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翻飞间,丹田处灵力运行突然受阻,望舒连忙强自收拢神思,近日得君昭提点,她隐约摸到了九转玉清诀的另一妙用,尚需多加探索。 望舒离开后,君昭便御风而去,落到闭关的蒲团上时,呕出一口鲜血,额尖赤红印记若隐若现。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一张脸瓷佣般面不改色地掏出锦帕搽拭干净。待呼吸平缓,便以手捏诀,压制经脉各处的翻涌后入定。 * 望舒不能总在鸿蒙宫。 她近日修炼获益颇多,已至大妖境界,狐后得知已经放出话去,准备私下给她摆宴庆祝。 九荒四海近些年来不太平,青丘积弱已久,周遭一直暗流涌动,需要这桩喜事以震慑魑魅魍魉。 望舒像之前那般手持帝尊令牌往南天门走,行至半路,薄薄的耳尖轻轻翕动,这水底估计有异物。 望舒脸上却不动声色,如常往前走。 池中物果然憋不住了,只听见平静池水突然迸裂,一物破水而出。 鱼身而鸟翼,浑身荧光点点,表皮极为耀眼。但一张嘴,却全是尖利牙齿。 是蠃鱼,修炼时日估计还不短。 望舒挥剑,数道剑气往蠃鱼而去,蠃鱼避之不及,掉转头撞碎了瑶池畔的几根玉雕盘龙栏杆。 望舒余光看见剑尖不慎蹭上的几片鱼鳞,还散发着鱼腥味,不由得拧紧眉,这蠃鱼向来群居且护短,恐怕没那么轻松。 蠃鱼入水果然没安分,振翅复来,甚至拖家带口。 瑶池水烧开了般做沸腾之声,一只只蠃鱼从水中结群摆翼,争先恐后地向目标飞来,鱼嘴大张,誓要撕碎望舒。 “果然有望舒公主在的地方,就安生不了。”支机仙子从廊下探出半截身子。 望舒冷眼瞥去。 “我劝你动手小心些。这些蠃鱼都是天后专门吩咐人精心养的,就连天帝也喜欢得紧。”支机仙子双手抱胸,斜倚栏杆,看上去似乎是好心提醒,实则语中全是幸灾乐祸。 “是吗?”望舒嘴角微勾,嘲讽一笑,旋即一剑刺穿鱼身,向廊下一扔,轻嗤:“远来是客,今日就算我把它们都宰了,想必你们仙族也不至于为难一个客人吧?” 蠃鱼恰恰砸到支机仙子脚边,还没死,挣扎间,血水溅到了支机仙子鞋面。 支机仙子向旁边一避,高声斥责:“你不怕天后动怒吗?!” “怕呀。”望舒淡声回,手上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一连捅了数只,全部扔到支机仙子身边。 支机仙子避让得狼狈不堪。 “到时候还要劳驾仙子帮我说说情。”望舒看见支机仙子一身素色纱衣尽染鱼血,满意勾唇。 旋即抬手捏诀,金色光芒霎时落下,尽入瑶池。刚才还前仆后继磨牙凿齿的蠃鱼一个不落,全部被曲水流沙囚回瑶池。 蠃鱼都是倔脾气,不懂得见好就收。挨个冲击曲水流沙,全身伤痕累累,血迹染红瑶池。 曲水流沙分毫不动,反而越箍越紧。 蠃鱼痛苦不堪,尖利鸣啼响彻摇池四周,传至天后寝宫。 事态失控,支机仙子转身就想走。 被望舒拦住。 望舒举起仍残留蠃鱼血迹的佩剑,轻轻搁至支机仙子颈侧:“跑什么?莫不是做了亏心事?” “我没有。”支机仙子眼神飘忽,但仍梗着脖子不服软。 “你们都干了什么?!”天后赶来,看着精心培育出的蠃鱼血染瑶池,池内芙蕖均七零八落,心中怒气翻腾。 天后目光略一扫视,便锁定了罪魁:“望舒,又是你!” “几只鱼而已,娘娘莫气坏了身子。”望舒拉扯着支机仙子,来到天后跟前。 “怎么回事?”池内蠃鱼仍尖叫不止,天帝带着一众仙家匆匆赶来,面色十分不愉。 天后瞥见望舒沾血的长剑,还有池中的曲水流沙,心中思绪翻飞,事实摆在眼前,望舒已无法辩驳,那就怪不得她新仇旧恨一起算。 “看样子,是望舒公主对我仙族的歉礼不满意,仇怨未消。”天后收敛住脸上的歇斯底里,沉声道。 天帝闻言眸色越发幽暗:“本尊竟然不知,青丘的要求如此高。望舒公主不如敞开说?我仙族一定满足。”这件事是仙族的错,但若青丘不知道适可而止,他不介意解决让仙族犯错的源头。 “陛下明鉴,此事和之前诸事无关。”望舒依例向天帝叉手行礼后,看向天后,语气平静:“望舒心中也不解,此间不是还有别人在吗?天后娘娘为何认定是我?” 闻言,天帝的眼神转向天后,他不想总是做别人排除异己的刀。 天后几不可见与天帝交换眼神示弱,而后语气铿锵带着冷笑:“她不过是血染了衣服。而你,剑上挂着鱼鳞,曲水流沙仍困着整个瑶池,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辩驳的?!” 铁证如山,她就不信,哪怕望舒巧舌如簧,还能在此情境下说出花儿来。 “望舒公主,青丘仙族盟约仍在,你如果知错就改,本尊愿给你留几分薄面。”天帝心中已有定论,微微阖眼,沉声道。 ----
第三十一章 ==== 望舒拿出锦帕,轻轻搽拭剑尖,语气缓慢而清晰:“天后娘娘只注意到剑上的血渍,就没注意到剑尖的细丝吗?” 望舒话说完,将锦帕递给仙侍。 仙侍越过天后,呈递天帝,天帝瞥了一眼,语中已带了沉怒,他问:“此乃何物?支机!” 这细丝乃断金帛,虽纤细但坚韧无比,一般由负责织造的支机仙子所用,出现在这里绝非巧合。 支机仙子慌忙跪地,额头细汗坠落,支支吾吾:“与臣无关。许是刚才……望舒公主拉扯我时沾染上的。” “沾染?”天后闻言冷笑,掉转矛头指向望舒:“恐怕是她从你身上硬抢的吧。”半截断掉的断金帛能说明什么? “那这个呢?”望舒令曲水流沙析出一条缝,半截白玉雕龙栏杆弹了上来,落在地上。 天帝身旁的掌事仙宫顿身去瞧,同样取出一截断金帛,长度已可绕栏杆底座数圈。 “我在布置下曲水流沙前,可未近过她身半分,事情发生时,有其他仙家在,他们皆可作证。难不成这一截也是我硬抢的吗?”望舒声音微抬高,以便在场众人都能听得清楚。 她布置下曲水流沙,为的就是此刻。 支机仙子闻言无可辩驳,一张俏脸血色顿消变得煞白。她不过是想闹闹望舒出气,未想轮到如此地步。 众仙家眼光在两方间逡巡,最后如实向天帝转述。他们不是不想保自己人,而是保不了。望舒法力提升的速度大大出乎所有人预料,她以曲水流沙用让人无力阻止的速度封锁整个瑶池,令事情没有丝毫回还的空间,环环相扣,实在让人心惊胆战。 事实如何天帝已然明了,沉声道:“带支机仙子下去,处雷刑三十,天牢禁足三月。 支机泪水涟涟地被人拖下去,望舒全程冷眼旁观,她在以断金帛引动蠃鱼攻击她,刚才还妄图陷害她时,就该想到此时此刻。 “陛下,哪怕事情确有支机挑起,但瑶池里的蠃鱼芙蕖皆是无辜,她也不能如此糟践!”天后语带恳切。 “确实是那鱼攻击得突然,望舒为求自保,不得已而为之。只要陛下开口,望舒愿意照价赔偿。”望舒窥觑着天帝脸色,叉手行了一礼方开口。 天帝还要脸,怎么可能开口?他眉头紧蹙,强压住心口起伏的怒意,呵斥天后:“你还嫌不够吗?!看看这里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早点找人弄干净。” 天后满心愤懑却不敢反抗,召仙侍收拾。 “这瑶池里的鱼,就由我代劳了吧,我瞧着它们还挺顺眼。”望舒看着仙侍手忙脚乱的拾拣池边的落花散叶和鱼尸,连忙出声。 未待天后反应,便召起曲水流沙,一个不落的网了一箩筐,全部收进特制的芥子囊。这鱼据说滋味不错,烤制尤其鲜香,她还没尝过呢。 “你!”天后没来得及阻止,气的食指发抖。 “陛下意下如何?”望舒语气颇为乖顺,好像刚才先斩后奏的行为非她所做。 天帝定定的看了她一眼,甩袖道:“就依你意吧。” 望舒满意告退。 * 支机被天兵天将以玄铁链绑在雷柱上方。她染血的衣衫还没换,挣扎间鬓发皆乱,看上去甚为凄惨。 天兵天将就像石头雕成般铁石心肠,动作没有半分怜惜,刚刚绑好,便邀掌雷仙官引雷落下。 闪电的刺眼光芒刹那撕裂天穹,穿透引雷柱。支机只觉得疼痛由头顶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周身经络滚烫不止,像在蒸煮一般,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哀嚎。 但这痛苦才刚刚开始。 掌雷仙官半刻未停,剩余二十九道天雷接续落下。 到最后,支机就连惨叫的力气都没了。四肢下垂,烂泥一般瘫在柱上。 这点小罪天帝不至于她死。施刑完毕,天兵天将松绑后,给她喂了仙丹,待她缓过劲儿方送她去往天牢。 天牢简陋的床榻上,支机在疼痛中悠悠转醒,抬眼便瞧见她此刻最不愿意瞧见之人。 “给你带了换洗衣服。”望舒打着哈欠,扔进去一个包袱。 “别指望我给你道谢。”支机捡了一件披上,遮住裸露在外的伤口,冷笑着道。 “不敢。”望舒回之以淡笑,“我只是想起,廊下看你似乎有话没说完,来问个明白。” “之前你是利用我,故意给少玄透露的消息,对吗?”支机用手肘支撑着身体,用着问句,眸中却似有笃定。 那件事令少玄端恒二人名声扫地,也让她每每内疚不已。所谓死也要死的痛快,她必须来问个清楚。 “什么时候?太子和少玄被捉奸在床那时吗?”望舒故意往支机心肺上戳刀。 “你故意告诉我,你要去鸿蒙宫的时辰,又故意提前回来。这才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对吗?”支机质问。 “是又如何。”望舒语气凉薄,好像这就是最无关紧要的一桩事。 支机却听得全身发抖:“所以你接近我,一开始就是为了利用我?!”果然是她害了自己的友人至交。 望舒点头。 “妖女,你果然心机深沉,用心险恶!”支机不顾周身撕裂般的痛,用力拍击床板。枉费她与望舒日日把臂同游,以为她单纯,觉得她可怜,还在少玄面前替她说话。 “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望舒气得发笑,“难不成你一开始就是用心单纯吗?既是相互利用,到头来却独说我心机深沉,你不觉可笑吗?” 望舒说的无疑是事实,支机颤抖着唇,心潮起伏翻涌,嗫嚅半天也没吐出半个字。 最后望舒耐心告罄,开口:“我时间有限,你如果还是不打算捡着要紧事说,就别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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