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来了, 过来吃吧。”潘垚招呼顾菟。 一阵青烟拢过,井边不见湖绿色的小蟾蜍,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嘴巴大眼睛的蟾蜍精。 冷不丁的, 潘垚被吓了跳,“你怎么变这个样子了?” 顾菟大眼睛盯着瓜,“这样嘴巴大,吃得痛快些。” 潘垚:…… 因为顾菟这句话,潘垚给顾菟切的瓜也格外大块。 夕阳下, 两个差不多身量的小娃娃坐在井沿边,小脚悬空,自在的晃呀晃的,手中再捧着一片大西瓜,吃得满嘴糊涂,大眼睛齐齐眯起,别提多开心了。 潘三金从灶房的窗户里看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冷不丁的,他也被顾菟的模样吓了一跳,随即,他又被两人这小儿的憨态乐到了。 潘三金摇头,小娃娃哟。 “和盘盘这样要好,也没有陈头头说的吓人嘛。”潘三金自言自语。 …… 吃了瓜,又往金蟾肚里揣了几颗大西瓜,顾菟和潘垚挥手告别。 下一刻,湖绿色的蟾蜍精往井中一跳,只听“噗通”一声,井水里泛起层层涟漪。 潘垚快步走到井边,撑着井沿,朝井水里大声喊道。 “顾菟,你一定要努力啊。” “好好的赚钱,要重现祖上荣光,不要忘记自己的金蟾血脉!” “……苟富贵,勿相忘!” 最后一声,格外的大声。 井水咕噜咕噜,时不时有水珠跳起,好似顾菟在回应一定一定。 …… 顾菟走了,潘垚有些失落。 夜里的风有些凉,徐徐的吹过树梢,拂动枝叶轻轻晃动。 “沙沙沙,沙沙沙。” 见院子里的枇杷树轻轻摇晃,潘垚决定出去耍一耍。 只见魂灵出窍,如一道清风般自在。 风从芭蕉村卷过,最后,瞧着老庙屋檐处的仙人跑兽石像,心神一动,潘垚落在檐角边。 她侧头看石像,突然咦了一声,接着自言自语道。 “我搁在这的树莓呢?” 潘垚上下翻找,搁在这一处的树莓不见了,只剩空荡荡的芦苇小篮子。 难道是被小鸟儿叼走了? 潘垚想着,思考是不是明天再摘些新鲜的过来。 这次不然摘番石榴吧,闻起来挺香的,就是里头的籽多,她爱红妈妈不让她多吃,因为吃了以后会像貔貅一样。 不过,供奉就没事了! 潘垚机灵。 “心情不好吗?”这时,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 潘垚回头,就见一道白影凭空的出现,那是玉镜府君。 “府君。” “怎么受伤了?”玉镜府君的目光一凝,视线落在潘垚的肩头。 那儿魂灵的莹光黯淡一些,一瞧就是受过伤的。 “哦,这个呀。”潘垚瞧了一眼,不是太在乎,“和别人打了一架。” 玉镜府君没有说话,只那目光还落在魂灵黯淡之处。 潘垚颇为自豪,“我还打赢了。” 片刻后,只听一声叹息声起,玉镜府君抬手,拂过潘垚肩头处,月华氤氲,黯淡的魂灵重新光亮。 潘垚觉得轻松起来。 “没事的,我自己养养也能好,府君你……” 潘垚有些担忧他为自己疗伤,会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不过,她又怕自己明说,会伤了府君的自尊心。 一时间,潘垚欲言又止了。 玉镜府君好像知道潘垚的所思所想,拍了拍潘垚的脑袋,轻笑一声。 “无妨。” …… 玉镜府君看着那伤处,“魂灵受伤不能轻视,是谁伤了你?” 白影神情朦胧浅淡,声音如山间的流水,听不出喜怒。 莫名的,潘垚就是知道玉镜府君这是动了怒,她连忙伸手拉住玉镜府君的宽袍。 “不要紧的,我们也是不打不相识,现在是好朋友了。” 玉镜府君低头看拉住自己宽袍的小姑娘,只见她眼睛亮亮,显然所言非虚。 心中怒意平静,不再干涉。 潘垚抓上玉镜府君的袖子,一时就忘记了放手。 府君究竟是怎样的存在?衣袖碰触起来暖暖的,柔柔的,像云,像风,也像一团虚无的光。 玉镜府君好脾气,任由小姑娘好奇的将广袖翻了又翻。 …… “给,吃吗?” 手一翻,玉镜府君的掌心出现一挂的荔枝,褐色的老枝,青翠的绿叶,鲜红长刺的小果。 还未剥开,一股荔枝的香气便扑鼻而来。 “是荔枝啊。”潘垚欢喜,伸手去拿,“谢谢府君。” 正是荔枝成熟的季节,潘垚早就馋了,就是潘三金和周爱红不让她多吃,怕吃多了上火。 玉镜府君这下给的是荔枝的精气,潘垚是魂体,正好放开了吃。 玉镜府君笑了笑,神情浅淡朦胧,“树莓很香。” 潘垚:“原来是府君尝了呀,我还以为是被小鸟叼走了,您要是喜欢,我以后再给你摘。” 玉镜府君侧眸,见小姑娘拨开荔枝壳,露出里头莹白的荔枝肉,她一口一个,吃得满口满手都是荔枝的香气,絮絮叨叨的声音还在传来。 “春天枇杷挂果,爸爸说了,我们院子里的那棵枇杷树是老枇杷,挂的可香可好吃了,带一点点酸味,正好不腻人!” “还有还有,水叔领我去摘树莓的地方,那儿也有几颗桑葚树,明年春天时候,我给你去采,个大肉厚,我挑紫红色的采,保准好吃!” 潘垚越说,自己越馋,从春天的枇杷桑葚,讲到夏日的西瓜,再说到秋日的番石榴,冬日的大橘子。 最后,潘垚将最后一个荔枝往嘴巴里塞去,总结道,“都好吃的!” 玉镜府君侧坐在小庙的屋檐上,手轻撑住额处,白影微微在动,似在闷笑。 “好。”在潘垚侧头看过来时,他应了一声,“那我就等着这四季鲜果的供奉了。” 潘垚摆手,“肯定不会忘。” 区区果子算什么,那都不是事儿,她还想着要让小庙香火重新兴旺呢。 玉镜府君化了个帕子,递给潘垚。 潘垚擦了擦手,只觉得老庙这一处都氤氲着荔枝的香气,就连清风好似都染着荔枝香。 她和玉镜府君说了顾菟要去看外边世间的事,又是替它高兴,又是心中不舍。 才成为小伙伴就又要分别,一道耍的伴儿走了,今天去芦苇江推泡泡都不好玩了。 玉镜府君宽慰,“有离别,自然也会有重逢的一日。” 潘垚想想也是。 “等几年顾菟发财了,我让它买BB机,买大哥大,一次买俩,我一个它一个,它到时都是大肚子的大富翁了,肯定不能小气。” 见玉镜府君投来的目光,潘垚又道。 “府君不知道BB机和大哥大吧,就是通讯的工具,你见过的,以后的手机就是在它们的基础上发展的。” “我听耀祖叔说了,市里已经有BB机,再过两年,大哥大也会出现,大哥大和电话一样,到时远隔千里,两个人就能联系了。” “原来如此。”玉镜府君明白了。 他多数时候在石像中沉睡,被21世纪的潘垚捡回去后,才一点点的恢复意识。 那会儿,他被小姑娘摆在地上,一会儿是扮演爸爸,一会儿扮演妈妈,一会儿又是一道玩耍的小伙伴。 扮演最多的,就是骑公鸡的小伙伴。 漫长虚无时光的死寂,就是被这样的童言稚语,一点点的驱散,重见了清风和朗月。 小姑娘一点一点长大,上学,认识新的朋友,不变的都是那背包中的仙人跑兽石像。 她长大了,也没有搁下它。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他荒芜的世界也变得热热闹闹了。 …… 在那一场落水中,他用尽了全力护住她。 虽然不敌命运,两人还是一道来到了这过去的时光。 不过,幸运的是,这一世,她也和别人一样,有了属于自己的爸爸妈妈。 她再也不是那个在玩过家家的游戏时,冲着个泥偶石像,借着游戏将想念和委屈宣泄,喊一声爸爸妈妈的小姑娘了。 也不用再对着马路边,牵手走过的一家三口,驻足又贪婪的看上许久,最后只能捧着泥偶石像嘀咕。 失落又惆怅模样。 她的爸爸妈妈,他们是什么样子? 玉镜府君看着潘垚,眼里有自己都不知道的温和。 …… “手机真是个好东西。” 潘垚不知道玉镜府君想起了自己的前一世,提起了手机,她有了想念。 眺望远处的星空,星星在眨眼睛。 “真希望日子过得快一些。”才说出口,潘垚立马又反悔了,“不不不,还是慢一点吧。” 慢一点,她就能和她三金爸爸,还有爱红妈妈,他们一家三口在芭蕉村里,快快乐乐的生活了。 想起现在的日子,潘垚笑得眼眸弯起,眼里都是满足。 玉镜府君望着她的笑容,知道她的未言之意。 …… “凡人着实厉害。”同样见过未来的玉镜府君叹服。 “想当年,我冥思苦想,废寝忘食也才画出了个【梦中相会符】。” 【梦中相会符】只能让有情人在梦中相会,而手机却不一样,它可以让千千万万的人在手机上说话,相见,诉说心中的喜怒哀乐。 不得不承认,道法不如科技多矣,起码在达则兼济天下方面输了。 “恩,确实厉害。”潘垚点头附和。 突然,她停住了动作,猛地朝旁边的玉镜府君看去,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玉镜府君不解,“怎么了?” 潘垚:“府君画了【梦中相会符】?” 玉镜府君点头,他微微蹙眉,似是想起了年代久远前的一场鸡飞狗跳,兵荒马乱。 惨不忍睹,当真惨不忍睹。 玉镜府君心有余悸,瞧着潘垚在,他按捺住了自己要朝发间摸去的手,摇了摇头,不再说【梦中相会符】的事。 潘垚乐得打跌。 原来,符箓手札的主人是玉镜府君呀。 那被薄情书生和书生那泼辣娘子各薅了一撮发的管闲事书生! “怎么了?”玉镜府君问。 潘垚摇头,眼里都是笑意。 她才不说呢,府君的手札还在她手中。 记载了一堆碎碎念的府君。 潘垚决定了,回去后,她一定要细细的看手札。 嗯,绝对不是八卦,她只是勤奋向学,想要认真又系统的学习画符罢了。 …… “盘盘,快醒醒,今儿是开学第一天,可不能迟到了。” 屋子外头,周爱红敲了三下门,见潘垚屋里没动静,心中不放心,喊了一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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