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不砚从窗台下来。 他道:“好。” 沈见鹤以为自己听错了,霎时激动站起来:“真的?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再下燕王墓?” 祁不砚莞尔:“过几天。” “成!” 沈见鹤非常爽快:“这几天,你们有事也可以随时找我。对了,很开心认识你们,我叫沈见鹤,遇见的见,白鹤的鹤。” 他没久留,说完就走。 贺岁安也跟着沈见鹤离开祁不砚的房间,还关上了门。 祁不砚没喊住她,一脚踩住想咬人的蛇,他今天情绪波动异常,弄得养过的蛊也不安分了。他踩着蛇,温柔地说:“别动了。”
第25章 回到房间的贺岁安发了会儿呆,没了旁人在,反射弧很长地意识到她和祁不砚真的亲了。 还是她主动的。 这种事不兴拿来试着体会,可贺岁安依然和祁不砚试了。 她有教坏了人的罪恶感,钻进被窝里滚几圈,卷成蚕蛹似的,翻来覆去到后半夜,数了不知道多少只羊,直到快天亮才睡着觉。 初春多雨,翌日一早,贺岁安是被雨声吵醒的。 豆大雨珠敲打着没关的窗,她赖床不起,记起和静思书斋的荷华姑娘有约,克服想继续睡觉的念头,顶着一头乱发爬起来。 贺岁安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迅速洗漱、梳头,穿衣裙,随便照一下镜子就出门了。 祁不砚不在房间。 她猜测他应该早起到客栈厅堂,抬步往楼梯走。 沈见鹤打着哈欠从房间出来,见贺岁安要下楼,几步追上去:“贺小姑娘,你也刚起?” 贺岁安说是。 “你们今天也要外出?”沈见鹤往客栈楼下厅堂看,看到了祁不砚,“现在风铃镇乱得很,你们能不出去,最好不要出去。” 贺岁安:“我们有事。” 他了然,也不多问,随性道:“好吧,小心点,我可不想见到你们出事,否则没人陪我下墓了,我还挺喜欢你们两小孩的。” 人在江湖飘,能遇到一两个看得顺眼的也是缘分。 “我们会的。”贺岁安自动忽略沈见鹤用两小孩来形容都已经十几岁的她与祁不砚,小步走下楼梯,径直奔向靠角落那一桌。 祁不砚仍然靠着窗坐,见贺岁安过来,不再往街上看,慢条斯理提起竹箸用早膳。 昨晚的事,他们都没提。 贺岁安没提,是感觉有点别扭,不过见祁不砚跟以前没不同的样子,又心大地置之脑后了。 祁不砚没提,是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会令人羞耻、害臊的事。 早上的客栈没多少人,偌大的厅堂只坐了几桌人,一桌是客栈普通房客,一桌是孑然一身的沈见鹤,还有一桌就是他们。 祁不砚吃东西很慢的,贺岁安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了。 她也放慢吃东西的速度。 贺岁安要是先吃完,还得眼睁睁地看着祁不砚吃东西,像在催促他快点吃一样,还不如她也吃慢些,横竖又没人催他们。 不知怎的,贺岁安看着今天的祁不砚总觉得怪怪的,到快用完早膳,她才弄清楚怪异从何而来,祁不砚今天身上没有蛊虫出没。 从他们二人认识至今,祁不砚都是蛊不离身的。 是出了什么事? 贺岁安问:“你的蛊呢?” 祁不砚咽下口中食物,抬眸看她,放下竹箸:“我把它们都放在房间里了,它们变得有点……不受控制,你想见它们?” 怎么可能。贺岁安对世间所有虫蛇都避之不及,摇头如拨浪鼓地否认:“没有。” 他笑了笑,不说话。 她也吃饱了:“你的蛊还会有不受控制的时候呀。” 祁不砚弯唇:“蛊也会不受控制,它受我影响。还有就是,它们若遇到更厉害的炼蛊人,可能会受对方的驱使,伤我、杀我。” 贺岁安惊讶到合不拢嘴:“之前有发生过这种事?” 他起身:“这倒没有。” “世上有比你更厉害的炼蛊人?”她难以想象比祁不砚还要厉害的炼蛊人会是什么样子。 祁不砚打开伞,走到大街上,雨珠沿着伞面坠落,他抬手接下不少雨水,指骨都湿了:“自然是有的,我以前就见过一个。” * 静思书斋今天依旧没对外做生意,荷华让在书斋干活的男子女子回去休息一天,自己则一大早守在门前等贺岁安他们过来。 初春早晨还是凉飕飕的。 贺岁安一到书斋就留意到荷华被风吹得微微发白的脸,也不知道她站在门口等了他们多久。 荷华昨天没跟他们说过会在外面等,她也没必要等,等他们来了自然会敲门,但荷华就是这样做了,骨子里有自己的倔强。 书斋灯火通明,映亮因下雨而始终灰暗的天色。 屋檐滴答滴答地淌着水。 几人先后走进一间屋舍,荷华拿了几本书给贺岁安、祁不砚,全是她亲自撰写的。 贺岁安翻了几页,里面内容都离不开燕王燕无衡。这是荷华昨晚连夜整理出来的,也是精心挑选过的几本书,当做送给他们了。 历史上很少有关于这位燕王的记载,所以贺岁安震惊荷华会有这些书,书中内容又不像是她臆想出来、与现实无关的话本。 荷华知道贺岁安的疑问。 她提笔写字。 “这几本书上的事都是真的,请你们相信我。”荷华的字秀美,极为赏心悦目,“等你们看完了,还有想问的,尽管来此。” 荷华表情诚恳。 贺岁安看了荷华一眼,又看了一眼手里的书籍。 她没往下看:“荷华姑娘,我能问一下你,你和史上的这位燕王是什么关系吗?” 白纸落下几个字。 没关系。 贺岁安心情复杂,合上书:“那你为什么会这么了解他?他可是百年前的人了。” 荷华抚摸过那些她视为珍宝的书,又在纸上写道:“等你们看完这些书,还想了解他。我会告诉你们,我为何会这么了解他。” “谢谢你,荷华姑娘。”贺岁安发自内心道。 荷华温和地微笑。 她十几岁时就因意外变成了哑巴,不能言语,无法叫他人聆听,通常只能用笔墨写下自己想说的话。 贺岁安说话说得可能有点多,喉咙干得严重。她不好意思地绕着垂在身前的丝绦,话题一转:“我渴了,这有水吗?” 荷华去给她倒水。 * 贺岁安收下书后,没有立刻离开静思书斋,留下来待了一个多时辰,问了荷华不少问题。 有些问题,单靠看书,是有可能会找不到或忽略的,只有当面问人才问得清楚和记得牢靠。贺岁安还拿一个小本本记下了。 荷华看贺岁安的眼神愈发宽柔。 这些年,她太孤独了。 因为很少人会手语,也很少有人有耐心坐下看她一问一答写字,所以荷华今天过得很开心。 祁不砚就在旁边看着贺岁安认认真真记录她自己所问的问题。 过了会儿,他忽而抬手点过她写的字:“这是什么字,看着像中原字,却又缺笔少划的?” 简体字。 贺岁安脑海里闪过这三个字。
第26章 荷华一心回答问题,倒是没注意贺岁安写的字,听了祁不砚的话才看过去,发现确实如他所说那样,大多数字都是缺笔少划的。 贺岁安睁着雪亮的眸子看他们。 她放下笔,低头看自己的字:“我只会写这种字,荷华姑娘刚才所写和书上的字,我都能看得懂,提笔却不怎么会写。” 祁不砚“嗯”了一声。 他似并未放在心上,之所以会问,也是随口一问罢了。 荷华与他们刚认识不久,不会干涉太多,见祁不砚不往下问,她也不可能追问,很懂分寸。 他们是天蒙蒙亮便来到书斋的,到晌午才离去。 在离去之前,荷华说要送他们,贺岁安婉拒了,说以后有机会还会再来的。荷华笑而不语。 街上一改昨日清冷,人头攒动。 闹哄哄的。 百姓们对着一张告示议论纷纷,有几个衙役笔直立于告示墙旁边,贺岁安拉祁不砚走近看。 告示内容是对风铃镇近日来发生过两次的发狂事件作出总结。 官府给出的解释是:这是一种疫病,能人传人,遇到必须上报官府,偷藏身患疫病、导致风铃镇陷入险境者,论罪当诛。 百姓们信了。 除此外,很难找到别的解释。 贺岁安却清楚是假的,这根本不是疫病,是能人传人没错,但根源是阴尸蛊,要想彻底解决此事,应该先清除掉所有的阴尸蛊。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道:“原来是疫病,我就说嘛,那些人怎么见人就咬,真恐怖啊!” “是啊。” 头发全白的老头接话:“这年头庄稼收成不好,还来个疫病,这不是要我们这些老百姓的命?希望官府能处理好这次的疫病。” 一男子指着告示上的“偷藏”二字,不能理解地说:“官府还怕我们偷藏身患疫病之人。” “可笑。”他嘲讽,“谁敢?不怕被咬,变成怪物?” 老头抚须,不语。 妇人皱眉,剜了男子一眼。 她道:“一看你便知道是个孤家寡人,你要是有一个亲人都问不出这种话。家人感染疫病,变成怪物,你就舍得让人杀了?” 男子面色讪讪,不吭声。 在人群中的贺岁安恍惚中感受到一道视线落到自己身上,抬头四处寻找这道视线来此何处,却看见苏央和她的两个贴身亲卫。 直觉告诉贺岁安,苏央今天会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偶然,对方就是特地来找她和祁不砚的。 苏央的亲卫动了。 钟幻表情不多,永远是冷冷的。 他越过人群,走到他们面前,语气木然,低声道:“郡主想见你们,是有关燕王墓的。后晚子时,凶宅见,请务必到。” 苏央想见他们? 见面地点还是有可以进燕王墓的入口的凶宅,可苏央之前不是不允许他们再靠近凶宅,进入燕王墓吗?贺岁安很是讶异。 祁不砚平静地听完,谈笑自若道:“我们会去的。” 钟幻得到想要的答案,沉默寡言,能不多说便不多说,转头想离开人群,被贺岁安喊住,他像木头人停下:“还有何事?” 贺岁安将从地上捡到的荷包递给他:“这是你的吗?” 荷包是红色,与他格格不入。 所以她问得有点迟疑。 钟幻缓慢地眨了几下眼,从贺岁安手里接过荷包,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放入怀里,不怎么习惯地道谢:“是我的,谢谢。” 贺岁安摆手:“举手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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