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云霁颔首道:“然郎一尸两命,此事重大,涉及皇嗣,我已交由李仵作去办,皇姐放心。” 郁枝鸢捏了捏衣角,这样细微的动作代表着她如今的不安。 谁人不知李仵作的名声,当年京城多大的案子无人能解,偏李仵作验尸后迎刃而解。 旁人倒是还好,难就难在李仵作此人过于刚正,从不受贿。 郁枝鸢面上扯了一抹苦笑:“然郎死的不光彩,若是李仵作前来,怕是整个京城都知晓然郎死在菡王府一事,届时风言风语……” “死者为大,但不能让然郎死的不清不白不是,皇姐不用担心我,清者自清,总不能让人平白诬陷了去。”郁云霁从善如流。 青州。 川安王摩挲着怀中娇郎白腻的小臂,道:“如今京中的眼线用不得了。” “女君三思!”幕僚忙道,“当年为了培养京中眼线,我们花了多少年的功夫,若是就此舍弃,重新培养,只怕会误了大事啊。” 川安王不耐烦的扫了一眼那幕僚:“什么时候轮到你教本王做事了?” 庭院内一众幕僚噤若寒蝉。 谁人都知晓川安王是何其的暴虐,前不久将跟随她数十年的部下虐杀,养在身边这么些年,就算是条狗,也该有些感情了,可当她下令将最亲近的部下处死时,不少幕僚心中都生起了退意。 她怀中的小郎拈起一颗小果子,递到她唇边腻声道:“女君息怒。” “女君,恕老妇直言,前些时日郝副将惨死,不论如何,毕竟郝副将追随女君多年,女君当安抚其夫女,否则恐寒了一众侍从的心啊。”老媪朝她拱手,颤声道。 她如此大胆的谏言,使得一众幕僚都惊惧的望着她,仿佛她是个什么怪异的人。 也是,忤逆川安王的想法不就是不惜命,这样的老媪的确同她们格格不入。 但川安王出乎意料的没有发怒。 她看着老媪,缓缓开口道:“翟媪,如今京城的眼线大都被发觉,可除去我身边的郝副将,谁又能清楚的知晓京中同我密切的势力,出了这样的事,我如何能姑息养奸。” “是啊翟媪,女君殿下有自己的决断,既然郝副将做出这样的事,当严惩不贷,否则如何立军威。”一位幕僚出言道。 翟媪苍老的眸光对上上首的川安王,久久未语。 不论如何,川安王是不会承认误杀郝副将一事的。 幕僚与将士们知晓她的做法是一回事,但若是从她自己口中承认,便变了意味。 “女君如此行事,只怕会引起青州城百姓的不满。”翟媪道。 “青州百姓?”川安王大笑两声,随即推开怀中的小郎,“我待青州百姓如何,十余年,我筹谋十余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一女娘斜了翟媪一眼,上前道:“若是女君想,不妨再等上些时日,如今京城固若金汤,不便行事,京中眼线暴露过多,我们还需修整片刻。” 看着她此刻的模样,翟媪垂首默不作声退下。 行至一间不起眼的茶馆时,隔壁账房的管事不小心朝着她撞了上来。 翟媪趁两人相撞擦肩的间隙,在她身侧低声道:“事成,禀殿下。” 账房管事眸中划过一丝笑意:“好。” 菡王府。 “恭王如此,如何不算是以退为进,如今王府小侍偏偏在菡王府出了事,她假借悲痛之名暂不理政,不知还会暗中做些什么手脚,恭王此人并不单纯,殿下定要小心。”墨条在他手中化开,孤启道。 郁云霁抚平面前的白鹿纸:“我还在等着她的手脚,就怕她畏首畏尾。” 孤启立于她身侧慢慢研磨着墨汁:“殿下倒是看得开,如今人都找到了府上,殿下竟还能平心静气的临池,若是川安王知晓了,估计也要心生敬佩。” 郁云霁笔毫舔饱了墨汁,随口道:“光是敬佩如何够,皇位向来是能者居之,我要的,是众人心悦诚服。” 孤启将墨块搭在砚台上:“这很难,且这条路注定荆棘遍布,肮脏不堪,你真的要走吗?” 郁云霁目光跟着笔尖在纸上游走:“我下定了决心,如若是川安王继位,整个幽朝只怕会民不聊生,我不愿看到幽朝变成这样的国度。” 孤启闻言轻笑一声:“她们只当殿下转了性子,殊不知,我们菡王殿下早就换了芯子,只可惜众人都蒙在鼓里……” 郁云霁在最后一字上顿笔,手中的狼毫随即搁置在笔山上:“既然知晓,你就不怕吗,兴许我是什么很坏很坏的人。” 孤启偏头看着她的侧颜,轻轻勾了勾唇角。 她怕是对坏有什么误解。 怎样算坏,一个满心家国大义,还会抽空安抚郎君情绪的女娘,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若她算坏,多年前在孤府苟且偷生的他又算什么? 他这一生原本也就如此了,幽朝儿郎的日子本就艰难,嫁了人的男子都要仰仗着妻主过活,孤启甚至想过,他这样被掳走失了名节的儿郎,将来的日子会如何艰辛。 他自记事起,便不曾过一日舒心的日子。 母亲鲜少来他与父亲的院子,下人们也一贯是看主子脸色的东西,见着母亲如此,送来正院的东西渐渐也不如别院,他们父子二人的日子是一日比一日艰辛。 后来父亲去世后,林声河势大,稍不顺心便会将他折磨一番。 起初林声河还顾忌着母亲,做的隐蔽些,他的伤也只在腹部与腿上,后来某日被母亲瞧出了端倪,母亲也只是不痛不痒的嘱咐了几句,便不在提及此事,林声河便愈发大胆,他的日子更是一天比一天难耐。 他身为嫡子,过的却还不如庶子。 他常常身上鞭痕错综,因着林声河的苛刻,身子也跟着日渐瘦弱,他在尚书府从来都是吃不饱饭的,在他性情大变之前,一切生活本该如此。 可他为了活下去,再顾不上什么男子的名声,林声河等人生了忌惮的心,大骂他是疯子,对他避之不及时,孤启意识到,抛弃了所谓的名声后,他终于能活下来了。 当年奢求的东西,如今已是唾手可得,一切只因郁云霁,郁云霁不仅让他活了下来,还让他活得好好的,她让他成了整个京城被人艳羡的郎君。 他小心翼翼的剖开这颗心,捧着到她的面前,却一次又一次的被郁云霁推开之时,他从不曾想过要放弃。 孤启知晓这意味着什么,这是他一生做过最勇敢的一件事,他未出阁时曾持刀威胁主君,做过的癫狂之事数不胜数,可这些杀人见血等事,在他剖出自己一颗炽热的心之时,便什么都不算了。 这颗心一旦被她捏得粉碎,孤启便再没有可拿出手的东西了。 他几乎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即便被她捏的粉碎,即便是一无所有,他也不曾犹豫。可老天还是眷顾了他,郁云霁给了他回应,他心爱的女娘终降临到了他的身旁。 孤启勾着唇角:“是坏到前些时日派人去京郊施粥,还是坏到自散家财建了医馆?” “……我到底还是个反派,”郁云霁接过他递来的帕子,将指尖上不慎沾染的墨迹擦拭,“想来不日便有川安王那边的消息了,她将身边跟随多年的副将虐杀,实在令人唏嘘。” 孤启沉吟片刻道:“殿下耳聪目明,可那翟媪毕竟是川安王身边之人,据说亦是忠心耿耿,你是怎样说服翟媪的,是威逼,还是利诱?” “我救了她的独女。”郁云霁道。 他微微怔愣。 起先他还为之担忧,倘若郁云霁是对其威逼利诱,翟媪这等老狐狸心思深沉又睚眦必报,他害怕郁云霁会中了她的套,只怕她哪日会反水。 想要这样难缠的人为己所用,只需施以恩惠吗? “翟媪并不是一个糊涂人,她比谁都看得清,而今她跟在川安王身边已然多年,经历这么多事情,早该看清她是个怎样的性子,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川安王连身边的副将都能下得去手,更何况是她。”郁云霁笑着将镇纸挪开。 “但毕竟是皇权之争,没有人能机关算尽,此事终有着极大的风险,”郁云霁对上他的眼眸,道,“引之,你不该陪我冒险。” “我是殿下的夫郎,妻夫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妻主如何,郎君便当如何,”孤启微凉的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郁宓,不要再一次次赶我走了,我想站在你身旁。” 郁云霁平静的道:“我既能说出这样的话,便已然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那,若事不成呢?”孤启听到了自己心口急促的跳动。 她面上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纸上却杀气毕露。 弑天逆命。 恭王府。 郁枝鸢双腿交叠,捏着一张信纸,面上的笑意淡淡:“好一个孤启,当真是个有本事的,如此才能的儿郎当为我所用。” 云梦泽轻笑一声:“殿下所说之事,怕是比登天还难。” “难,我自长成,还不知难字如何写,”郁枝鸢收起那张信纸,“人最怕有软肋,尤其是当权者,放在以前我兴许还会为之发愁,可如今我当感谢这位妹夫。” 孤启如今是郁云霁唯一的软肋。 只要她能控制住孤启,将来一切好说。 说到底,也要多谢方才川王从信中所提及一事,若非川安王提及,她还不曾想到有孤启这一大助力,只要她运用得当,便能给郁云霁造成一大伤害。 前朝有政事缠身,后宅还有疯子惹事,好一个内忧外患。 过几日便是郁云霁的生辰,孤启想来此时正在为府上的安排忙碌,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我还是要劝殿下,小心些,王夫并不同寻常男子那般,若是稍有不慎,殿下的大计……”云梦泽适时的顿了顿,“殿下还需谨慎。” 郁枝鸢似笑非笑的侧眸看他:“我竟不知,你同王夫的关系何时变得这样好了。” “殿下说笑,我不过是尽自己该尽的职责,出言提醒殿下罢了。”云梦泽敛了敛长睫,将眸中的神色遮盖住。 “最好是如此,你知道的,本殿一向喜欢手脚干净的人。”郁枝鸢笑着点明,“这些天,你为王夫说过的话有些过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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