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都怪我们没出息,孩子养在乡下地头,旮旯地儿,孩子的性子都养得小了些。” “不过现在好了,老祖宗一看就是大能人,以后树儿跟着他,能学的东西多着呢!” “过几天,我就让平哥将孩子送来。” 陈玉梨出言了,徐莳树原先想说话,这下又闭了口。 他人站在徐平身边,当着陈玉梨口中性子腼腆的小孩。 管家阿德微微颔首,“那就好。” 对着陈玉梨和徐平,他的态度又有点冷淡。 陈玉梨和徐平心里不好受了下,不过很快,陈玉梨又自己调节了过来。 这阿德管家可不是别的什么人,那是老祖宗身边的大红人! 回头看这别墅,只见大门都是雕花的黑铁门,里头有假山湖泊,白色的大宅子巍峨又阔气。 在陈玉梨眼里,以前皇帝老儿住的地方,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将这住处类比了皇宫,阿德管家便成了大内总管,陈玉梨和徐平类想着戏台上唱的,君王舅子公位,宰相家人七品官,自然对阿德多有敬畏了。 …… 徐平一家人离开,徐清一道。 再看徐莳树,徐清虽然还是清俊疏朗,友好爱笑的模样,眼里却有自己才知道的忌惮。 他看着徐莳树那一张脸,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果然,没有一位祖祖能够拒绝如此像自己的一位后辈,瞧着这样一张脸,定然是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 ……那曾经辉煌的,惊心动魄的,一去不复返的流金岁月。 倒不一定是对这脸的主人好,而是瞧着这张脸的份上。 “小树,还没开学呢,走走,二哥带你去尖沙咀逛逛,来了香江,你们还没有好好地走走吧。” 徐莳树:“好,多谢二哥了。” …… 黑色的大门在几人身后阖上,铁门沉重,推起来有些沉,远远看去,就像一头年迈的巨兽,缓缓地闭上了自己大张的嘴巴。 “嗬——”铁门阖上,闷闷的响。 太平山有飞鸟惊起,偶尔传来几声噪鹃鸟的声音,幽幽静静,山上的树枝被摇动,张牙舞爪,在地上投下枯瘦如爪的影子。 香江,徐家别墅。 徐衍站在一副画下,双手背负在身后,仰着头看墙上的字画。 要是徐莳树还在这里,定然会发现,徐衍看的画,正是他方才看的那一副。 只见缥缈无垠的天际,一位身穿道袍,手持白羽扇的道人,宽袍摆摆,步伐坚定地抬脚往上走。 “送走了?”徐衍没有回头,声音沉沉。 “回老爷的话,派司机送回去了。” 徐衍转头,就见徐常德眉头微微皱着,看着自己,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我主仆多年,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徐常德恭敬低头,“老爷,常言都说,不患寡而患不均,老爷您对莳树少爷另眼相待,我担心清少爷他们会心中不平,做下糊涂事。” “糊涂事?”徐衍哈哈一笑,笑得胸腔震动。 不过转眼间,他的脸一下就阴沉了下来,眼神锐利。 “他们要是有胆子动了那孩子,我就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徐衍对着子孙后代,照样放下狠话。 想着香江富商的后裔中,已有好几起兄弟阋墙,黑。道暗杀的戏码。 自古以来,从来都是红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 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尚且争得你死我活,更何况是徐莳树这样从外头带回来的。 徐衍想了片刻,到底不敢自大冒险,吩咐了徐常德,往徐莳树身边多放几个保镖,学校也是挑最好的。 “那徐平和陈玉梨呢?”徐常德问道。 徐常德态度寻常,直接称呼了徐平和陈玉梨的名字。 这段日子,因为徐莳树的容貌十分的像徐衍年轻时候,不夸张的说,那五官是一模一样的,就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 徐家上下人心浮动,猜测徐平这一支血脉,是徐老爷子在白鹭湾的沧海遗珠。 徐常德却知道,徐平和香江徐家,根本毫无血缘关系。 徐衍回头看了他一眼。 只一下,徐常德便像被巨兽盯住一样,身子发僵,有巨大的阴影从头上压来。 那是签了奴仆契,主人对奴仆绝对的压制。 徐常德垂下了脑袋,打了个颤抖。 “主人,是我话多了。” 天地尊亲师,不斩断亲缘,仙途何求。 他会像上千年时光中的每一次一样,以金银诱着徐平和陈玉梨,在主人正式归位后,不留这身体的父母亲缘。 每一回,徐常德都替徐衍以金银相许,回报父母生恩。 至于这乍然暴富的父母,他们会如何的纸醉金迷,醉生梦死,再沾上一些不该沾的……那就和他们没关系了。 徐衍没有动手,自然不会沾上孽。 这等小事,徐常德还要开口问,徐衍觉得受到了冒犯。 徐衍目光有些阴沉地看了徐常德一眼,声音沙哑。 “这次便恕你一回,下次要是再问这些蠢话,我便剥了你的皮。” “谢主人仁慈,小的记住了。”徐常德瑟缩了下,低声应下。 徐常德退到一边,别墅这一片有下人来来往往,或清洁卫生,或除草浇花,各个穿着灰衣,神情麻木,有如傀儡。 虽然有许多的人,这一处的别墅还是显得格外的安静。 徐衍转过头,视线重新落在墙壁上的那一副画上。 只见天梯周云氤氲的浮云渐渐成一张张人脸,人脸逐渐清晰。 凝神一看,这些脸赫然和徐莳树生得一样。 ……不,不一定是徐莳树。 只见他们生着同样的五官,只是发型不一样,有古时的发髻,清时的长辫…… 最后,道袍摆摆,手持白羽扇的道人侧了侧脸,清俊疏朗,剑眉凤目,鼻梁高挺。 只一个侧面,便能看出,这道人和云梯上的脸,分明是一般模样。 徐衍伸手抚上道人的眉眼,布满老人斑的手颤抖厉害,就连声音都有着伤痛之意。 “山风有度,山风有度……” “这一世的我,能得偿所愿,再修长生道吗?” “已经有许久许久,我未穿这一身道袍了。” 他浑浊的眼里有着怀念,依稀好像还能见到自己行走山风之间,如仙似神,天下乡民眼含热烈的崇拜,尊敬地唤一声有度道长的场景。 旁边,徐常德恭敬地低下了头,“这一次,定然不负主人期许。” 徐衍长长叹一口气,他转过头,摆了摆手,吩咐徐常德。 “照顾好徐莳树。” 徐常德躬身应下。 就算徐衍不多交代,他也会照顾好徐莳树。 那是因为他知道,徐莳树和徐衍本就是一魂。 十数年前,徐衍以一缕善魂,再佐以徐家多年行善积累的功德,投的人胎。 如今徐衍寿元将近,自然要将徐莳树接回。 徐家子的名誉,名正言顺,顺顺利利地接管香江的生意和富贵……这些,都需要一一筹谋。 …… 别墅很安静,徐衍转过头。 他又珍惜的摩挲了下道人踏天梯的画作,视线落在自己长了斑的手,眉头皱了皱。 不管看多少回,这样凡夫俗子的身体,都让他觉得厌恶。 下一刻,徐衍想起徐莳树那白皙的手,眼里漾过道愉悦的光。 再耐心地等等,那具身体还小。 慢慢地来,不急。 …… 芭蕉村。 虽然小娃娃都去学校读书了,大人们该上班的也去上班,不过,正月十五的元宵佳节,大家伙儿还是很重视的。 一大早,村子里便开始杀鸡宰鸭。 大公鸡尾巴留根鸡毛,鸡脚往肚子里塞,头向上,这样上供起来,才显得漂亮。 六里镇小学。 小江老师看着下头的小萝卜头,瞅着他们各个屁股下像藏了钉子一样,坐立不安,探头所脑的往窗户外头瞧,就像向往自由的小小笨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都盼着过元宵节呢。 “叮铃铃,叮铃铃。” 下课铃声响了,潘垚瞧到,小萝卜头松一口气,小江老师也松了口气。 小江老师叉着腰,环看了大家几眼,哼哼两声。 “好了,今儿元宵佳节,老师就不布置作业了,回家后,大家拎着小灯笼,热热闹闹地玩,下课!” “好耶!”一听没有作业,小皮猴将桌子拍得砰砰响。 潘垚收拾着书包,江宝珠瞅着后头拍桌子的几个男生,哼哼两声,嘴皮一撩,吐出两字,“幼稚!” 潘垚:…… 还好意思说别人,刚刚这丫头也拍了,还拍得特别响。 “潘垚,我听奶奶说了,今儿晚上,咱们隔壁的青石镇上有游娘奶,还请了人唱戏,可热闹了,你去看不?” 青石镇就在六里镇隔壁,骑自行车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不过,A市是水乡,水域通达,要是摇了小船,走水路去青石镇,倒是能省大半的时间。 “游娘奶?” “是啊,还有唱戏呢,你要是去的话,我请你吃画糖人,咱们吃一个大的。” 潘垚:“我还没给妈妈说呢,你自己先跟你奶奶去吧,要是碰到了,你再请我吃画糖人。” 江宝珠努了努嘴,有些不开心了。 潘垚好笑,“宝珠啊,你看,咱们要是约好了,到时一起玩就没有惊喜了,要是没约好,还能碰到,你说这叫做什么?” “叫做什么?”江宝珠好奇。 “叫做他乡遇故知,是人生四大喜事中的一个呢!” 江宝珠缠着潘垚,“还有其他喜呢?” 潘垚想了想,“久旱逢甘露,金板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怕江宝珠还听不懂,潘垚用了更通俗的语言。 “就是很久不下雨,突然下雨,考上大学了,结婚了。” “咦惹,土你不害臊,居然说结婚。”江宝珠抱着脸蛋害羞,手大力地推了潘垚一下。 冷不丁的,潘垚被推了个趔趄。 潘垚:…… 她怎么就不害臊了? 她就多余说这话! …… 潘垚回到家,潘金才刚刚放了鞭炮。 空气冷冷的,带着硫磺的烟气,潘垚闻了闻,觉得还怪好闻的。 快到饭点了,于大仙被潘垚拖了来。 一路上,老仙儿不住叨叨,“还要我过去干嘛,一会儿你给我拎饭就成。” 潘垚撇撇嘴,瞅着他嘴巴上咧着的笑,心里嘀咕他,这老仙儿又在口是心非了。 “今儿不一样,今儿是花好月圆人团圆的日子,要是我给你拎饭,你一个人在小庙里孤伶伶的,多可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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