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娴不知梦见了什么,没有甩开他,反而张开五指,与他十指交握。 黑暗里,秦衍风闭着眼,忍不住微微翘起了嘴角。 翌日。 风雪初霁,久违的阳光透过云层,慵懒地照耀在尚未消融的积雪上。 江娴从睡梦中悠悠转醒,动了动手指,掌心有点黏腻。 她颤着睫毛睁开惺忪双眼,这才发现面前一张放大的俊脸与她挨得极近。再近半手指的距离,彼此便能挨着彼此的鼻尖。 江娴悄悄往后挪了挪。 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秦衍风左胳膊伸出他的棉被,与她的手十指交扣。 江娴有点无措。 但对方闭着眼,她倒也壮着胆量,肆无忌惮地打量。 从她的角度看去,秦衍风眼睛弧度非常漂亮。不浓不淡的睫毛长长直直的垂下,在高挺的鼻梁两侧投下一片阴翳。 江娴呼吸不禁加快了些。 她抿了抿干涩的唇瓣,想轻轻抽出手,还未将指尖缩回来,就被人一把反握。 秦衍风倏然睁开眼,黝黑的眸子光华流转。他清浅一笑,主动打了个招呼,“早啊夫人。” 江娴:“……你松手。” 秦衍风松开手,然后还倒打一耙,正色道:“是你昨晚非要让我牵着的。” “胡说。”江娴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乌黑浓密的秀发半披在身前,“我怎么可能提这种要求。” “或许是你在做梦……”秦衍风叹了口气,“罢了,就当是我不守约定,夫人你想如何惩罚,悉听尊便。” 好话歹话被他一个人说完了。 江娴懒得和他掰扯,起身穿衣,让翠浓徐嬷嬷进屋洒扫。 她吃了早饭,例行准备喝药,秦衍风不知从哪儿又蹿过来,从徐嬷嬷手里接过碗,半蹲在江娴面前。 江娴一脸“大可不必”。 秦衍风亲自舀起一勺药,吹了又吹,送到江娴唇边,“来,不苦。” 江娴沉默了片刻,从他手里夺过药碗,一仰脖子喝地干干净净。 她病这么久了,开始怕苦,如今泡在药汤里已经习惯。再一勺勺被人哄着喝,岂不是矫情。 江娴抬眼看向他,语气有些严肃,“若非我对你知根知底,我差点以为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秦衍风弯起的嘴角僵了僵,“何出此言。” “总觉得你在讨好我。我不喜欢。” 江娴有话直说,不想拐弯抹角。自从秦衍风恢复了神智,透着一股摇尾乞怜的气息,处处谨小慎微,好像怕把她给得罪了一样。 江娴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能震慑他,除非他骨子里就是个“妻管严”。 秦衍风心头一跳。 他都没意识到,因为想要尽力弥补过去的错误,用力过猛,适得其反。
第两百十八章 都好 “……抱歉。” 秦衍风垂下眼睫。 他为曾经对她做出的伤害,曾经的误会,错失的缘分,都感到抱歉。 他不知道怎么和女孩子相处,只想多说说话,多照顾她体贴她,逗她高兴和她亲近,却不料让她反感。 秦衍风姿态放得很低,他做的也很好。 但江娴不喜欢秦衍风。 如果这些行为是宋七来做,江娴一定会倚着窗户,双手捧脸,乐不可支。 秦衍风拿过江娴手里的空药碗,随手搁在茶几上,长长一叹,“是我没做好……江娴,你可以教我吗?” 他主动包揽错误,江娴又觉得不好意思,毕竟人家也只是想对她好而已。 江娴正准备客套两句,忽而察觉不对。 她皱了皱眉,瞧了秦衍风一眼,“咦”了一声,“你为什么叫我‘江娴’?” 他难道不该唤她“叶荷萱”? 秦衍风眼睫垂着,遮掩了眸中闪烁神色,淡淡笑答:“之前在马车上,我听段问春叫你‘江娴姐姐’,你看起来很喜欢这个称呼,我便想着这般叫你,你会高兴一些。”他语气顿了顿,明知故问,“对了,江娴是你的表字么?” 这话给了江娴台阶,她立刻颔首,“对,对,是我的字。叶荷萱,字江娴。” 秦衍风一本正经与她探讨:“这两个字可有深意?” 江娴噎了一下,立马用糊弄段问春的说辞继续糊弄他,“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喑呜意气千人废,娴雅风流一座倾。” 秦衍风内心忍笑,点点头,“好名字。” 江娴这名字哪有什么文绉绉的讲究,据她母亲说,刚出生时她天天哭闹,家里人希望她长大娴淑安静一点儿,便以此为名。 怕多说多错,江娴坐在摇椅上,抽出一本没看完的《侠行记》,专心致志地翻阅。 秦衍风让翠浓搬来杌子,坐她旁边,闲着没事便也拿了一本看。 少年闯荡江湖,结识三五好友,一起为父报仇的俗套故事。 秦衍风看了开头便兴致缺缺,还不如看看春秋兵书。他将书一合,抓了把栗子,开始默默给江娴剥壳。 江娴当没看见。 等秦衍风想喂给她时,她立刻躲了躲,婉拒道:“我现在不饿,你自己吃就好。” 秦衍风两道剑眉皱了个“川”字。 他指腹轻轻碾着栗壳,语气寂寥,“江娴,你知道吗,我其实并不喜欢吃栗子。只因为你时常剥给我,我才会吃下。” 江娴目光停顿在书中第十三行,再也看不进去内容。 秦衍风将剥好栗子又递到她嘴边,温言道:“吃一颗吧。” 吃下他剥的栗子,就说明她不讨厌他,她愿意顺自然的跟他相处。 秦衍风望着她,满眼期许,仿佛星辰璀璨。 江娴实在不好拂了他的意,轻启朱唇,将他指尖的栗子叼进嘴巴。 秦衍风笑了一笑,好似得偿所愿。 桃树上的积雪被日光照射,熠熠生辉。随着日头偏移,温度上升,雪水慢慢融化,顺着树枝枝桠滴到了江娴脸颊。 江娴被冰得一哆嗦。 秦衍风抬手,拇指指腹飞快地拭去了那滴雪水。他指腹粗粝,把江娴柔嫩白皙的脸蛋摸出一道红印。 江娴只觉被他抚过的地方微微发烫。 “这桃树在院子里有些遮光,改明儿我叫人来把它砍了。” 秦衍风说完,江娴不禁一愣,“砍了?” 段问春最喜欢桃花,秦衍风竟说把它砍了? “嗯。”秦衍风就记得江娴以前跟“宋七”说过,她最喜欢牡丹,于是道:“全部种牡丹。大红大紫花团锦族,喜庆。” 他气质清绝,霜雪之姿,却喜欢流俗的牡丹。反差过大,江娴不禁“扑哧”笑了起来。 秦衍风不知她怎么就乐了。 但她开心,他也开心。 两人在积雪皑皑的桃树下相视而笑,檀郎谢女,仿若画中。 翠浓和徐嬷嬷几个丫鬟靠着旁边廊柱,挤眉弄眼,你推我搡地偷偷瞧。 翠浓欢喜不已,“大公子病好了,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对少夫人真真儿是温柔体贴。” “老婆子活这么大把年纪,还是头次见到丈夫给妻子剥栗子的。”徐嬷嬷眼瞅着,脸上笑出满脸层层叠叠的皱纹。 清月几个丫鬟按着小毛团子,不让它上前去叨扰江娴和秦衍风。有人问:“咱们这松竹院忒冷清了。这下可好,看样子院里很快就能添小公子了吧?” 徐嬷嬷反驳,“万一是小姐也说不准。” 翠浓美滋滋的,笑说:“都好,都好。”
第两百十九章 虚幻 江娴听见走廊下翠浓她们偷笑,不肖看,便知是在打趣她和秦衍风。 “不想看了。”江娴兴致全无,合上书页。 秦衍风道:“那就不看。这话本上的字小,看多了伤眼睛。” 江娴犹豫半晌,到底是憋出一句,问:“你不去和母亲随星他们说说话么?” 闲着没事,总围着她打转干嘛? 秦衍风笑容和煦,“这段时间只想陪陪夫人。” 江娴哪需要他陪,立即道:“母亲挺想你的,你去看望她吧。我这会儿有点乏了,想回屋躺一躺。” 说完,她将书放回摇椅,起身想进屋。 “别。” 秦衍风扔拉着她衣袖不松手,“这才刚起床,怎地又睡?你身子弱,更需多晒太阳。” 江娴咬着唇瓣面色为难,还未想出合适的拒绝话语,秦衍风顺势牵住她细如柔荑的手,一并向书房走去。 “干什么?” “听随星说,夫人画技奇巧,我想观摩。” 秦衍风看出江娴的疏离,如果遂了她意,岂不是越走越远。 没话找话,没事找事,哪怕厚着脸皮,他都必须在江娴面前刷够存在感。 江娴甩了两下他手,没甩开。 她力气小,秦衍风牵得又紧,乍然看去像是在摇他胳膊撒娇。 秦衍风拉她进屋,铺开宣纸,将毛笔递至跟前,眸带笑意。 江娴不愿意,“……我画得不好。” “夫人何须妄自菲薄,你若真画得不好,我那弟弟也不会常常嚷着向你讨教。” 江娴立在桌边,叹了口气,“我只会用炭笔。” 秦衍风立刻招来丫鬟,让她去准备江娴常用的炭枝。 趁着等候的间隙,秦衍风笑了一下,说道:“我在病中这几年,从未握笔,今日便作画一幅送给夫人。技艺怕是生疏了,还望夫人别嫌弃。” 江娴不好拂他雅兴,点点头,“不会。” “夫人想我画什么?” “……小毛团子?” “好。” 秦衍风没有痴傻的时候,舞文弄墨满腹经纶,一手丹青也是人人称赞。他调水研磨,姿态闲绰,执笔在纸上勾勒。墨色晕染,轮廓渐明,寥寥几笔已然描绘出一条小狗憨态可掬的模样。 江娴心下好奇,慢慢被他作画的潇洒手法吸引,瞧得入神。 过得半柱香时间,一只狗儿跃然纸上,惟独少了双眼睛。 “夫人,你来点睛。” 秦衍风反手将狼毫笔递给她。 江娴一愣,指着自己鼻子,“我?不行不行,我下手没轻重,搞不好把这幅画毁了。” 秦衍风浑不在意,执意如此。江娴无奈,只好接过毛笔,在画中狗儿眼眶内戳了两下。 她运气算好的,墨色没有晕出来,小毛团子有了眼神加持,顿时栩栩如生。 接着秦衍风让她题字。 这下江娴真不会了,拿着笔扔也不是写也不是,皱皱鼻子,“我写字很难看的。” “这有什么关系?我教你写便是。”秦衍风话音甫落,欺身上前,挺拔高大的身影将江娴半圈在怀里,顺便握住了她执笔的右手,辗转落款,“显庆三十二年腊月十三隅中,虞渊雅赠夫人。” 江娴后背贴着他胸膛,仿佛能感觉到灼热的温度。手腕依随着秦衍风的动作,在画旁援笔行书浓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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