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缠绵,令她无法安睡。 沈烛音长舒一口气,僵硬的身体跌坐回来,在黑暗呆愣了许久。过了大概半刻钟,她又颤颤巍巍挪动厚重的书本。 一本一本挪,不敢发出声音,每一下都小心翼翼。又过了半个时辰,她终于把书墙重新搭建,在最底下那一排前头的两书之间留了一条缝。 她只要一躺下,眼睛便能对准这条缝,能将对面睡相极好之人的侧颜收入眼底。 谢濯臣睡眠很浅,窸窸窣窣的声音早就将他吵醒。一睁眼就瞧见她一副不敢吵到他的小心翼翼模样,却一心挪书,没发现他已经醒了。 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到了晚上竟还如此行为诡异,谢濯臣并未出声。他甚至还能提前预知她看过来的目光,适时闭眼。 罢了,白日里被他拘着什么也不敢做,就随她去吧,反正就她那脑子和胆子也做不出什么出格事来,他心道。 沈烛音看着他愣神,其实相处那么多年,她很少看他,因为不敢,在他面前永远是一副乖乖听训的老实模样。 虽然互为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但却交深言浅,从未与对方说过心事。 除了那一次,他看出了她喜欢楼诤的心思。那时他们就如现在这般躺在书墙的两侧,他极为冷淡和直白地问:“你喜欢他?” 她不敢跟他扯谎,又怕他责怪自己没有自知之明,就先开口道:“我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不会痴心妄想的。” 他沉默了许久,就在她以为这段对话就此结束了时候,他又出声了。 在黑暗里,他冷静又笃定地说:“你会配得上他的。” 此后他毫不令人意外的科举中榜,成了狼子野心的二皇子手里最锋利的刀,为他拉拢朝臣、铲除政敌,替他背负骂名,被无数人指摘、妒恨…… 她一心想嫁给楼诤,却从未问过为她淌路的兄长这一路走得是否辛苦。 眼泪模糊双眼,沈烛音的枕头被打湿,他这一路好艰难…… 阿兄,这一世,换我来守护你。
第3章 解释 鹿山书院的一大特点就是,学子家境富得极富,差的太差。为了掩盖这种差距,学子们在书院都着一样的蓝色长衫,书籍用具都统一发放。 沈烛音身形瘦小,哪怕是穿最小的尺寸,都长了一截,宽了许多。没有办法,为了合身,他们只能自己改。 她乖乖站好,等着阿兄替自己量尺寸。 盯着桌上那把量衣尺,沈烛音心有畏惧。她记得很清楚,这把尺子往后一直在谢濯臣手里充当戒尺,专门用来教训她。 谢濯臣不慌不忙,先将长衫铺开,针线摆好,才起身量尺寸。只是他刚拿起尺子,就看见沈烛音的肩膀颤了一下。 他不明所以,不动声色地走近她。 “展臂。” 沈烛音现在个子还不高,但身材比例还是很好的。再过个两年,也能算得上风情摇曳的小美人。 谢濯臣极有分寸,虽将她的身体丈量,但一下也没有碰到她。 只是绕到她面前时顿了顿,逐渐皱起眉来。 “你是不是需要束胸了。” “……” 沈烛音低下头,胸前隆起,之前一直穿着宽松的男装所以并不明显。现在只穿贴身里衣,是凸出了些。 “宽几寸应该也无妨吧。”沈烛音小心试探道。 她不太想束胸,一方面勒得慌,另一方面,她怀疑上辈子就是因为束胸太久了,都不长了! “胡闹。”谢濯臣低声呵斥她。 万一被发现了,可是要被赶出去的。 沈烛音背着他撅了撅嘴,不敢反驳。 幸好领衣时多要了几匹布,谢濯臣目测了宽度,改衣前先裁下几条布放在一旁。他端坐在桌前,握剪裁衣、穿针引线……一声不吭且聚精会神。 没事干的沈烛音坐在他对面,目光掠过他修长的手指、凹出的喉结,最后停留在女娲娘娘为他细心雕刻的脸上。此刻他一如既往地神情严肃,对手下之事严阵以待。 沈烛音忽然想笑,若是让外人知道,那个残暴不仁的丞相大人还会手持针线,怕是要笑掉大牙去。 谢濯臣身为侍郎嫡子,但生活贫苦。别说缝针了,烧火、做饭、浣衣……他什么都会。甚至会带孩子,沈烛音便是他自己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拉扯大的。 “自从来了鹿山,你便总是盯着我看,我脸上是长花了不成?” 沈烛音连忙低头,双手揉搓在一起,对自己的怂表示无语。 “你总是这般畏畏缩缩,会叫人看轻了去。你如今已经不是奴婢了,以后也不会是,不必如此做小伏低。” 沈烛音又立马直起了腰,抬头挺胸,“知道了。” “你没事做吗?”谢濯臣将桌上东西挪到一边,给她让出位置,“没事就把字帖写了。” 沈烛音:“……哦。” 等谢濯臣完工了,大概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他起身看去,沈烛音就写了三十个字不到。 谢濯臣:“……” 见他面生愠色,沈烛音立马加快了速度,但是越快越丑。 谢濯臣拾起了暂时放地上的量衣尺,“你这和鬼画符有什么区别?” “可能……可能……”沈烛音不自觉缩了缩身体,“可能鬼画符比我写得更快吧。” 谢濯臣被她气笑了,握紧了尺子,“伸左手。” 沈烛音抬头瞥了他一眼,老老实实伸手。 “啪!” “啊!”沈烛音疼得缩了回来。 她当然知道贫嘴会被谢濯臣罚,但不过几下手板,他也不会太用力,挨过去了就可以拖延到明天写,她早习惯了。 但是……她已经好几年没挨过了,有点低估了痛感。 “不许叫,也不许缩。” 沈烛音抿着嘴,又颤颤巍巍地把手伸了过去。 “啪!” “啪!” 谢濯臣将量衣尺扔桌上,又拿起改好的长衫递给她,“试试。” “哦。”沈烛音双手合在一起揉搓,又瞟他一眼,他是真不怕她记仇啊。 谢濯臣将布条也拿给她,“束胸也试试吧,我去外面,你自己可能行?” “那我不行你也不能帮我啊。”沈烛音小声嘀咕道。 谢濯臣微微眯眼,“怎么,还有怨气了?你若是长记性,我自然不会罚你。” “知道了。”但不改。 沈烛音两辈子都讨厌写字,尤其是硬要把字写得方正。她不明白,字写得看得懂不就好了,非要那么好看做什么。 谢濯臣知道她不服,但也不着急,反正日子还长。 “还有,抬头。以后不许总低着头。” 不许不许不许……他好烦。沈烛音心里诽谤,面上还是听话抬头。 此后无数次重复着这一天。 白天:谢濯臣好烦。晚上:我一定要照顾好阿兄。 白天:他好烦。晚上:是我对不起阿兄。 白天:谢濯臣是这个世上最无趣的人!晚上:阿兄呜呜呜…… 如此反覆。 …… 来到书院的第一堂课,沈烛音就找到了她的目标人物,首富之子,言子绪。 沈烛音仔细考虑过了,想要赚钱,仅凭她一个人肯定是不够的,她既无本金又无人脉。而她缺的东西,恰好这位公子哥都有。 她记得很清楚,这位哥原本在家吃香喝辣过得悠闲自在,但因为闹出了点丑事,被亲爹“放逐”到这里来了。 大概一个月后,他会被好友背刺,丑事全被爆了出来,让他在书院颜面扫地,无地自容。 此时言子绪正趴在课室的最后一排呼呼大睡,夫子并不管他。沈烛音略微无奈,她因为个子小被安排坐在第一排,和他隔得也太远了。 只要一下课,这位哥就跟脱缰的野马一样跑了,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沈烛音思来想去,决定想想办法挪挪位置。 她在立着的课本后抬头,左右张望。左边是阿兄,不敢造次。她顺理成章就勾搭上右边的同窗。 右边是位贫苦人家出身的学子,名叫章衡。 沈烛音对他有印象,因为当年科举,除阿兄外,他是这间课室里唯一榜上有名的人。他一心读书,刚正不阿,曾在九皇子派与二皇子派的阿兄分庭抗礼,可惜输给了阿兄的雷霆手段。 谢濯臣没要他的命,给他一笔钱财让他归乡,结果他将钱财摔在谢濯臣脸上,愤而离京。他是光脚不怕穿鞋的,敢跟当时的谢濯臣这么横,也是个人物了。 “咳咳,章兄,你听这外面鸟叫得欢,是黄鹂还是雀儿啊!” 章衡坐得板正,匆匆瞥她一眼,冷淡道:“这与课业无关,还请沈兄专心。” 沈烛音咧嘴一笑,“聊聊嘛,多无聊啊。我猜是雀儿,你觉得呢?” 他依旧目不斜视,“夫子讲得很好,并不无聊。沈兄不专心,自然体会不到其中乐趣。” “这叫声频繁,定不止一只雀儿。” 章衡挑了挑眉,似是忍无可忍,“沈兄自重,你不想学,我还想学,沈兄不如换个人聊。” “章兄是不喜欢雀儿吗?那章兄喜欢黄鹂吗?我觉得鸟儿甚是可爱,尤其是叫声悦耳的鸟儿。章兄你呢,你觉得黄鹂和雀儿……”沈烛音像听不懂人话似的,对着他絮絮叨叨。 章衡逐渐不耐烦,怒而起身,“夫子,沈同学总是说闲话。” 夫子手里的课本拍在桌上,意图震慑人心,“沈烛音,你要是再说闲话打搅别人,就坐到后面去!” “夫子莫生气,烛音不敢了。” 待夫子的注意力转移,沈烛音又赶紧扭头对上章衡,完全不敢碰上另一侧谢濯臣的死亡凝视。 “章兄,你是不喜欢黄鹂和雀儿,还是不喜欢鸟儿?” 章衡无语,他是不喜欢叽叽喳喳得像鸟精转世一样的沈烛音。 “夫子,沈同学她……” “沈烛音!你滚到后面去!” 好勒!沈烛音奸计得逞,抱上课本赶紧落座后排,全程不敢看谢濯臣一眼。 言子绪被夫子的叫嚷吵醒了,迷糊着抬起头,脸上大片趴着睡出的红印。他瞧见自己身边来了新人,还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言少爷,有兴趣做点小生意吗?” 言子绪哈欠打到一半就停了,目光悉数落在她身上。面前的人身形单薄,黑瞳粉面,像个女子。 “跟你?” 沈烛音倚在课桌边沿,“是和我,跟别人。” 言子绪嗤笑一声,“你谁啊。” “你不记得了……”沈烛音唇角上扬,黝黑明亮的瞳孔慢慢流露出笑意,“我曾经……受过你的恩惠。” 言子绪愣了愣,她明明看着自己,他却感觉她透过自己在看另一个人。 沈烛音有些恍惚,她说的是实话。上一世她时常被同窗笑话像女子,偶尔也会被他们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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