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小兄弟!” 他一回头,却见是一旁牢狱的囚犯, 那人发丝凌乱, 污糟糟地覆在面上。 囚犯见他有了反应, 当即示好:“小兄弟,我瞧你这周身气度,倒不似凡俗之人, 怎地沦落至此?” 他垂下眼睫, 淡淡道:“哦, 我惹了不该惹的人。” “榆安镇中不该惹的人……”他双手扒着栏杆,眼神一亮, “难不成是无面罗刹?” 季珣点了点头。 “啧啧……你竟连她都敢惹。” 见这人主动提起持盈,他顿时起了好奇心,问道:“我是外乡人,不大清楚你们这儿的事情,敢问这位大哥,为何不敢惹你口中这位无面罗刹?” “她啊,如今可是尚记的二当家,然这尚记的来历,不知你是否知晓?” 尚记的来历……他只知尚氏一族世代行商,祖上似乎与北燕皇室略有牵扯。 “尚氏一族如今夹在两国之间,如此壮大,其实有他母亲的一半功劳,也就是那时的北燕公主。公主与其亲弟争夺皇位,败走荣城,被当时行商的尚公子所救,后来二人成婚,公主虽隐姓埋名,却凭借着从前的人脉,让本是宸国人的尚公子在北燕有了一席之地,故才有今日。” 竟是如此……季珣眸色渐深。 若有这层关系在,阿盈若想对付北燕皇室,尚隐便也是个绝佳的帮手。 只是不知她究竟是否知他底细? 他竟头一回生出了危机感。 从前她虽闹着喜欢九安,可他无比清楚,无论她怎样闹腾,她也逃不出他的掌心。 可如今她羽翼渐丰,他再不是她身旁无可替代的人,心中便再无从前对她的那份从容。 他有些慌神,恨不得即刻到了第二日,亲自面见那通判之后,迅速离开这儿。 可翌日,他却并未见到通判。 他的一日三餐皆有专人送来,将一旁的大哥馋坏了。 在那衙役递送午餐时,他忍不住问道:“你们家大人呢?” “啊……”衙役的眼神有些飘忽,“我们家大人他今日休沐……” 休沐? 季珣的脸色差了些。 那便是不见他的意思了? 那人搁下午饭,赶忙匆匆离去,生怕在他这儿多待上一刻钟。 见不着此地通判,他便需再多耗上一日,一时也没了胃口。 他将饭搁在地上,却见一旁的大哥道:“小兄弟,你还吃吗,不吃不妨给我?” 他盯着那饭须臾,并未犹豫,当即推给了他。 季珣瞧着那人扒拉着他碗中的餐食,明明是装作好吃的模样,却不知为何,总觉得他这样的饥不择食,反倒有几分作秀之感。 仿佛是故意演给他看的。 可他为何要演呢? 季珣这才细细打量起一旁之人。 只见他端着碗的手虽藏了许多脏污,可却遒劲有力,倒像是一个练家子。 “这位大哥,你是因何被送进这牢中的?”他不动声色问道。 “我吗?”那人口中唔哝着饭菜,“自然是私闯无面罗刹的府邸。” 竟与他是一样的因由。 “你为何要闯她的府邸?” 那人停了碗筷,“你又是为何?” 季珣斟酌片刻,试探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那人放心地瞥他一眼,感慨道;“嗐,同道中人!” 他心头疑虑更盛。 她身旁可真是危机四伏。 他又是受谁之托,终谁的事? 总之不会是他。 她素日行事从不以真容示人,按说与北燕并无仇怨,可却有人在暗中针对她。 他能想到的,只有那曾经出使宸国,与她有所交集的男子。 难道是……周辞? * 三日时间,宛如流沙过隙。 持盈赴约来到酒楼客房,却见思虞早已等在其间。 见她前来,当即起身走至她面前,握着她的手道:“阿盈,我……我……” 见她神情慌张,吞吞吐吐,持盈安抚她道:“你先坐下,慢慢说。” 思虞顺势坐下,颤抖着手为她沏了一盏茶。 “阿盈,我,我有身孕了。” “什么?” 她刚拿起茶盏的手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 思虞刚想摆脱从前的环境,便查出身怀有孕,大多女子面临此种境况,定会后悔先前的决策,继而回到家中,以求一个安稳。 那她今日约自己前来,是为了…… 她忽然觉得面前这杯茶水的茶香过浓了些。 可她细细看思虞的神色,却并未见她过分留意自己手中的茶水。 难道是她多疑了? 未免打草惊蛇,她以袖掩面,将这盏茶倒了一半在裙角,而后放回桌面之上。 “二姐姐是想告诉我,先前你我的约定不作数了吗?”她坦然问道。 她在等着她答是。 可思虞的回答却出乎意料。 “不,不是不作数!”思虞抿了抿唇,“我之所以与你说这个,是怕你会介怀。” “我介怀?”她侧了侧首,“二姐姐的意思是……” 思虞握着面前的茶盏,有些拘谨道:“我依稀知晓从前周辞给你下了蛊毒,你那时受了许多的苦……可这孩子,这孩子是我的孩子,稚子无辜,我怕你因他介意我仍依靠着你……” 原不是来与她割席的。 还好二姐姐尚有几分清醒。 持盈稍稍放下心来,盯着她尚平坦的小腹若有所思,道:“二姐姐原是怕我不让你诞下这孩子啊……不会的,这孩子也是姐姐的孩子,我又怎会介怀?” “那便好,那便好……” 思虞抚着心口顺了顺气,心有余悸地瞥她一眼。 不知怎地,从前她肆无忌惮得很,如今却越发怕惹着这位妹妹。 见持盈没有逼着她在孩子与她之间二选一,思虞这才放下心来,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而后在她耳旁喋喋道:“我同你说,周辞与他大哥素来不对付,他……” 她竟喝下了那茶。 持盈心中一惊。 其实思虞说的那些她自个儿也知道,她盯着她一开一合的红唇,在心中默数着数,再未出过声。 终于,思虞忽地止了声音,而后栽在桌上,昏了过去。 持盈见状,顺势一同趴在了桌上,抬手去捞思虞的腕子,探了探脉搏。 见只是昏迷,稍稍放下心来,干脆与她一同装昏。 果然,不久后,“吱呀”一声,客房的门瞧瞧开了。 “当真是她。”男子轻哼一声,“将她们一同绑了,带回府中。” 装昏的持盈微微蜷了蜷手指。 她就知道。 听着身旁人逐渐走近的脚步声,她顺势悠悠转醒,端坐在桌前,冲来人扬眉一笑。 “王爷,别来无恙。” 周辞先是瞥了眼桌上放着的茶水,确认其中只剩半杯,把玩着折扇的手一停,眸中有些微讶,笑着道:“此茶中的迷药无色无味,你姐姐亲自为你斟的茶水你也不喝?我当真是低估了你呀。” 她亦回之一笑:“或许是直觉罢,王爷不也靠着直觉,做了许多事情吗?譬如察觉了二姐姐近日不大对劲,故而将计就计,跟着她设下此局。” 周辞挑挑眉:“可我看公主倒是丝毫不慌张啊,竟不似初次相遇时,在假山后着急心慌的模样。” 听见久违的“公主”一称,又见他提起从前,她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有事说事,别扯旁的。” 他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小王便开门见山了。若非你主动找上她,小王也不会知晓堂堂尚记的二当家,竟是曾经的旧相识。公主,你我既有从前相识的缘分,为何不再续一回?” 他口中说着云淡风轻的话,却不自觉地露出了身后跟着的数人,各个神色肃穆,像是高手。 看来,他此次是有备而来,志在必得。 她轻叩着桌子,微微抬眼。 “你威胁我?” “岂敢岂敢,只是……若公主不愿相信,小王只好请公主回府一叙,好生展示一番诚意了。” * 这边,通判始终避之不见,季珣终没了耐心,便叫衙役给他递了个信物。 通判这才巴巴地跑过来,一边擦着额汗,一边赔不是:“陛——” 他还未跪拜,便被他一记眼风瞪了回去,通判见他易了形容,当即知晓了他藏匿身份之意,清了清嗓子,捋着胡须改口道:“有什么必要之事,非要在今日求见本官?” “在下擅闯民宅,理应打二十棍,为何将在下关在此处不闻不问?” 通判闻言瞪大了眼睛。 真……真打? 他可不敢。 他当即赔笑道:“此间定有误会,何须杖责啊?本官今日便放了你!” 季珣思及若是自此间安然走出,定会惹持盈生疑,届时便再解释不清,便道:“放是该放,打也是该打,大人不必啰嗦,快些罢。” “这……”通判满面为难。 “就这么办。”他不容置喙道。
第85章 相思语疏(五) 整个府衙的人都聚集在了院中。 天高皇帝远, 他们并不识得“王时”的面容,更不知当今圣上长何模样,只知道这些时日牢狱里来了个矜贵公子, 似一个不容冒犯的谪仙人。 且这公子怪得很, 连大人都说了要放他一马, 他却执意领罚。 没见过这样傻的。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各人抱着看热闹的态度把刑凳团团围住,伸长了脖子。 通判站在掌刑人身旁, 急得满头是汗:“打不得,打不得呀……您!” 负责掌刑的衙役一头雾水:“大人, 究竟是打……还是不打?” 季珣朝通判递去了一个警告的眼风。 论私心, 他是高高在上的陛下, 定不愿自己无端受这样的折辱, 可论他曾经暗自许诺的事情—— 他说过,他不会再待她不尊。 他昨日的无赖行径, 虽出自无可奈何, 却也的的确确罔顾了她的意愿。 所以这顿杖刑,是自惩, 更是警醒。 通判无奈地望着刑凳上的男子。 他并没有穿什么华贵衣衫, 只是着一袭布衣, 纵然遮不住周身气度,在这样的情景之下,却也添了一丝不屈的文人傲骨。 许是关押这几日寝食难安, 眼角眉梢还透着些许憔悴。 他不明白, 陛下同榆安镇上的那姑娘究竟有何牵扯, 竟能让天子为其受屈? 可也拗不过他。 只好无奈闭眼,冲行刑的衙役抬抬手, 示意他动刑。 杖刑下的手段可多得紧,二十杖下,可生,亦可死。 行刑的衙役也是混迹多年的老油条,见通判面带不忍,便知自己该拿捏其间的分寸。 刚一杖下去,却听杖下人道:“重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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