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惑不解的阿四戳了戳姬宴平:“二姊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姬宴平一脸坦荡,不假思索回答:“就是让我们俩多去立政殿和弘文馆,会有好处啊。” “可是,为什么啊?”阿四不明白。 姬宴平不理解阿四哪里不明白:“照做就好了,二姊又不会害我们,管她为什么呢。” 阿四对姬宴平简单直白的脑回路感到惊奇:“那我们就多去找阿耶和谢学士吗?” “天天去见老师是很麻烦,但听二姊的话比较好。”姬宴平努力给阿四分享自己多年以来的做妹妹经验,“有想要但得不到的物件就去找长姊,有想不通、办不到的事儿就去找二姊想办法,要是这还不成,就去和冬内相说道,冬内相会和母亲透露的。” 阿四惊叹,原来这才是正确的做公主方法吗? 把问题都推出去,自然就没有问题了。
第19章 姬宴平说得高兴,突然一拍头:“对了,今天早上我在弘文馆碰见二姊了,她让我转告你一件事儿的,我差点给忘记了。她说的是什么来着……” 想了片刻,她锤手道:“想起来了,是让我和孟夫人说的。她说,我们姊妹都是没有父亲的,不如让阿四拜了谢郎君做开蒙师傅,叫一声‘老师’或‘师傅’,听着也正当。” 跟在步辇旁边的孟夫人抬头笑道:“二公主可还说了些旁的什么?” 姬宴平嘿嘿笑:“二姊还对我说,师就是师,父就是父,混起来有些不伦不类,让我改了这口癖,正正经经地叫‘师傅’。”① 孟夫人点头:“‘师父’也是早些年民间兴起的、管传授技艺的老师的叫法,三娘对谢郎君,确实该叫‘师傅’才对。三娘现在已经改口叫‘师傅’了吗?” “我让内官督促着我改了,但最近我都没能和师傅见面,寿宴上也没能说得上话。”姬宴平贴着阿四亲昵地蹭蹭她的额头,笑得开心,“我阿娘有驸马,但她说那不是我阿耶,我是没有阿耶的。此前我听阿四叫师傅阿耶,还以为独独阿四是有阿耶的。原来我们都是一样的啊。” “诶?”阿四傻乎乎地还没从两人的对话里转出来,呆呆地说:“哦,一样就最好了。” 姬宴平揽住阿四的小肩膀,有些黏糊地小声抱怨:“四妹妹有点笨笨的。” 这话阿四可就不爱听了,别开脸不给蹭:“我才不笨呢。” “母亲登基后忙得不得了,吃住都在紫宸殿,连我们都见不上一面,更不要说独居在立政殿的师傅了。”姬宴平笑眯了眼,不忘把声音放得轻轻的,“大概只有很少的人才不知道这件事吧,阿四还叫师傅阿耶,你不笨谁笨呢?” 只有很少人知道这件事才对吧! 阿四一脸空白地接收从天而降的真相,内心世界好像在这一刻重塑了。 连这种八卦都能忍住不说,姬宴平确实是个能忍的人啊,一点都不和她表现出来的一样憨直。 难道这大大的太极宫里,真的只有我一个人是天真的傻子吗? 在阿四的角度看过去,孟夫人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不知道是没听见两人的对话还是对此早就心里有数。最后,阿四放弃了从孟夫人脸上看出端倪,要是她有这个眼力见,就不至于被姬宴平嘲笑了。 丹阳阁离得近,孟夫人先抱着阿四下步辇,力士还得把姬宴平载回去。 阿四靠在乳母怀里向姬宴平挥挥手,转头就问:“孟妈妈,我要听阿姊的话叫师傅吗?” “这个啊,四娘觉得三娘说得对吗?”孟妈妈轻抚孩童柔软的背脊,漫步入灯火通明的丹阳阁,每个转角处都有随侍的宫人低头行礼。 阿四犹豫道:“对吧。但我觉得他好像很可怜,是不是被所有人都抛弃了?会死吗?” 受皇帝厌弃的人,在这个时代很难活下去吧? 孟乳母低低的笑声震荡胸腔,透过相贴的身体传答给阿四,“如果阿四觉得对,就这么做吧。世上可怜的人总是很多的,谢郎君锦衣玉食的,已是上等人中的可怜人了。等他看开了就都是好日子,若是看不开……”她的声线轻而柔,带着烟雨的雾气,顷刻间消散了。 这有什么看不开的,以前后宫的人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嘛? 阿四放心了,自觉改掉称呼:“噢,听说师傅很有学识,那就是很聪明的意思吧。聪明的人应该会活得很好的,毕竟很聪明嘛。” 孟乳母是不会反驳孩子,她颔首道:“四娘说的是。” 温暖的屋内摆好了餐饭,是给孟乳母准备的,屏风后的浴桶则是为阿四预备的。 孟予一边用饭,一边回顾谢有容近来的行为,耳边回荡的是阿四玩水的兴奋笑声。 聪明人啊,尤其是会读书、背书的聪明人,有的时候反而更容易犯倔。 这样的人,孟予见得太多了。 就像她的亡夫,总以为自家是千年世家,可实际上能活生生站着的人哪个不是流传了千万年的血脉?非要和陛下对着干,还要做出一副杀子弑妻全家升天的架势。 他要以死明志,却要拉上家族,这是多么愚蠢的事情,哪怕他挑个时间去做荆轲刺秦的蠢事,也比以一己之私拉上九族性命来的干脆。 蠢货死就死了,可她的性命、她全家的性命、乃至于她当时恰好三个月的腹中孩儿性命,哪个不比蠢货的志向要珍贵千倍百倍? 事实证明,她那个死无全尸的亡夫,从没真正俯下身去听一听亲人、族人的话。才让她用延续血脉的鬼话,轻而易举地说服君姑归家小住,借母亲的手上书揭发那个蠢货,让他诛九族的罪名缩小到夷三族。 可惜这人不等圣旨宣读完就自裁了,否则她该先和对方义绝,而不是以罪妇的身份充入宫中。幸好凑上了皇帝怀孕生子,不然还得再找时机摆脱身上的罪名。 要她说啊,盛名在外的谢有容也不过尔尔。泱泱大周,有才华的人如过江之鲫,他却被捧得连君臣本分都守不住。就像她的亡夫,从小就被家族中人围着,又是族中嫡系,又是房中长子,享受人世间最好的衣食、受教于最博学的师傅,养得不知好歹、骄傲无比。 即使勉强懂得一些为人做事的道理,举手投足间大差不差能装个模样,却总能在某些时候让周围的人意识到,也就是这么个东西。 谢有容出身大族,却不明白他真正为外人所看重的是背后的家族;血脉高贵,却不清楚他真正为皇帝所容忍的是来自亡母清河郡主的遗馈;饱读诗书,却不懂得在知晓皇帝怀孕产子时第一时间要坐稳的是“父”的位置。 他和皇帝之间,难道最重要的矛盾是孩子的血缘吗? 不,是孩子的名分。 这一代代的男人,靠的正是占有妻肚的名分,才能称自己是后继者、有后继者,才有资格占有这广袤的土地和无边的权柄。而姬羲元要做的,就是将这女冠男戴的名分废去,盖上永固的、属于她的痕迹。 谢有容做的最大的罪过,就是他第一时间没能领悟真相,却在后来明白过来,并且让人从阿四那里看出了他的心思。 心思不动,可活;动作在先,犹可活;偏偏慢了,且为人所知,必死无疑。 孟予悠然夹起盘中仅剩的烤羊排放入口中,这羊肉,就是得肉中带筋,咀嚼着最有味道。 下一刻,阿四穿着肚兜寻着味儿出来:“好香啊,孟妈妈在吃什么?” 不等她说出一句“我也要”,孟乳母咽下口中酥脆,拿起小炉上温热的蛋羹笑道:“厨下特地在蛋羹里铺了一层细肉,又用热牛油点了点,芳香扑鼻,正等着四娘来吃用呢。” 垂珠和绣虎举着蒸笼和细布偷笑。
第20章 开蒙一事,就在阿四懵懵懂懂的情况下提上日程,直到被孟乳母穿戴衣冠推向谢有容行拜师礼,她还在想母亲明明答应我七岁才开始读书的呀。 小小的阿四弓着身下拜,旁人瞧着实在可以用憨态可掬去形容,都乐得不行。 “来,”谢有容伸出手臂将阿四扶起,整理她的衣摆,“辛苦阿四了。” “师傅瘦了吗?”阿四歪头打量高瘦的谢有容,分明是新裁的春装,穿在他身上无端的空荡,纤长的手给人以近乎瘦骨嶙峋的感触。 都说瘦人先瘦手,以宫中的伙食还能养消瘦,大概是最近过的不太好吧。 谢有容在阿四明亮的目光下,沉默片刻,随后笑道:“春日了,胃口清减些,阿四不必担忧。” 可能这就是美人的修养吧,胃口小吃得少。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谢有容的脸色比起从前要难看,容颜都损伤了几分。 阿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伸出莲藕一样圆滚的手臂搭在谢有容的手上,“我一年四季都饿肚子呢,一日为什么只有两顿?我觉得应该吃三顿。”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她很久了,上辈子遗留的良好三餐习惯导致她每天都饿,虽然肚子不空,但就是感觉应该饿了。 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引来旁观少年们的热烈讨论: 正在长身体的姬宴平无条件支持妹妹:“我也觉得两顿正餐加点心饿的太快了,想吃多少就让她吃呗。” 姬难摸下巴:“还是要克制一些,怪不得我看四娘越来越胖,我都要抱不动她了。” “小孩儿可不敢说胖,”安图长公主蹙眉纠正孩子的说法,“这才是有福气,过些年就抽条了。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 姬宴平这回先开口嘲笑:“是你太弱了才抱不动吧?” 明明安图长公主那个被枭首的吴驸马是个武将,但姬难却是一副总长不高的模样,比姬宴平大一岁,身高力气甚至还要差姬宴平一等。 为此,就连姬难自己也怀疑过传说中早死的亲爹是不是因为发现亲娘更喜欢文弱的男人愤而背叛才被亲娘刀了,不然很难解释他可怜的现状啊。多亏他是跟母亲姓,他是真和吴家的人混不到一块儿去。 庆幸归庆幸,姬宴平的话还是要反驳的。 姬难眉梢一挑:“你当谁都和你一样,光有一把子力气,完全不动脑子?” 姬宴平呲牙:“打你还要动脑子吗?” 两个半大的孩子又开始推推拉拉,作势要让对方没脸见人。 安图长公主嫌弃地看了他们俩一眼,摇摇头往边上找阿姊宣仪长公主去说话。 “越来越热闹了啊。”皇帝坐在上首笑看,与旁边的谢学士说道:“这几年就是让阿四找点事儿做,大可不必拘着她,过些年入弘文馆了再教过就是了。” 说是让谢有容做开蒙师傅,其实就是走个过场,说到底是将这方面托付给谢家了。 谢学士六十许的人了,精神矍铄,面容慈和双目却炯炯有神,她恭敬福身:“自然,公主年幼,实不必揠苗助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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