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学龙摸了摸鼻子,颇为悻悻。 父子俩对视一眼,苦哈哈一笑,这会儿倒是没了愁苦。 两人依然可惜心痛陈玉梨人没了,毕竟沾亲带故,是个亲戚,可那惶惶然却没了。 也是,过日子得靠自己,他们本也没指着这富贵亲戚过日子,是没啥好愁的。 “是是是,是我想岔了。”陈清水站起了身子,弯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回头我问问,在不在咱们这儿办席修墓,要是办,回头送一份帛金,咱们送玉梨一程。” 林芳莲见屋里没了那乌烟瘴气,哼了一声,转身继续择菜,不忘使唤道。 “地上的烟头自己扫干净啊,没得一个个在家和大爷一样,惯得你们!” …… 白鹭湾。 徐家人也在谈论,这陈玉梨没了,尸身有没有送回白鹭湾。 世人都讲究落叶归根,就是古时因着战火动乱,抑或是天灾人祸而远走他乡的人,有着机会,后人都会依着祖上传下的话,寻故乡宗祠。 “不知道呢,徐平和莳树也没说,就捎了个信回来,说人没了,让给娘家报个信。不过啊,香江那么远,我估摸着,他们是不回来了。” “是啊,得坐大轮船坐飞机才能到的地儿,还得办一堆的手续,人都凉得发僵了,还怎么回来?玉梨福薄,好日子才过多久,人就这样没了?” “怎么没的?” “……听说是病,啥病咱也没问,徐平哭着呢。” “病了?我记得…她还不到四十吧。” “三十有六,和我媳妇同年,我记得。” “真是黄泉路上无老少。” “……” 众人议论了几声,天黑了,摇着头便也散了。 …… 香江,某一处殡仪馆里。 只见前来吊唁的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庄严肃穆,手中拿一朵白色菊花。 灵堂中挂着女子的照片。 大波浪的头发,笑得灿烂,那是陈玉梨的照片,时髦又妩媚俏丽,半分没有以前在白鹭湾时的影子,要是家乡来人了,瞧着照片都要恍惚认不出来人了。 灵堂中间门一口红棺,里头躺着闭眼的陈玉梨。 她画了妆,压身的放着一些菊花,靠近有丝丝冷气,那是天气热,旁边特特搁了些冰块。 翁玉萍上了一柱清香,又拜了拜,这才往一旁退去,站在了自己儿子徐清的身边。 她目光落在前头的徐莳树和徐平身上,又看了一眼棺木,没什么表情地感叹。 “是个福薄的。” 一场感冒,人就瘦了这么多,在香江这一两年养出的好容貌,一下就没了,像那衰败干枯的花,这尸身让人瞅了还心惊,不禁诧异一句,竟瘦到了这种程度? 要不是花了大钱寻人装扮了一番,都不敢让人瞻仰遗容了! 翁玉萍是徐清的妈妈,和陈玉梨算是妯娌关系,因着都带一个玉字,两人颇有些瞧不顺眼对方。 如今,人死如灯灭,过往的嫌隙在生死面前,不值一提。 徐莳树沉默着一张脸,给每个前来吊唁的人鞠了个躬,回了礼,声音轻又平稳。 “有心了。” 来人瞅着这身量颀长又清俊的少年,无不心生感慨,拍了拍人,道一声节哀。 “啧…真是鸡窝里飞出了凤凰,我怎么瞧莳树这孩子,那都没有半分像他爹妈的。” 翁玉萍侧了侧身,瞅着徐莳树和他老子徐平,分外瞧不上徐平这个老太爷外头带回来的血脉,还老是自诩是沧海遗珠的老男人。 对着徐莳树,倒是眼里有忌惮。 徐清眼里有同样的忌惮。 谁能想到,如今徐家的大半身家,它竟然在这毛头小子身上!管家也只听着他的话,祖上传下的一些旧物,也在他手中。 似是注意到目光,徐莳树抬起了头,目光冷又幽。 冷不丁地和这目光对上,徐清连忙移开,待反应过来自己的退缩,他面上又带上了几分狼狈和莫名。 怕啥! 就一小孩! “我的乖乖,”旁边,待徐莳树的目光移开了,翁玉萍松了口气一样地大喘气。 她一手扶着胸口,一手掐着徐清的胳膊,这才站稳。 “儿啊,你有没有觉得,莳树这孩子,他近来越来越有你太爷的气势了。” 不但生得像,气势也越来越像。 只一看人,目光黑压压的,让人心慌得很,好像什么都瞒不过去一样。 这样的徐莳树,香江生意场上的人见了,谁不说一声徐衍老太爷那是后继有人。 外头带回来的血脉又怎么样,打眼一瞧,就这相似的皮囊,那也绝对是嫡亲的血脉。 “算了,回头和你大哥也说一声,让他别老和徐莳树作对,老太爷没了,你大哥才从乡下那穷乡僻壤的地方回来,别到时候上蹿下跳,又叫堂弟给送乡下去了,那才丢脸!” 之前徐昶日日喊着小兰香,说是有戏子鬼缠着他,周围的人听了也觉得瘆得慌,当妈的翁玉萍也一样。 这不,这会儿还埋汰了徐昶一句。 徐清:…… 他妈这是又长隔房气势,灭自己威风了! …… 吊唁的客人陆陆续续离开了,徐家人没有送,毕竟是白事,别人也不爱主家相送,不吉利。 搁下帛金,带上吉仪。 吉仪是一个白色的信封,上头贴了个方正的红条,用蓝色的笔写着吉仪二字。 里头搁一块毛巾,一颗糖和一块钱。 毛巾有宾客吊唁落泪,主家奉上毛巾一块,用以擦泪的说法,糖是今日悲伤落泪了,吃上一颗,让其心情平复转好。 至于那一块钱,这代表着丧事仅此一次,讨个吉祥的意头。 毕竟,谁家也不愿意自己家的丧事多。 徐平哭得双眼泛红,这会儿还抽了抽鼻涕,转头抱住了徐莳树。 “儿啊,爸爸只有你了。” “你放心,爸爸会照顾好你,连着妈妈的那一份。” 徐莳树垂下眼,手还搁在口袋中,里头捏着两枚的硬币钢镚,相互摩擦时,咔嚓作响,有细细的动静。 他的声音很轻,“谢谢爸。” 徐平又抽了抽鼻子,“别和爸说谢谢,爸特意问了,今日在殡仪馆不好说谢谢,这是白事,说这不吉利,像刚才你和吊唁的客人说有心了,这就是妥当的。” “知道了,爸爸。” 两人父慈子孝模样,徐平瞅了徐莳树一眼,期期艾艾,吸溜着鼻涕,颇为懊恼自己方才的真情流露。 谢谢爸—— 听着咋这么像歇歇吧? ……不吉利不吉利! 有钱的世界这么美好,人人都巴着讨好他,说话客气又好听。 美酒美食美人……处处都是美丽,他还不想歇呢! ……
第162 “就是你妈——”想到陈玉梨, 徐平眼睛又红了片刻,毕竟是少年夫妻,再是有争吵, 如今人死了, 留下的便都是好。 “她去得早啊,没享着福了。” 殡仪馆里,吊唁的客人走得差不多了,留下的便是亲近的人, 准备一会儿送陈玉梨进墓园。 香江这一处墓葬自由, 不拘是土葬还是火葬,都行。只要土葬能买得起私人墓地便成。 徐家豪富,自然不是差这点钱的主儿。 徐莳树递了个帕子过去,“爸, 节哀。” 徐平接过,擦了擦泪, 目光落在面前这少年郎身上,只见他眸光清湛,面容冷淡平静, 虽还稚幼, 是少年郎模样, 却周身气质出众,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家里养出的骄儿。 所谓养移气, 居移体,气度这东西,它得用真金白银来养。 这是他的儿子! 亲儿! 徐平自豪。 徐莳树看了过来,“爸?” 两厢目光对上,徐莳树的目光很静, 像未明深山里的老井,幽幽的,冷冷的,风吹过,带来山谷低低的呜咽声,冷寂得让人心生战战。 莫名地,徐平的心惊跳了下。 “没、没事,爸就是想着啊,我要不要回白鹭湾看看,你妈年纪轻轻就没了,舅家那边也只叫丁伯他们知会一声,我这心里啊,有些不是滋味。” 徐平叹了一声,转头看搁在中央的棺椁。 时间真是快,转眼时间,他们来到香江也快两年了,离开时候,怎么也没想过,故乡这一别,玉梨便再没有回去过。 只一场感冒,她就病败如山倒,病程来得又快又急,没给人半点准备时间,人便去了。 都说物伤其类,和陈玉梨差不多年纪,又是夫妻,即便贪恋香江的花花世界,不喜故乡,只道生活在白鹭湾的日子是上辈子的事儿,徐平倒也有些思乡了。 徐莳树:“您要是想回去看看,我让德叔给您准备手续。” 徐平看着徐莳树,心中熨帖。 “好,我儿孝顺,那就麻烦阿德管家了。” …… 人死如灯灭,陈玉梨被葬在了香江的一处墓园。 这一处墓园背倚高山,前有流水,流水蜿蜒。 都说直则冲,曲则顺,这一处的墓园风水极好,山势蜿蜒相汇,有乘龙之炁。再加上环境清幽,服务周到,有专门的守墓人,这一出墓园不单单墓地贵,每年的维护费用更是花销不菲。 徐平一家从内陆来香江,还保留着内地的墓葬习惯。 夫妻,那必是同葬一墓的。 陈玉梨先亡,虚左位以待男,左边的位置留的是徐平的。 化宝时候,徐平听到身后,自家儿子突然地开口,道。 “爸,你喜欢这地儿吗?” “啊?”徐平回头,面露诧异。 徐莳树站在一棵青松下,抬眼朝徐平看去。 只见阳光从树梢的缝隙落下,照在他面上有半明半寐的影子,也因为这,让人瞧不清他的表情。 就在徐平愣住又莫名的时候,就听徐莳树又道。 “梦柔阿姨。” 一句梦柔阿姨,徐平老脸一红。 梦柔,那是他近来交往亲密的女伴。 两人你侬我侬,情意深厚。 女伴年轻又热情,对外娇俏,在内妩媚,将徐平迷得鬼迷日眼的。 陈玉梨在世的时候,因着这女伴,夫妻俩便有颇多的争吵,到后来,漂亮女子一个又一个,赶了这个又来那个,就像臭肉烂肉就是招苍蝇,天性! 陈玉梨烦了厌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自己买买买的开心,不再管徐平在外头的糟心事。 左右不管徐平怎么胡来,她都是徐莳树的妈,徐家的太太,外头的狐狸精影响不到她的荣华富贵,这是顶顶重要的。 徐平一个老男人,仔细想想,倒也没啥好稀罕的。 徐平和陈玉梨,两人的婚姻已是貌合神离。 这下,徐平可算知道徐莳树问自己喜不喜欢这墓地的原因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81 首页 上一页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