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玉镜府君低头问去。 小娃儿心思真是琢磨不透,方才嘴巴瘪瘪,眼睛里还要发大水的模样, 这会儿呀, 已经是雨过天霁, 眯着眼睛偷偷笑, 像是偷吃了板栗子的大尾巴鼠。 “没什么,就是想到了件有趣的事情。”潘垚弯眉笑了笑。 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 她不想讲,总觉得像是自己在推脱一般, 虽然, 府君不介意这事。 玉镜府君看了一眼,笑了笑,也不再说话。 两人继续往山下走。 越往山下走,天气反倒没有那般寒冷。 地上落了一层薄薄的冰雪,月夜下看去, 白雪反射着月光,周围颇为明亮,今夜天气寒冷,村子里的人早早便躺在被窝里了,只偶尔几户人家的家里还拉着电灯。 鸭梨形的灯泡发出橘色的光,像火, 瞧过去暖和极了。 “咦,耀祖叔, 你怎么在这里。” 走下岷涯山脉时,这一处的山脚正好是白鹭湾的那一处。 听到一阵有气无力的呼救声后,潘垚拉着玉镜府君, 顺着声音寻了过去。 就见一棵大榕树后面,李耀祖冻得是弓背缩腰,这会儿,他缩在树根下,帽子衣服兜紧,靠着大榕树大大的主干避着风。 他时不时还要起身走走,跺跺脚,就怕自己昏睡了过去,回头在睡梦中被冻死了去。 “有人么——”李耀祖有气无力,“救命啊。” “小大仙!”呼救声戛然而止,听得这一声熟悉的耀祖叔,李耀祖的眼睛里迸出希望的光。 他转过身,瞅着潘垚就像瞅着救星。 这一刻,犹带稚气的小姑娘在他眼中,足足有两米高。 “小大仙,我可算是见到你了!”李耀祖激动地扑了过去。 脚下一软,还未扑到,自己先跌了一跤。 瞧着潘垚了,他也不介意了,干脆就让自己跌着,一拍大腿儿,说起今夜的事,眼里又是惊又是悔。 “你说得对,那皮衣就是穿不得,我这不就走背运了么!” 潘垚:?? 和皮衣有什么关系? 片刻后,听了李耀祖噼里啪啦如倒豆一样的话,潘垚这才知道,傍晚时候,自己去了徐宅,李耀祖凑热闹,在她走了之后,紧着也抬脚,跟着去了徐家。 “莳树那孩子,我也好久没见了,这不,我就想着过去瞧瞧,听说他爸妈在香江外头都没了,可怜哟——” “呸呸呸,我才可怜!”李耀祖耷拉着眉眼,说起这事还怕。 “也不知道是怎地了,我才走到这儿,就寻不到路了,一直在原地打着转,怎么饶都饶不出去,可把我冻得哟!” 可恨他年纪一大把,去年娶了媳妇,这童子身都破了去,不然,屙一泡尿说不定能成。 李耀祖用力吸了吸鼻子,将冻下的清鼻涕吸溜回去,瞅着潘垚的模样可怜兮兮的。 “好歹还有棵树,能挡一挡风,这才没冻坏……小大仙,瞧到你真是太好了,我还道我得被困一夜呢。” 冬风吹来,卷着地上的枯叶簌簌往前,瞅着李耀祖,潘垚眼里都有了同情。 是怪可怜的,这大冷的天,在外头冻了几个小时,真是遭罪了。 她看了看周围,倒是没有感知到邪物。 是受了阴炁影响,方才,又是阴宅又是阴兵借道的,白鹭湾都受到影响了,此处鬼炁森森,李耀祖不走运,阴炁浓郁,算是遇到了鬼打墙。 “府君,灯递给我。”潘垚伸手。 玉镜府君递了龙形灯过去。 就见潘垚手一翻,手中现一道灵符,只见“蹭的”一下,黄纸朱砂的符文上蹿起了火苗,紧接着,符光朝龙形灯袭去。 下一刻,灯化飞龙。 只见长龙摆尾,此处有龙啸声起。 龙身蜿蜒的在白鹭湾游弋而过,半空中有莹莹符力落下,驱散了白鹭湾和岷涯山脉这一片地界残存的阴炁。 夹杂其中,还有些许金银财炁。 李耀祖瞪大了眼睛,仰着头瞧着半空,就见那金灿灿的小龙绕着自己转了两圈,他忍不住伸出手,接了接那莹莹碎光。 “哎,神了,一下就暖和多了。”李耀祖惊奇。 长龙一声呼啸,昂首朝潘垚手边游弋而来。 风炁骤起,卷得潘垚的发丝簌簌飘动,就连袄子都鼓了鼓。 潘垚微微眯了眯眼睛,手一握,长龙又成一柄龙形灯。 只见龙口衔珠,光彩耀耀。 提着灯,她解释道。 “耀祖叔你觉得冷,有冻的,也有沾上阴炁的原因,这几天多晒晒太阳,少走夜道,不去僻静少人烟的地方,过几天便没事了。” 李耀祖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了,当即就道。 “成,我明儿再扎点公鸡血抹一抹,这几天都不去耍了,早点歇下。” 阴兵借道,阴宅……啧,想不到今儿夜里,他们白鹭湾还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儿。 “这么说,当初老帽儿家的建军,他那古里古怪,吃着骨灰手的双耳玉瓶,就是咱们在山上瞧着的斗量金的墓主人做的?” 潘垚:“恩。” “他的转世是莳树?”只听了个大概,李耀祖便瞠目结舌,惊讶得厉害了,一下便想通了关键,“所以,徐平从来都不是什么香江沧海遗珠?引着人去香江,就为了他家小子莳树的身体?” 乖乖,祖宗说得对啊。 天上没有掉馅饼,从来只有掉陷阱! 潘垚又点了点头,不忘替徐平祖上的老太太正名。 人老太太可是清清白白的,徐平的爷爷或者太爷,那也没有什么被戴绿帽子的事儿,都孝顺子孙徐平瞎乐呵的。 “下回可不敢再说了,老太太老大爷要是还没有投胎,逢年过节的,他们回来了,听着这话,说不得得追上门去,到时就盯着你们给个清白!” 李耀祖连忙噤声。 他脑子里瞬间浮现了老太太鬼,老大爷鬼阴森森盯人的目光,瞬间,打了个激灵。 “不说不说,大家也都是听徐平那老小子浑说,这才跟着说了几嘴。” 风流韵事嘛,村子里少娱乐,茶余饭后总爱说起,这不,今日傍晚徐家来人,这事就又被提了起。 李耀祖义正言辞,“太不该了,回头我就给乡亲们说说,没道理人老太太老大爷都入土了,还得受这冤屈,这还有地儿说理嘛!” “咱们白鹭湾都是厚道人,知道了事实,那指定不传瞎话!” “那辛苦耀祖叔了……走吧,路黑风大,我送你一段路。” 潘垚提着灯送了李耀祖一程。 …… 往回走的时候,玉镜府君瞧着自己手中提着的两只红羽大公鸡,又拈了根沾了衣袖的尾羽,忍不住苦乐一笑。 这模样,再说不是公鸡仙人,他都不好意思了。 罢罢。 “不是宝贝着这盏灯么,方才游龙一走,山主赠的财炁可是落了不少。” 潘垚豪气,“不怕,大诗人都说了,千金散尽还复来,我还小,败得起这家当。” 说着这话,潘垚暗地里嘶嘶了两声,皱巴着小脸蛋,爱惜地朝龙形灯的灯炳摩挲去。 这灯,原先摸一摸都能中个小彩票呢。 方才驱哪里只是邪,分明是散财! 这一摩挲,潘垚就瞧出了奇异。 只见经了方才一遭的散财,龙口中衔着的光珠,里头游弋的小金龙并没有小去,反倒粗壮了一些。 原先有小拇指粗细,现在胖了几圈,瞧过去有大拇指粗细,甚至还变长了一些。 小金龙团成一团,龙嘴微张,还打了个嗝儿。 潘垚惊喜,“府君快瞧,它没瘦,反而胖了,这是怎么回事?” 玉镜府君:“看来,这是吸了徐家散在半空中的财炁了。” 徐家豪富,多赖斗量金的风水局,倒是和潘垚手中的龙形灯财炁同出一脉,源于岷涯山脉的山主。 斗量金的风水被破,有度真君又被拘往幽都,盘旋了数百年的大户之家徐家,瞬间如大厦倾败,堤毁水溃。 有度真君被拘走时,财炁如水,瞬间入江。 要是长龙没有这样走一圈,这财也是散在空中,如水遇朝阳,只过须臾片刻的功夫,便要溢散在半空之中了。 如今一来,倒是天佑厚道人。 潘垚欢喜得不行,抱着龙形灯,笑得眉眼弯弯。 “果然,做人还是要大方一些,你瞧,舍得财,财来得也快。” …… 回到芭蕉村时,村子里好几处都歇了灯,远远瞧去,潘家院子的灯都还亮着,窗户上有潘金和周爱红的影子。 “去瞧瞧,咱们盘盘回来没?”周爱红打着毛线,不忘催促。 潘金裹了大衣走到堂屋处,探头朝外边瞧去。 乡路窄小,瞧着光团走近,潘金眼睛一亮,头也不回地便喊道。 “回来了回来了,爱红,盘盘回来了!” “回来了?”周爱红忙将毛线针和毛线袋子往旁一搁,裹了件厚袄子便往外头走,一边走,一边不忘操心道。 “傍晚就出门了,饭都还没吃,这个时间点才回家,也不知道是不是饿坏了……我去厨房弄点新鲜的,大冷的天,煮个荷包蛋,搁点糖,吃上一碗也热乎。” 潘垚才到家,听到的便是这话,瞬间,心里暖呼呼的,几下便缠了过去,撒娇道。 “爸,妈,我回来了。” “哎,去哪里了,怎么这么迟才回来。”潘金唬了脸,才说了两声,自己就遭不住了,他摘了帽子,当即便往潘垚的头上扣去,帽檐大大,遮住了冻红的耳朵。 他忙不迭地关心道,“冷不冷?也不知道多穿点儿。” 拉过小丫头的手搓了搓,这才满意。 嗯,热乎乎的。 潘垚回头,玉镜府君冲潘垚笑了笑,下一刻,此处风炁起,一轮月色挂于树梢头,小庙屋檐顶上,戎火草微微摇了摇,清正的月华氤氲成莹白之色。 “咦,怎么有两只鸡?”瞧着地上落下的红羽大公鸡,只见它们用红绳扎了腿儿,这会儿扑棱翅膀,半空中落下好几根羽毛,潘金诧异。 “耀祖叔给的,说是年礼。” “嗐,老弟儿客气了。”说着客气,潘金喜滋滋得不行,两下拎起大公鸡,还哼了小曲儿。 …… 天气冷,外头都落了霜雪,怕被冻着,家禽都往笼子里赶,夜里搁在堂屋,白日再提到院子里。 周爱红是灶上一把好手,简单的荷包蛋也比别人做得更精细。 只见蛋白嫩滑,汤汁清透,咬下一口是流汁的溏心,熟度正正好,自己养的鸡鸭下的蛋,吃的是稻谷和玉米粒,别提多香了。 热乎乎的荷包蛋下肚,潘垚摸了摸肚子,满足得不行。 因着有度真君的话,心里的那些不得劲儿都被抚平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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