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当初想让苏央留在京城,但她婉拒了,随苏睿林回风铃镇,一直到现在也没再离开。 在风铃镇,她掌握的实权比有官职在身的县令还要多。 衙役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到后面对女子掌权的不耐烦,因为苏央已经让他们站快两个时辰了,一句话都没说,像是在罚他们。 有衙役忍不住开口问苏央到底为了何事罚他们。 县令佯装怒斥:“不得无礼!” 苏央不语,抬步下台阶。 两个亲卫亦步亦趋紧跟着她,他们长相一模一样,双生子,大的不苟言笑,小的活泼一点,上次训斥沈见鹤无礼的亲卫是大的。 他们从小便被苏睿林安排到苏央身边,成为她的贴身亲卫,她生,他们生,她死,他们死。 苏央缓步走到衙役面前,突然抽出亲卫别腰间的长剑,转身对排在第一排后面的衙役刺去。 一剑封喉。 快、准、狠。 县令没料到苏央会提剑杀自己人,怔住:“郡主……” 被杀衙役捂住喉咙倒地。 喉咙是他的致命伤,死前发不出一丁点声音,只有尸体倒地时的沉重声,其他衙役大惊失色。 亲卫接过苏央持的染血长剑。 她目光一一扫过那些衙役,咬字清晰道:“这是假公济私,借着官府搜查名头,滥杀无辜的下场。如有再犯,杀无赦!” 被苏央所杀的那个衙役和胡子衙役皆曾借着官府搜查之名,肆意伤害或杀害他人。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胡子衙役已死,无法再行深究,只能以此警醒其他的衙役。 衙役在苏央话落,整齐划一抱剑跪下行礼,声如雷响,铿锵有力:“吾等不敢。” 苏央让他们退下,去巡街。 杀鸡儆猴一番后,苏央想回苏府,尚未放弃努力说服苏睿林答应她,给她带一些人下墓。 上了马车,苏央的两个亲卫钟幻、钟空各坐马车前座一侧,一人驱马,一人时刻警醒周围。 经过前夜的事,街上很少行人。 不过还是有些胆大的店铺开门做生意的,觉得既然官府介入了,风铃镇不日将恢复正常,不必整日提心吊胆,丢掉生意。 苏央揭开帘子。 她看到了贺岁安坐在小摊子前,安静吃馄饨,腮帮子鼓着,像松鼠啄食,青色长裙同祁不砚所着靛青色衣裳仿佛融为一体。 钟空耳朵灵敏。 他听见苏央撩帘子的声音,抬头也瞧见贺岁安,那张喜欢喋喋不休的嘴巴合不拢了,问苏央需不需要继续派人监视他们的行动。 苏央沉思半晌道:“不用,多派点人守住凶宅便是。” 钟空啧了一声:“郡主,我看他们不像会放弃下墓。” 钟幻冷道:“钟空。” 言下之意是叫钟空不得干涉郡主的决定,这般便是没了规矩,郡主可以不计较,但他们身为亲卫要有自知之明,不逾距。 这一辈子,钟空最害怕的就是终日喜欢板着张脸的哥哥钟幻,一听他开口,瞬间安分下来。 马车渐行渐远。 贺岁安不知道刚才有人在看自己,将最后一只馄饨咽下去,摸了摸饱腹的肚子。 她放好碗勺,站起来。 “你的任务……是要……牢记……千万不要……”贺岁安忽然听到断断续续,又不包含任何感情,不像是人说的几句话。 脑袋跟着疼了一下,她趔趄几步,忙扶住桌角。 贺岁安放眼看附近,想知道是谁在说话,发现祁不砚和卖馄饨的老板似乎没听见。 是她产生幻听了? 因为前夜生了一场病,未彻底痊愈,其实并没有人在说话?贺岁安聚精会神听了一会儿,耳畔静悄悄的,确实没声音了。 卖馄饨老板热情给他们指了一条通往书斋的路。 书斋名字叫“静思”,挂在外面的牌匾便题着这二字,字形清隽,柔中有力,笔锋温润。 字如其人,看得出题字之人是一个极温柔的人。 今天书斋大门紧闭,不迎客。 正门不得入,祁不砚带着贺岁安走“墙门”,轻松地一跃而过。她搂着他的腰,等平安落地再松手,然后闻到淡淡的墨香。 贺岁安有种做贼的感觉。 书斋很大,院中还种了不少青竹、菊花等具有君子寓意的花草,平地晾晒着数本陈旧古书。 祁不砚越过花草,走进一看就是用来装书的房屋。贺岁安探头往里看:“一定要在今天过来看书?或许明天书斋就开门了呢。” 他面不改色道:“择日不如撞日,我想在今天看。” 不进来都进了。 贺岁安不多加纠结。 静思书斋藏书颇多,尽管一架子一架子地摆放得井然有序,贺岁安仍然眼花缭乱。 祁不砚指尖轻拂过书架的古籍:“我们今天要看的书是——关于百年前燕王的,无论是史书,还是以他为主角的话本都要看。” “好。” 贺岁安明白的。 虽然这只是风铃镇的一家书斋,不一定会有关于百年前燕王的书籍,但万一有呢。 还是先看看吧。 站在靠近门口的贺岁安刚要拿下一本书,听到开门的“吱呀”声响,有人进来了。她飞快拉过祁不砚,躲进了空书柜里。 空书柜很窄小,十分逼仄,装两个人有些勉强。 贺岁安几乎是坐在祁不砚身上的,他被她压在身下,透过柜缝,他们能看到走进来的是一男一女,不知是不是书斋主人。 二人很快亲到了一起。 亲得难舍难分。 男子捧着女子的脸,女子踮起脚搂住他的脖颈,仰头接吻。 书柜里,祁不砚呼吸落在贺岁安的脸上,有轻微的潮湿含香气息,他秀长泛白的侧颈在她眼下,皮肤薄薄的,似很柔弱般。 仿佛勾人一亲芳泽。
第23章 少焉,书柜外面的女子轻喘气,将下巴搁到男子肩头,脸颊红润,媚眼如丝,唇瓣色泽水亮,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绕着他的腰带。 男子笑着抚摸过女子发鬓,问她考虑得怎么样? 他们是被招来静思书斋收拾书籍的人,也是在此处互生情愫,萌生了想要远走高飞的想法。 远走高飞谈何容易,得思虑周全方可,女子自然是想和男子离开风铃镇的,她再留下来,恐怕会被烂赌的父亲卖去勾栏。 一定要离开。 最重要的是有银钱傍身。 他们把注意打到了书斋的主人身上,书斋主人是个哑巴,形单影只,没伺候的下人,开着不并赚钱的书斋,却不愁吃穿。 若是把书斋主人杀了,再卷走对方所有的财产,他们两个铁定能过好以后的日子。 贺岁安越听越不是滋味。 从他们的言辞中,可以听出书斋主人待他们不薄,他们却恩将仇报,农夫与蛇不过如此。 男子又搂着女子亲起来,更激烈了。贺岁安不自觉地抬起手,捂住祁不砚的眼睛,她转头回来不看,他睫毛在她掌心扫过。 “你捂我眼睛是因为……” 他问:“不想我看?” 贺岁安极轻地“嗯”了声,耳垂因外面的声音泛红,祁不砚尾指无意地蹭了下她耳垂,目光似能穿过她掌心,落到她抿紧的唇。 “他们这样很久了。”祁不砚拉下贺岁安的手,无波澜地看书柜外面,“为什么要这样。” 换做别人问贺岁安这个问题,她定会觉得那人在戏耍自己。 当对象是祁不砚,贺岁安不得不相信他只是纯粹的疑问。在刚懂事时就独自住孤山的祁不砚,今年才出天水寨,不理解也正常。 贺岁安被祁不砚问得语塞。 该如何解释呢。 她斟酌了须臾,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说:“亲吻代表双方是很亲密的关系,用来表达对一个人的喜爱、珍惜之情。” 亲吻代表双方是很亲密的关系,用来表达对一个人的喜爱、珍惜之情。祁不砚默念了一遍这句话,又问:“那会是什么感觉。” 贺岁安脑袋垂得低低的:“要自己体会才能知道。” “是么。” 她重重点头:“嗯。” 祁不砚像是被贺岁安压得累了,将下颌顶在她的肩窝,长指穿过她柔软乌黑的青丝,他与她的气息缠绕、分离:“你没试过?” 贺岁安顿了顿,知道祁不砚被她压着的感觉应当不好受,随他放下颌到她肩上,尽管他们之间的这个姿势有点过于亲昵了。 “好像没。”她想了想,“虽然我不太记得以前的事了。” 他微低下头,看她。 “你想不想记起以前的事?” 男子和女子的动静很大,足以掩盖他们说话的声音,低声交流是没问题的。贺岁安道:“顺其自然,我不会勉强我自己。” 祁不砚不可置否。 眼看着男子就要把女子的裙带解开,她想问祁不砚有没有什么蛊可以暂时使他们昏睡片刻。 关键时刻,有人敲门。 没出声。 熟悉书斋主人的男子、女子清楚是她回来了,忙整理好衣服。 女子手脚快,收拾好自己,立刻面带笑意开门,向书斋主人荷华问好,顺便解释:“荷华姑娘,我们见里面脏了,进来打扫。”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荷华的名字便是取自诗经中的《山有扶苏》,她温柔一笑,摆手表示无碍,反而谢谢他们。 她手持一卷书进来。 躲在书柜里的贺岁安看清了荷华的容貌,她衣着素雅,发鬓仅有一支木簪,五官端庄动人,眼若落光,温婉如诗,气质似兰。 年纪不大,看着大概二十几岁。 由于男子尚未决定何时动手,以及想好善后的办法。 他不打算在今天动手,跟着女子向荷华问好,还装模作样地摸了下书架,说灰尘全擦了,很干净,他们就不打扰她看书了。 荷华颔首,等他们全离开再关门,走到书案前摊开手中书卷,她神情哀伤地抚过上面的字。 淅淅沥沥,下起雨了。 院中还晾晒着不少书,荷华怕雨会淋湿它们,急推门而出。 贺岁安逮住机会从书柜里出来,腿脚都麻了。门是敞开的,风刮进来,吹落书案的书卷,她弯腰捡起来,扫了一眼,移不开了。 是有关燕无衡的。 不像是史记,也不像话本,但是里面撰写了燕无衡的往事。 贺岁安喊祁不砚过来看,他接过她递去的书卷,一目十行地往下看,祁不砚的阅读速度非常快,但她也跟得上,没有分神。 理智告诉贺岁安,是时候离开了,不然荷华就要回来了。 不知怎么的,她还是不想动。 没过多久,贺岁安余光扫到一道人影在不远处,抬起眼帘,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是荷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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