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王无语:“看出来了。” 他刚刚还在考校朱襄,听朱襄论策,气氛非常严肃。一说到吃的,朱襄就和被魇住了似的,瞬间变成了个小傻子,一点都看不出贤才的模样。 蔡泽道:“朱襄自田野而来,对礼仪尊卑虽心中明白,但总会做出惊人之举。他又被家中长辈骄纵惯了,居然对君上失礼……朱襄,快向君上请罪!” 朱襄虽然没反应过来,还是顺着蔡泽的话立刻向老秦王作揖请罪。 老秦王笑着将朱襄扶起来:“寡人也是朱襄的长辈,不必告罪。” 蔡泽板着脸道:“君上先是君,才是长辈。朱襄既然要入秦为官,必须明白这一点。请君上责罚他!” 朱襄先是一愣,略一思索,他再次请罪:“君上,要不罚我这顿只能喝汤?” 老秦王大笑。 他拍着朱襄的肩膀道:“蔡卿所言有理。虽然我不会责怪你,但秦国有许多人很在意尊卑。你要习惯如何做一个卿大夫了。“ 雪牵着嬴小政的手慢慢走来。 嬴小政听到曾祖父的话,嘴角下撇。 明明曾祖父很在意尊贵。若不在乎尊贵,就该像他那样,给舅父一个只屈居于秦王的位置。自己和舅父之间不在乎所谓礼仪尊卑,其他人没资格对舅父说礼仪尊卑。 板着脸的嬴小政听完老秦王对朱襄小惩大诫,让朱襄只能吃土豆粉,不准吃肉后,松开舅母的手,走到老秦王身边,主动抓住老秦王的手指。 老秦王身体一僵,低头看着圆滚滚的曾孙。 嬴小政十分自然道:“曾大父,我想先喝一碗汤,可以吗?” 老秦王点了点头,让人给嬴小政盛了一碗汤。 嬴小政小口小口喝着朱襄专门为他准备的少辣的肉汤,喝完之后用帕子擦了擦嘴,将帕子叠好,脸上身上一滴油都没有沾。 许多有孩子的人脸上都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老秦王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朱襄道:“你把政儿教得很好。这次惩罚免了,你可以吃肉。” “谢君上!”朱襄仔细观察老秦王的言行举止。 他要在秦国立足,才华其次,最重要的是秦王的喜爱。 秦王纵容他以晚辈模样与其相处,就证明秦王身边缺少这样一个言行举止较为肆意的“晚辈”的位置。 但秦王虽然需要一个“分桃”的人,若真的把吃过的桃子分给他,他一定会记恨杀人。 这个界限,朱襄需要在到达秦国之前,尽快摸索到一个大概范围。 待到了秦国,他失去了和秦王朝夕相处的机会,就没有条件摸索了。 吃完一碗茱萸油土豆粉后,秦王对“面条”十分感兴趣,特意绕道去找了石磨,磨了面粉之后才继续前进。 这一点也能看出秦王会以自己喜好独断专行。范相国送信来催了好几次,说积压了许多重要文书需要秦王亲自处理,但秦王仍旧会为了一口吃的绕道,耽误行程。 朱襄在心里牢牢记住这一点,使出浑身解数展现自己的厨艺。 他还特意拿出了自己的小炒锅,给秦王展现了一番颠勺冒火绝技,给秦王炒了一盘干菜腊肉。 老秦王从最初的“寡人不重口腹之欲”,到提前点菜,再到长吁短叹让朱襄到了咸阳立刻为他培养厨子,他们之间的话终于脱离了“问策”,能闲扯日常了。 这时,朱襄向老秦王请教秦国礼仪和朝堂规矩。 与朱襄、嬴小政亲近不少的老秦王爽快地答应,亲自教导朱襄和嬴小政朝堂中大臣、贵族的弯弯道道,让他们免于闹笑话,得罪人。 嬴小政有梦境中的自己“教导”,学习速度非常快;朱襄虽然几乎过目不忘,但那些弯弯道道还是让他的脑筋打了结,总转不过弯。 老秦王过够了老师的瘾,一边教导曾孙,一边骂朱襄“还不如垂髫孩童!”,每日脸上的笑容都浅了不少,不再像个慈祥老人了。 蔡泽注视着这一切,在朱襄“玩闹过头”时,适时出来打圆场。 白起意识到了什么。他叹了口气,本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偶尔也忍不住帮朱襄打圆场,说好话。 老秦王在蔡泽和白起的一唱一和下,耐着性子继续教导朱襄。当朱襄已经理清了秦国目前大臣和贵族派系的时候,他们终于来到了咸阳城。 这时,已经莺飞草长,二月中旬了。 朱襄远远望向咸阳城外黑压压的前来迎接秦王的人。 他们提前停下马车整理仪容。朱襄回到了自己的车上,与蔡泽坐在一起;嬴小政在老秦王身边;雪在家眷的马车上。 “今日才是真正入秦了。”蔡泽道,“朱襄,你还好吗?” 朱襄笑道:“什么好不好?我不是一直都很好?” 蔡泽道:“只有我二人,你可以不必勉强自己笑。你这一路做足了佞臣的事哄秦王开心,我知道你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在秦国实现你的抱负。但你又是一个心思很重的人……” 朱襄揉了揉脸,低声道:“放心,我有分寸。” 蔡泽皱眉:“现在听到你说‘有分寸’,我就心慌!” 朱襄道:“放心,我真的有分寸。我只是用美食佳肴讨好秦王,还算不上佞臣。我对蔺翁、廉翁和荀子不也一样好?” 蔡泽沉默半晌,轻轻一叹:“不一样,你知道不一样。朱襄,答应我一件事。” 他又叹了一口气,沉声道:“不要往死路走。” 朱襄失笑:“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放心,我现在最怕的就是死亡。我要活着,活得很长很长,才能将良种推广到更多的地方,才能帮助更多的平民免于饿死。我现在真的很珍惜自己这条命。” 他若什么都没做到就死了,如何对得起为他而死的人? “我会活下去,成为秦国除了秦王之外,最有权势的人。” 朱襄理了理衣襟,抚平了衣袖的褶皱,扶正了束着他斑驳发丝的头冠。 “蔡兄,该入秦了,请。” 蔡泽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睁开了眼睛。 “请。”
第42章 始皇崽围巾 往年总被朱襄裹得红红火火的嬴小政,此次登场裹了一身黑,头顶上的小帽子换成了他玉玦上的蟠虺纹同款。 新的小帽子,是雪在旅途中按照嬴小政的玉玦,为嬴小政缝的。 嬴小政在马车上太热,脱掉毛绒绒外套的时候,将玉玦漏了出来。 老秦王笑着道,子楚看着绝情,其实对政儿还是很看重的。这块玉玦,是子楚抓周的时候,他赐下的东西。 对子楚这种原本不受宠的秦国王孙而言,这是他唯一从老秦王手中得到的赏赐。 嬴小政歪头装乖巧,心里呵呵。 朱襄装作一无所知,没有想法。 最初他没有怀疑夏同的身份,只以为夏同与蔺贽一样,没有对原本历史产生影响,所以才没有出现在好感度列表。秦庄襄王好感度达到三颗星,是因为秦庄襄王知道自己救了他的儿子。 当他渐渐摸索出系统好感度评判部分标准时,他开始心生怀疑。 就像是老秦王不会因为对自己赏识而解锁好感度一样,一个合格的未来秦国君王,不可能素未谋面就送自己三颗心。 只是来他家讨生活的好友夏同就是秦国质子异人,蔺公和廉公都没发现,这也太神奇了。所以朱襄将这个荒谬的猜测藏在心底,谁也没告诉。 直到蔺相如、蔺贽、廉颇、李牧等人前来送别后,朱襄从蔺相如和蔺贽的赠别礼中找到了一封用纸折的信,信中把如何查出夏同真实身份的过程告知了朱襄。 蔺相如在信中详细教导朱襄如何装作不知道异人的身份,让异人生出愧疚,不动声色的利用异人达到在秦国站稳脚跟的方法。 “阅后即焚”。 朱襄从信中的措辞,看出这封信已经写了很久。蔺公大概是想在他和政儿离赵回秦的时候再将信给他。 蔺相如也确实是在朱襄和嬴小政离赵回秦的时候,才将书信交给朱襄。只是谁也没想到,朱襄和嬴小政是在这种情况下与他们离别。 蔺相如等人来得很匆忙,赠别礼没多少,每个人就一个小包袱,里面几卷书简,一块玉饰,一些零散的金块。 白起为表示对朱襄的信任,没有检查朱襄收的礼物。 但朱襄相信友人们都不会在赠别礼中,很明显地夹带会让他受老秦王忌惮的东西,所以他当着白起的面整理赠礼。 白起感慨,看得出来蔺相如等人真的是被赵王的愚蠢打了个措手不及。 然后,他非常配合朱襄将赠礼的种类和数量记下,待见到老秦王的时候,与朱襄的言行一并呈送给老秦王。 睡觉的时候,朱襄悄悄将蔺贽赠送的玉环拆开,取出空心玉环中间的信纸。 朱襄找机会读完整封信后,将信塞进了火盆中,看着跃动的火焰发呆。 他没有因为蔺家人对他的隐瞒而生气。 蔺公为了他,连秦赵之别都暂时放到一边,教他在秦国如何自立。他怎么会生气?他只是想,自己的存在是不是为蔺公增加了许多本不该存在的烦恼。 他也没有因为异人的隐瞒而愤怒。 非要说他在确定夏同真的就是秦庄襄王后有什么心情,大概是略有点酸涩,略有些遗憾吧。 朱襄曾怀抱着奢望。入秦后他与夏同重逢,挚友相互扶持,或许是在陌生地方一点慰藉。 但夏同就是秦庄襄王,曾经的秦国质子可能会在绝境中与他交心,现在的秦国王孙,未来的秦国太子、秦国君王,他们的友谊就止步于此了。 朱襄麻木地想,不仅是止步,说不定他还会眼睁睁地看着夏同的好感度慢慢跌落,无可奈何。 在对待国士时,老秦王给的排场总是很充足的。他与嬴小政先下马车,然后亲自来到朱襄马车上,请朱襄下马车。 老秦王牵着嬴小政下马车时,看着这个一身黑的胖曾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对下仆招了招手,将嬴小政平时戴的红彤彤毛绒绒围巾给嬴小政裹上,上黑下黑的小团子中间多了一圈红色绒毛。 老秦王点点头,这样顺眼多了。 在咸阳城外等候的秦国众臣见到秦王如此厚待朱襄,脸上没有对朱襄的嫉妒,只有好奇。 朱襄的名声越传越玄乎,民间甚至开始编故事,朱襄走过田野的时候,谷子就从他的脚印里长出来,完全不像个人了。 比起老秦王对朱襄的厚待,秦国众臣倒是被老秦王对嬴小政的亲昵吓了一跳。许多人心思浮沉,一转眼间就闪过了万千思绪。 朱襄在老秦王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蔡泽没有这个待遇,他等朱襄离开后,才和众人一起离开马车。 朱襄亮相的时候,众人的视线都是一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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