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扫到街上的一抹红,段二公子颤抖,他就是想去玄妙观,似乎是想去救人,那些村民。 很快,他脑子又乱了,忘记答案,问题回到当初,他要去玄妙观做什么呢,段二公子耷拉着脑袋,一遍又一遍念叨玄妙观三字。 赵璇抬手。 段二公子以为她又要打他。 赵璇却抚过他的脸,像是向他道歉在玄妙观山下的那一巴掌:“夫君,以后这世上再无玄妙观了,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 钟良见祁不砚安然无恙归来,欲言又止,想问三善真人怎么了,还想问三善真人为何找他。 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钟良决定送他们回村里后,再找人打听。他坐在牛车前,利落地挥动鞭子,赶牛往红叶村方向走。 牛车颠簸,贺岁安本就因病头晕,被颠得更晕了。 她双手抱着两包药,想闭上眼皮,好好睡一觉,却又硬撑着睁开,要等回到红叶村再休息。 所以贺岁安会忽地不受控制闭眼一会儿,忽地睁开眼几秒,缓解自己想睡觉的欲望。太想睡觉了,她看人时,瞳孔是没聚焦的。 烧尚未完全褪去。 贺岁安的脸仍是潮红一片。 泛红的脸与看人时没聚焦的瞳孔,使她看起来多了些呆愣。 牛车四面透风,贺岁安的头发被风吹得乱飘,吹到脸上,弄得她很痒,打了个喷嚏。祁不砚用手压下她的长发,放在掌心把玩。 在他们离开医馆前,老大夫给了贺岁安小小一块跟木头片似的药,让她含在嘴里,说是能减轻因发热引起的喉咙痛与口干。 药片虽小,但药味很重。 贺岁安感觉自己呼气吸气都是透着一股药味的。 她记得祁不砚是不太喜欢药味的,默默离他远点,贺岁安离得远了,长发便从他掌心滑落。 祁不砚看向她。 贺岁安毫无所觉地靠在牛车用来隔开前座和后面的木板。 回红叶村的路途一直颠簸着,贺岁安虽不太舒服,但也在颠簸中不知不觉中睡着了,鼻子有点塞,她用嘴辅助呼吸,唇微张。 钟良赶车期间晃了下神,牛车的轮子压进了一个坑,颠簸更剧烈,贺岁安脑袋往旁边歪了下。 她靠在祁不砚肩头。 牛车的轮子出坑时,贺岁安的脑袋又往后歪去。 祁不砚将贺岁安拉回来,她动了动略痒的鼻子,眼也不睁,变成趴在他腿上睡觉,久而久之,贺岁安身上的药味全沾给他了。 药味还是一如既往的难闻,可祁不砚却不想推开她。 他看着贺岁安。 不自觉地用目光描绘着她的五官,祁不砚以前总是对着拥有不同毒性的蛊虫,观察最多的也是它们,还没试过细致观察一个人。 目光描绘完,祁不砚的手落到了贺岁安的脸,也用手描绘了一遍,指尖最后停在她眼角。 睁着眼的贺岁安更好。 那样的话,她会注视他。 祁不砚垂下手,抬眼看别处,回想在茶楼发生过的事。 三善真人要见祁不砚的原因是想问他如何治好钟良阿爹的。三善真人被抓后,得知钟良阿爹的病不是因为吃了自己的药才好的。 钟良阿爹能像个正常人一样下地行走,归功于祁不砚。 这是三善真人被官府的人带下山时,听围观的红叶村村民提起的,说要不是祁不砚出手,钟良阿爹早在前段时间就死了。 是祁不砚治好的? 从脉象看,确实是好了。 三善真人很想知道钟良阿爹是吃什么药好的,想知道自己开的药有何不对,又妒忌祁不砚年纪轻轻便在医术上有如此深的造诣。 祁不砚却告诉三善真人,他并没有治愈钟良阿爹,也不知道如何治病救人,只是用续命蛊延长了钟良阿爹一个月的寿命。 也就是说没有药方。 三善真人不免有些失望,他对蛊不感兴趣,只对炼药感兴趣。 祁不砚喝了一杯茶:“你这次给红叶村的村民试药是为了找出能治扬州百姓之病的药?” 扬州与青州相隔不远。 消息也是互通的。 扬州发生什么事,青州亦会传得沸沸扬扬,引人讨论。 没了双手的三善真人此刻自是喝不到茶水的,他干坐着,事已至此也没打算隐瞒,承认了。 “是。” 三善真人冷静道:“贫道还想问小公子为何盯着贫道不放?如果是想让贫道死,等贫道把这次的药炼出来,贫道甘愿赴死。” 然后他话锋一转:“听说小公子喜欢和别人做交易,不知能否和贫道做这一桩交易?” 祁不砚侧颜纯真。 也不知听没听见这话。 他道:“我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曾对我下过杀手的人。你忘了?当初不就是你担心山上的事败露,让小道士潜进房里杀我的?” 三善真人倒是讶异祁不砚此人对这种事的执着。 有点像以前他遇过的一人。 原来是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三善真人自嘲地笑了一声:“既然如此,小公子为何不直接杀了贫道,却要做那么多事。” 花费不少心思,只为让他死?三善真人还是不理解祁不砚的脑回路,换作他,应该会直接杀了自己想杀之人,免得多生事端。 “因为……我想让你痛苦不堪。”少年温柔笑。 三善真人微怔。 祁不砚缓缓地放下茶杯。 “听你令去杀我的那个小道士,他最后向我求饶,说不想死。他怕死,我便直接杀了他。” 他单手撑在桌面上,偏过脸,望向街上的行人。 “我知道你不怕死,所以我不会亲自动手杀你。可你怕身败名裂啊,我要你付出的代价便是身败名裂,从此无人敢用你的药。” 风沿着大开的窗吹进来,祁不砚垂在腰间的长发轻拂。 发梢铃铛银饰随风动。 他容颜精致,满脸无邪。 说的话,做的事,却又都精确无误地戳人死穴。 活了几十年的三善真人看着祁不砚,感觉寒从脚底起,不过三善真人如今没有什么好怕的,即使眼前的人行事手段诡谲又阴狠。 祁不砚收回视线:“你辛辛苦苦炼出来的药被人弃之如敝屐,你今后也无法再炼药,视炼药如命的你定然会痛苦不堪。” 他莞尔:“这不比直接杀了你,更令我愉悦?” 三善真人哽住。 祁不砚起身。 他没有看三善真人,抬步要往雅间外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了停:“对了,我今天去了医馆,听大夫提起扬州的奇病。” 三善真人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扬州的奇病如何?” 扬州奇病对他的吸引很大。 跟十年前的瘟疫相同。 一得知扬州出现奇病,痴迷于炼药的三善真人就下定决心要研制出能解决扬州奇病的药。 祁不砚似很好心地告知他:“扬州有一个大夫研制出了可以治愈那种奇病的药,消息是今早传过来青州的,所以你还不知道。” 三善真人没想到会是这样。 他低喃:“不可能。” “听说他今年二十出头,自己一人研制出来的呢,扬州已经不需要你了。”祁不砚笑吟吟地补上这一句,脚步不停地走了。 三善真人眼神渐渐变得空洞:“二十出头么。” 如此年轻。 他以活人试药,试炼了那么多年,才得到今时今日的炼药成就,别人二十出头就可以炼出治愈奇病的药,且并没有用活人试药。 那他这些年做过的事…… 难道只是个笑话? 他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边摇头边笑,眼含着水光。 三善真人缓慢地站起,看一眼车水马龙的长街,艳羡他人的天赋,再念及将来无法再炼药的日子,萌生了纵身一跃的念头。 他闭上眼,跳下去。 血花四溅,骨头碎裂,这是他为自己选的结局。 祁不砚已经欣赏够了三善真人露出来的痛苦,不会干涉他为自己选的结局是生,亦或是死。 * 牛车上。 贺岁安的脑袋在祁不砚腿上滚了滚,他思绪又回到她身上。 看见三善真人坠楼的尸身和听见他骨头碎裂的声音而产生的快感,被贺岁安无意识的一个亲昵小动作而产生的快感覆盖。 祁不砚低头,手拢着贺岁安的头发,感受指下的柔顺。 她的发丝一圈圈绕住了他。 他没解开。 牛车停下,他们几人回到红叶村,贺岁安像是有感知,牛车一停,她就醒了,发觉自己趴在祁不砚腿上,忙不迭爬起来。 钟良一回到村子就被村民拉过去说话,都不用等他开口问玄妙观发生了什么,一个消息又一个消息迎头砸来,弄得他晕头转向。 祁不砚和贺岁安回树屋。 她一回去就躺下了。 贺岁安连鞋子也没脱,盖上了床上的两张被褥,连抱在怀里的药都忘记放出来了,更别提会有脑子去思考玄妙观三善真人的事。 几乎是一躺下床,贺岁安便呼呼呼地睡着了,生病时怎么也睡不够,骨头仿佛都是软的,恨不得把自己拴在舒服的床上。 祁不砚走过去。 他将贺岁安露在外面的绣花鞋脱掉,然后拉开被褥,掰开她抱着药的手指,拿走两包药。 要如何煎药? 祁不砚没试过煎药,生病了都是扔一边不管,让它自个儿好的,仔细算来,他极少生病。 看着这两包药,祁不砚转身下木屋,找此刻还在消化着村民说的话的钟良,问他借东西煎药。 钟良很熟悉煎药。 家中恰好还剩下一个煎药的新陶锅,他立刻去找来,再告知祁不砚要放多少水进去煎药,煎多长时间才可以拿去给人喝。 煎药只能在树屋下面煎,还得时刻守着看火,祁不砚就坐在旁边,养蛊与养人有太大的不同,他想自己应该要学怎样正确养人。 他不想将贺岁安养死。 毒蛊在附近窸窸窣窣地动。 钟良站得不远不近,不没靠近,只望着少年微微失神。 祁不砚一早就知道三善真人做的事了?他为什么不早点将此事告知他们这些红叶村的村民。 转念一想,钟良又觉得祁不砚做得没错,纵然他说了出来,红叶村村民也不会相信他的,兴许还会对他这个外来人更恶劣。 钟良知道祁不砚这样对三善真人并不是为了红叶村。 他是一个目的性很强的人。 自钟良得知红叶村村民身体发生畸形异变的真正原因,他懊悔着,不断地回想以前的种种。 越想越如鲠在喉。 他们居然信奉将他们变成这般模样的元凶,钟良一直以来都很相信三善真人的话,他说什么,自己都照做,当对方如再生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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