏的地方,果真见此地历经一番大战。 地上散乱着不少尸首,大多是跟来行刺的小喽啰,少数是自己人,并未见其头目。 按照先前的计划,宋池应当已经活捉了那些刺客,如今正赶往京城。 他翻身下马,放它归于山林,给自己身上脸上抹了些土,而后狠下心,拿起一块石头,狠狠撞上额角。 温热的液体登时自额上淌下来,右眼前的一片景色染上血红,看起来颇为骇人。 而后他便晕倒在了草丛里。 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会用这样的方式,来乞求她的一丝怜悯。 * 持盈一路上没有特意走快,心中时刻暗示自己只是去看一眼。 若他死了,权当为他收尸。 若他不在那处,就当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总不能让他成为边境的无名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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