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从前的姬珩眼中总是笼罩着一层淡淡哀伤,那么现在的他绝对可以用意气风发来概括,明明还是这张脸,可现在的这张脸洋溢着胜券在握的明媚。 我好 像从来就没看懂过他。 言简意赅地问他能不能放人,姬珩沉着思考片刻给了一堆理由,总而言之,不行。 尽人事,听天命,我不纠缠出来,却被他叫住。 「望舒。」我转过身看他。 姬珩继续道:「那些是入了贱籍充军营的女子,我真的不能放,不过你可从中选一个伶俐的做贴身丫环。」 见我点头,他脸上浮出笑意:「这几日天气好,待我处理完这些,带你出去散心。」 我冷着脸看他,摸不清他在打什么算盘,也不想绕来绕去,索性开门见山把话挑明白:「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回换他愣住,看着我不耐烦又窝火的表情,他似乎有那么一丝的不知所措,不过随即又镇定自若,狐狸眼里水光潋滟,喉结滚动出几声轻笑:「这辈子难得有个朋友,也不许关怀一下?」 我木然地看着他,疲惫感油然而生,不想多说转身离开。 姑娘们瞧见我回来,喜出望外,笼子里关着的更是激动地哭了出来,以为可以逃过一劫。 我的目光从笼子里的姑娘们身上依次掠过,心里酸涩得难受,最终我救下了那人的妹妹,一个年纪稍小的丫头,叫蒲柳,被救出来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抱着她姐姐大哭。 3 姬珩的承诺来得很快,事情过后的第二天,他便不容拒绝地带我去往郊外。 但意外总是接踵而至,先是半道时马车坏了,我登时打退堂鼓说回去,可他倔得很,卸了马车再套马,拉上我共乘一骑往目的地赶,但天公不作美,没一会儿突然乌云密布,紧接着大雨倾盆。 「我们一遇上就准倒霉,你偏不信!」我低下头用宽大的袖子遮挡迎面扑打的大雨,嘴里忍不住骂骂咧咧。 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滑。 身后的姬珩一声不吭,却空出一只手把我往怀里按,自己略微弯下身子,他的袖子很大,遮住了席卷而来的雨。 「对不住,且忍耐会儿。」 这声音带着几分歉意,和胸膛里强有力的跳动声一起传来,我窝在他怀里不动,心里百感交集。 他带我去了一个农户家避雨。 主人家给我们两身干净衣裳,又热心地送来两碗姜茶。 「公子和夫人且安心避雨,虽说天暖了,但下了雨外头还是冷的。」 我和姬珩面面相觑:「大娘,我们……」,我刚开口解释就被姬珩打断,「那便谢过老人家了。」,说完便心安理得地喝起姜茶来。 老妇人接着又问:「你们二位可是从前面永都城来?」她沧桑的脸上堆满担忧,「听说那里打仗了,那个什么将军哟可了不得,到处杀人,哎哟阿弥陀佛。」 姬珩神情一僵,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又垂下。 老妇人声音带着哽咽:「也不知我那儿子如何了?前几日去里头找活计,到今日也未曾归家。」 我看看大娘又侧目看姬珩,只见他低下头看着茶碗不吭声,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情绪。 「大娘……吉人自有天相,大哥他,福大命大,会平安的。」,不敢看大娘的眼眸,我低下头。 老妇人不再说,转身出去。 大雨「噼里啪啦」地拍打着瓦片,我和姬珩彼此沉默。鼻尖萦绕着浓郁的姜味,热腾腾的雾气一股脑冲进眼里,不知不觉湿了眼眶。 「姬珩,你看,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家啊,你能感受到吗?」我看向他,「你也死过一次,为什么不知道生命的可贵呢?谁的命不是命啊。你报仇,为什么非要拿无辜的人来泄愤?」 姬珩低垂的目光缓缓地抬起,又慢慢地移到窗外,他背靠着椅子,流露出一股疲倦。 「我在奢求什么,你怎么会懂!」擦干眼泪,我起身出门,不愿和他待在一起。 或许是许久不曾有人到访,老妇人十分热情,苦苦地留我们吃饭。 吃了饭见她衣服破了,我便索性洗了碗,再替她缝补一些衣服,老妇人喜不自禁,缝补完衣服后见她厨房里的水啊、柴啊都快用尽了,正撸起袖子要帮她挑水时姬珩把水桶夺走。 他默不作声地把水缸挑满,又 劈好柴。 我皱着眉头打量他,老妇人端茶送水围着他直夸菩萨心肠。 临走时雨停了,我们换回烤干的衣服要走时,老妇人又急急地追出来,塞了一个大包裹给我们。 「不值钱,都是些家常菜,且带回去尝尝。」接着焦急嘱咐道,「可记着千万莫去那永都城里啊。」,又从袖子里颤巍巍地掏出个护身符按进我手里,「夫人别嫌弃,这是保平安的,如今世道不太平,你们呀也别在外头闲逛,早日回家才好。」 这一字一句都是发自肺腑,可她不知的是她那儿子恐怕早死在了人堆里,更不知道的是,杀她儿子的人,就在眼前! 辞别老妇人后,我们一路无言往回走。 走到一个山坡时他突然停下,目光被山坡下一片错落在青山绿水间村落吸引,村落前头是一大片肥沃的土地,几个男人正在田地里忙碌,一群花花绿绿的女人有说有笑地提着竹篮带着孩子来给他们送水。 雨后的天空格外澄澈,微风习习,送来青草的香气和远处未散去的笑声。 这样的场景,让烦躁不安的心静下来。 身后的人似乎也有所感,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轻叹。 「有时觉得,带一人去这样一个地方,过着寻常百姓的生活……。」他停住不往下说,苍凉的目光落在下面,隐约可见有几分向往,但紧接着又浮出嘲笑,像是意识自己做了蠢事嗤笑了一声。 这话竟从姬珩嘴里说出,我惊得转过头去确认,不可思议地皱起眉头,仔仔细细地端详他,见他脸不红心不跳,露出坦荡荡的笑容。 「认真的?」 姬珩并不接话,我摸不清这人的心性,冷笑道:「你要真有这想法,勾勾手指有的是人排着队跟你走,只怕你自己放不下。」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打转,渐渐地染上一抹笑意,眼中流光溢彩似星辰,身子微微贴近,笑道:「有的是人?」缱绻的尾音百转千媚,惹得人心头一阵酥麻。 他目不转睛地看我,眼神变得幽深,神色摆出几分正经,语气沉下来问:「那,你可愿?」 我被他问得措手不及,神色陡然一变,心里「咯噔」乱跳,脑子空白地愣了几秒,随后,伸出手把他往后推开。 「正常点!」 我把头转向前面,身后传来姬珩憋不住的轻笑:「见你闷闷的,与你说笑呢,且别恼了。」 这人嘴里的真假实在难辨,而且性子又顽劣,我觉得他是有点毛病在身上的,因而一时兴起便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那若我说愿意呢?」,我猛然转头看他,「只要你放下一切。放过这些无辜的人,我陪着你,怎样?」 姬珩的笑容僵硬,打量我半晌,眼神从惊愕渐渐地明了,突然笑起来:「你倒是有舍己为人的大义。」可这笑容和上扬的语调却有浓浓的……嘲讽。 「不过是一群素不相识的人,也值得你这般?,他眼中的困惑夹杂着讥讽,又慢慢裹上一层怒气,「我以礼待你,却不见你。」,姬珩拧着眉头住嘴,闷闷地「哼」了一声,双腿往马肚子上狠狠地一夹,一边高呼「驾」一边挥着马鞭赶路。 4 回到城里天已黑透,才一下马蒲柳就匆匆地找了过来,嘴里喊的「救命」在看见姬珩的一瞬间吓得咽回去,呆呆地停住脚,用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我。 我回头督了一眼姬珩,走上前用身子把他和蒲柳隔开,又弯下腰笑呵呵地拉起她的手:「和姐姐说说怎么了?」 她咬着唇看看姬珩,吓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身子直哆嗦。 「别怕。」我拉着她出去,才一走远她就急得哭道:「粉儿姐姐要没了,姐姐你快去救救她吧。」 粉儿?我记不清这是谁,着急地问:「她怎么了?」 蒲柳年纪小,一着急就说不清话,支支吾吾地越哭越没声音,我急忙提起裙摆快步地往后院跑,等我跑到营妓的院子时,还未走进去便听见一阵吵闹的哭号声。 我急急地冲进去,就看见里面乱成一团,十几个衣着凌乱的姑娘堵在门口,五六个一脸横肉的男人强行 要往里面闯,姑娘们有的抱腿,有的抱胳膊,被打得鼻青脸肿也拖住不肯放手。 屋里的门紧闭着,几道错乱的身影映在门窗上。 「住手!」我大喊呵住他们! 瞧见我来了,姑娘们纷纷欢呼起来:「方姑娘来了!这下不怕了。」 我还弄不清情况,人群中一个人突然冲过来抱住我:「方姐姐,他们要杀人啊,方姐姐救命啊!」低头一看,乱蓬蓬头发里露出来的一张可怜兮兮的小脸不正是小雁儿吗。 这时,紧闭的大门打开,玉娘卷着袖子,半抬着满是鲜血的两只手匆匆地出来,目光无视众人径直奔向我:「不好了,孩子横在里头出不来了!」 千想万想我也想不到里头在生孩子,一愣神,那群男人见机就要往里面闯! 我也连忙跑过去张手挡在门前,大声道:「你们想干吗啊!」 他们忌惮姬珩,并不敢动我,面面相觑权衡利弊后住了手。 其中一个开口道:「呵姑娘啊,我们也是公事公办,这行军打仗怎么能带着孩子和产妇呢!姑娘就别为难哥几个了。」 看这几人一脸凶相,估计是要杀了屋里的人。 「为难?我看你们是打仗打魔怔了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人了,你们的娘就没生过孩子吗?你们难道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另一个不耐烦的捏紧拳头要冲过来,被其他人拦下,气得直囔囔:「与她废话什么,不过是个玩物,将军还能为了个女人要我们兄弟的命不成,这样嚣张的女人,就是欠教训!我老牛的拳头砸下去,看她还敢不敢!」 屋里传来手忙脚乱的声音,玉娘又出来了,哽咽地哭道:「不行,粉丫头快不行了。」 「那快去请大夫啊。」 她摇头:「我们这等身份哪里配请大夫。」 我急忙往外跑,男人们却一排站着堵住去路。 「一个贱人罢了,哪里配!死就死了!」一个人轻蔑道 我的怒火「噌噌」地往上蹿!「你骂谁呢!」说着就不管不顾地冲过去给他一拳。 那人立即跳起来,瞪起牛眼,气得额头青筋暴起,反手就甩了一巴掌过来,厚实的手硬得像铁,排山倒海一样的气势砸到脸上,我不受控制地飞出去落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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