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顺着潘三金的话,乐乐呵呵的就应下了。 被说长相埋汰,潘三金大肚,一点也没搁在心上。 “盘盘,这是村东的阿水叔,打声招呼。” “阿水叔。” “哎哎,真乖,喏,刚摘的,阿妹拿回家吃。” 水叔从桶里拿了张大荷叶,兜了一叶子的野树莓给潘垚。 这时候野树莓正是熟的时候,瞧过去鲜美红嫩,上头一粒粒小泡饱满多汁。 “谢谢水叔。”潘垚又道了谢。 小丫头乖巧的模样又惹得大人一乐,转身要走时,水叔随口又说了句。 “对了,三金你找头头什么事啊,要是不急的话,你就过两天再寻他吧,我刚才打那儿经过,瞧见他嘴边都撩了泡,顶着大太阳在那儿骂人呢。” 潘三金缩了缩脖子,“他这是怎么了?” 水叔摇头,“我也没听清楚,好像是装自来水管的事不大顺当。” 水叔和潘三金说了这话后,挑着担离开了。 潘垚仰头问潘三金。 “爸,咱们还去吗?” “去。”潘三金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过两天你就得上学了,这事不好耽搁。” 说完,潘三金蹬起踏板,车把头一转,直接往村西方向骑去。 不过,也因为听阿水说大队长心情不美丽,潘三金多了个心眼,准备先去村西瞅瞅,探探口风,东西就先不买了。 “不怕,咱们手上有瓜,正好败火。” 潘垚:…… …… 芭蕉村不大,这个时候,除了亲近的兄弟将房子盖得近一些,大家伙的房子都是隔开的,各自有自己的院子,里头还能种些菜。 也就七八分钟的时间,潘三金便带着潘垚到了村西。 远远的,两人就听到陈头头中气十足的声音。 “千交代万交代,让你们把东西看住了,你们呢?这是看到哪里去了?这下东西丢了,你们说怎么办!” 陈头头瞅着那少了大半的水管,气得头都痛了。 他在心里暗骂偷水管的小贼,还头痛接下来该怎么办。 都说巧妇难成无米之炊,村里通自来水也一样。 芭蕉村盼通水通电,盼了许久,这才轮到他们村子,结果呢,装水管的活计才干了几天,晚上睡上一夜,搁在院子里的水管却少了大半,这叫人怎么不恼火了? 水厂的技术人员也在一边叹气。 旁边的几个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除了气愤担心,脸上还有几分燥热。 无他,水管这样又长又重的东西,不如金钱好偷,这东西在他们村子里丢了,说不定就是村里的人干的,要不就是里应外合。 而水厂的技术人员是其他村子的,回头这事一传,丢的不是什么,是整个村子的脸面! 监守自盗! 偷窃公家财产! 芭蕉村的人觉悟不行! …… 想想都知道,到时会有什么样的风言风语。 “陈队长,我敢发誓,我绝对没有联合外人来偷。” 昨夜负责看管材料的陈品正举着手高声道。 瞧他紧抿着唇,鼻梁上戴一副黑框眼镜,整个人绷得很紧,眼睛里有委屈和水光。 这时候要是谁再说一声,这小年轻铁定要掉眼泪了。 陈头头摆手,“先找到水管要紧。” 陈品正抿唇。 他脚步抬起,想要往前走一步,再说一些什么,在陈头头的目光下,又不甘心的收了回来。 只别过脸,不再吭声了。 说一千道一万,东西就是他看丢的,他有大责任。 …… 气氛有些严肃沉闷,潘三金的自行车在一边停住,拉过一个汉子,小声的问道。 “瞧这阵仗,咱们村子里的水管是丢了?” 被抓住的人一脸的晦气,“丢了!” “本来再过个三五日,村子里的管就能都装上了,自来水也能通了,现在好了,管丢了,事情也要黄了!” “真是挨千刀的。”村民骂骂咧咧。 “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在偷鸡摸狗,我非得把他吊起来,拿鞭子用力的抽他不可。” 潘垚见他说的凶,显然不是在放狠话。 这时候的法律不够普及,村子也更抱团些,往上数几代,村民间甚至都是亲戚,要是有外村人来偷,为了威吓贼人,那小偷还真的会被吊起来打。 潘垚探头看了看,那边,陈头头正在问大家伙儿,是否有在夜里听到什么动静。 水管又重又长,偷拿肯定是有动静的。 他还吩咐了人去瞧乡路上的车轱辘痕迹,水管重,用车子倒运,肯定有痕迹和汽车发动的声音。 最后,大家伙儿看了一通后,都说没有。 没有车轮痕迹,也没有听到汽车的声音。 陈头头若有所思。 潘垚仰头问潘三金,“会不会还在村里?” 潘三金皱着眉摇头,“不清楚。” 这时候的水管是铸铁的,这批水管就算是拿去当废铁卖都值一笔钱。 陈头头和潘垚想的一样。 既然夜里没什么动静,说不定那水管还藏在村子的哪个旮旯角落里,只等风声过了,贼人才将这些水管翻出,卖个好价钱。 陈头头吩咐村民在村子里先找找。 很快,村西老刘家前头空地上的人都走光了。 水厂的技术人员整整白帆布背包,跨上自行车。 “陈队长,那我也先走了,等你们水管找回来了,再去镇上寻我。” “一定一定。”陈头头挤上笑容,“今儿真是麻烦民珍了。” “客气了。”被称为民珍的人摆了摆手,蹬着自行车走了。 自行车一走远,陈头头脸上的笑容也垮了。 “大队长。”潘三金喊了一声。 “是三金啊。”陈头头转过头,瞧见潘三金,有些意外,“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潘三金示意潘垚将瓜递给陈头头,笑得有些憨厚老实。 “吃瓜吃瓜,大队长辛苦了。” 天气热,陈头头本来就被晒得头顶生烟,刚刚一番生气和询问,话说得多了,他感觉就连喉咙和鼻孔里都要冒出热气了。 “是啊,可把我热坏了,这几天忙的啊,我觉得我就不该叫陈头头,应该叫陈牛牛。” 陈头头吐槽不断,说着话的时候,他用力哼了哼不顺的气。 配上他那比一般人更高更大的身子板,别说,还真有些像陈牛牛。 潘垚眯眼偷偷笑,还是头鼻孔哼气的大水牛。 陈头头也没和潘三金客气,伸手接过了潘垚递来的瓜。 “多谢阿妹了。” 因为是大水牛,潘垚瞧陈头头挺顺眼的,“伯伯,去树荫下吃呀。” “好好。”陈头头一边往前走,一边和潘三金夸道,“娃儿细心着呢。” 老刘家前头是条河流,河岸边杨柳垂河,一棵大榕树冠如华盖,树下是大石头垒的长凳。 西瓜清甜多汁,陈头头怕将瓜的汁水吃到衣裳上,也没什么村长的包袱,捧着块瓜蹲在地上。 他重重的咬下一口,随即囫囵的夸赞,道。 “唔,甜,这瓜甜!” 潘三金乐呵呵的笑,“大队长喜欢吃,回头我再送两个到你家里去。” 潘垚瞅了她爸一眼,潘三金反过来冲她眨了眨眼睛。 潘垚忍不住偷笑,唇畔漾起小梨涡。 他爸这是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为了那户口证明的事,那是恨不得陈头头多吃几个瓜呢。 奈何,陈头头是个板正性子的,天热吃一块瓜不算什么,让村民给他家里送瓜,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前者是官民一家亲,后者嘛,那就是作风问题了。 “别!”陈头头抬手拒绝,说了个颇为一语双关的话,“我就这么个肚子,可揣不下那么多瓜。” 低头唰唰唰的将瓜瓤啃尽,陈头头问潘三金。 “说吧,找我什么事?” “没事没事,就过来看看。” “打量着蒙谁呢。”陈头头劈头就道,“没事的话,你这么大热的天在外头晃悠?闲的啊!” 潘三金:…… 头头今儿是有些暴躁。 “伯伯,我爸想问问你,关于我上学的事。”潘垚开口。 小丫头的声音清脆,像晨间树梢头的小鸟。 陈头头侧过头,正好撞进小丫头瞧来的眼睛,只见她笑了笑,眉眼弯弯。 一瞬间,陈头头想起家里老娘做的马蹄糕,晶莹剔透,软软糯糯的。 这一下,因为村里水管丢失的暴躁着急,莫名的去了几分。 “读书?”陈头头重复。 下一刻,他恍然,“是要村里帮忙开上户口的证明,是吧。” “哎。”潘三金应道,眼睛盯着陈头头看,“队长,能盖吧。” 村里谁不知道潘三金多年无子啊。 陈队长瞅着潘三金,心硬如铁。 一句不能正想脱口而出,余光扫到潘垚,只见小丫头巴巴的看着自己,眼睛又大又亮,里头有着期望和信任。 这一句不能,一下就哽在了喉咙里。 陈头头叹了口气,看了潘垚一眼,拉着潘三金走到一边,小声道。 “三金啊,不是我故意为难你,咱们都住一个村子的,我就虚长你几岁,算下来都是一个辈的,你和爱红生没生孩子,我能不知道?” 潘三金:“我领回来的,就是我闺女儿。” 他也倔强,“亲的,嫡亲亲的,不能算养女。” 陈头头手指着他,“哎,就是这难办了,问题就出在了这里!” “你要是说是养女,把小姑娘来的地方说清楚,做个收养的证明就行,可是,你非咬定了嘴说是亲生闺女,我又知道这不是你亲生的。” 他重重的将右手手背朝左手掌心砸去,一副为难模样。 “你这不是让我谎报嘛!” “不成不成,”陈头头连连摇头,“我还没做过这事呢。” 说到这里,陈头头都不敢瞧潘垚了,就怕小姑娘眼里流淌出失望和受伤。 啧,他这个说一不二的大老爷们,有些受不住啊。 潘三金反手拉过陈头头,语气认真。 “陈队长,你有所不知,盘盘她就是我亲闺女儿。” 陈头头狐疑,“亲的?” 潘三金重重点头,“亲的!” 这下,陈头头看潘三金的眼神有些不对了,上下打量,透着点难以置信,又带着嫌弃。 一副没想到三金你是这样的人的嫌弃。 潘垚:…… 她爸这是自己给自己抹黑啊。 潘三金半点没察觉,紧着就把自己做的胎梦说了说,最后道。 “盘盘她就是我潘家的孩子,都怨我,身子不争气,盘盘才去了别人家,当了几年别人家的孩子,委屈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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