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娴有片刻失神。 她抬眼,透过书房外四四方方的轩窗,看见冬风吹落枯树枝桠间的细雪,映着冬日,晴光滟滟,岁月静好,虚幻如梦。
第两百二十章 画像 丫鬟从厨房选来了一堆炭枝,打破了短暂宁静。 江娴见落款已经写好,从秦衍风手里挣脱。 秦衍风怀里一空,连带着心也空落落的。 江娴挑选了一支合适的炭笔,打磨了一下尖端,用棉帕包裹住一头免得脏手。她铺开一张干净的白纸,问:“你想看什么?我给你画?” 秦衍风想了想,故意刁难,“画一张你自己。” 他看过江娴的画作,黑白两色,线条整齐流畅,却格外真实。 江娴一听,觉得并不难,不就是自画像么?她以前练习的时候经常画。 炭笔鼻尖在纸上沙沙沙描绘,待勾勒出细化的五官,江娴才猛然发觉画错,暗道了一声“糟糕”。 她自画习惯了,在纸上把真正的“江娴”给画了出来。 五官定了型,这里没有橡皮擦,再要修改便十分困难。恰巧秦衍风这时凑头来看,他剑眉微挑,在江娴和画作上来回扫视,狐疑问:“怎么毫无相似之处?” 画中女子鼻梁小巧,嘴角弯弯,左眉尾生着一颗痣,宛如停歇着一只蝶。眉下的双眼温柔空灵,似带着笑意,又似在俯瞰人间芸芸众生。 江娴心头一慌,连忙将画揉成一团,丢弃在垃圾筐,重新铺纸描绘,“刚才画错了。” 秦衍风当看不出她在欲盖弥彰。 他眸光暗了暗,忽而一笑:“好,那重画。” 江娴思索着叶荷萱的样貌,郑重下笔。 秦衍风一边等着她作画,往瑶琴旁边一坐,揭开遮琴的青纱,拨了拨琴弦。 江娴听见响动,侧目一瞟,不禁想起原书中的描述——秦衍风一生不碰琴,只为段问春抚《凤求凰》。 然而琴声如流水淙淙,熟悉的音调却是《菩萨蛮》。 江娴笔尖一顿,悬停在纸上,心神恍惚。 这故事走向,好像越来越不一样了…… 秦衍风轻拢复挑着琴弦,侃侃而谈,“夫人谱的曲甚好,词作也好。” 江娴淡笑了一下,专心致志地描画线条,嘴上却忍不住揶揄,“我以为你更喜欢《凤求凰》。” 秦衍风拨琴的指尖僵了一瞬,差些弹错音节。 他想到了上一世的过往。 缄默片刻,看向立在桌边的江娴,沉声道:“《凤求凰》只为夫人而奏。倘若夫人想听,我乐意之至。” “不必了,我喜欢《菩萨蛮》。” 江娴不知为什么语气酸不溜秋的,她懊悔了一阵,飞快将剩下的地方画完,转身将“叶荷萱”的画像送给秦衍风。 秦衍风将画拿在手里端详,总觉人物少了几许温柔,不如先前画中惊鸿一瞥的陌生女子传神。即便如此,他还是珍重地收了起来。 午时二人一起去主院用饭。 席间秦衍风依旧殷勤布菜,将她照顾妥帖。一家人其乐融融,只有江娴不自在。 没过一会儿,杜太医竟然受邀登门,给秦衍风里外诊脉,宣布他脑中淤血消散,人已无大碍。至于江娴,她不愿被看诊,却被嘉云郡主秦衍风轮番劝说,不能讳疾忌医,江娴没办法,心惊胆战地伸出手,结果盛名在外的杜太医也没看出来所以然,只让她好好修养调理。 江娴松了口气。 她不想和秦衍风独处时间太长,故意留在主院,陪嘉云郡主聊天。
第两百二一章 枯竭 江娴一直在抵触,秦衍风不想令她为难。 他忍住心底失落,主动站起身,对请辞的杜太医道:“杜太医,我来送你。” 杜太医捋捋花白的胡须,笑说:“有劳,有劳。” 裕国公府占地广阔,移步易景。 绕过雅静清幽的小院,假山流水的湖石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积雪,两边栽种的垂杨叶片凋零,萧瑟流光。 路过平如镜的池塘,杜太医难免多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又走了一会儿,四下没有丫鬟小厮经过了,杜太医才悄声道:“二皇子上奏了两次,皇上才打算网开一面,放过杨阚叶溱等人。” “没有性命之忧便好。” 其他人他不管,叶溱是江娴的爹,万万不能有事。 杜太医又道:“蔡瑞有点手段,他让人给二皇子写了一封信,二皇子好像又动摇了,准备重新启用他。你看,要不要让人去把他杀了……” 秦衍风微一抬手,打断他这个想法,“杀人灭口,岂不是成了此地无银,二皇子再蠢,也会怀疑到我头上。” “可蔡瑞死无对证。” “死了一个蔡瑞,今后还会有王瑞、赵瑞,杀得过来么?”秦衍风嗤之以鼻。他自视甚高,对于刘桓手下的客卿一个都看不起。 杜太医觉得不妥,却也知他性格如此,不好再多说,例行告诉他一些公事,“曾述那边收集到了一些刘甯冤屈证据,未曾防范,让他递交到皇上手中。二皇子这些日子担惊受怕,皇帝那边却没有下文。” 秦衍风双手负在身后,冷冷一笑,“你可知为什么?” “不知。” “刘甯败逃,大雪封山,想追捕他已经不可能了。皇上这么多年一直在几位皇子中甄选储君,摇摆不定。这次二皇子蓄谋陷害,估计他心里门儿清,但不想深究。”秦衍风也是根据上一世显庆帝的表雄安推断出这个结论。 刘桓刘甯都是他的儿子,两人明争暗斗,那就看谁斗得赢。 优胜劣汰,刘桓再怎么草包,也是赢家。在显庆帝眼里,刘桓对手足兄弟心狠无情,反而更适合坐上龙椅。 杜太医思忖半晌,只摇了摇头,叹气道:“帝王心术,难以琢磨。” 转过九曲回廊,杜太医又问他:“你什么时候正式入朝堂?你考取过功名,让二皇子给个职务应该不难。” “按规矩,先做翰林院编撰。” 入朝为官是迟早的事,他从来都没有世袭闲散爵位的想法。 杜太医颔首,“也好,免得引人猜忌。” 两人走到裕国公府的门口,杜太医正要登上马车,忽而又想起一件事,对秦衍风道:“方才郡主在那,老朽有话不好说。那叶荷萱的病,比之上次我见她严重多了。” 秦衍风一怔,“什么意思?” 杜太医记得他一直痛恨叶荷萱,说话便无遮拦,“方才号了号脉,她的脉象十分虚浮。近来,她是不是时常咳嗽?还会咳出血?这便是‘枯竭’之像。若调理没有好转,恐怕是……活不了几年。”
第两百二二章 病情 秦衍风仿佛被人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什么叫活不了几年?” 杜太医“呃”了一声,“叶荷萱病入膏肓,沉疴旧疾,最难医治。” “几年”都是他委婉的说法,依循脉象,她的身子已经千疮百孔,无一处是好。能活到现在能走能跳,也是奇迹。 秦衍风皱紧了眉,一把抓住杜太医的袖子,沉声道:“连你也束手无策?” “记得和叶荷萱初次见面,她对老朽说,‘缘来不拒,境去不留,生死祸福全在定数中’,想必对她自己的病很了解。”杜太医叹了叹气,反过来有点责怪秦衍风的意思,“说句不中听的,叶荷萱处事豁达,为人贤淑,你当初何必派人将她推入池塘?” 杜太医一把年纪,见过的事多了。秦衍风如今动情,不可能再对她下杀手。 秦衍风仿佛被人狠狠捶打了一下。 他咬紧牙关,开口道:“……那时候,是我误会她了。” 是他此生犯过最大的错,他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只要不去想,尘封在心里,那就没有发生过! “杜太医,你一定要想办法治好她!” 杜太医面色为难,“回去我试试调配一些药,护住她的气血。”至于能不能治好,他不敢信口开河。 “哪怕不能痊愈,也要让她性命无虞。” 秦衍风喉头哽咽。 他知道江娴身体不好,但从未想过,她的病会严重到这个地步。她从未表露过痛苦,总是笑吟吟的,任谁也不会觉得她病入膏肓。 “我尽力而为吧。”杜太医语气一顿,“她那身体状况,恐怕难有子嗣。” “不重要。”秦衍风脱口而出。 只要江娴能长命百岁,有没有孩子都无所谓。 杜太医点了点头,约定调配好药,下次再给他送来。 停靠在府外的马车缓缓驶离,视线没有遮挡,露出一名翠衫丫鬟瑟缩的身影。秦衍风目光一凛,抬起下颌,厉声问:“你是何人?” 这丫鬟什么时候来的?他怎么没看见? 刚才他和杜太医说话,并未刻意压低音色,也不知道被这丫鬟听去了没有。 思及此,秦衍风眸光陡然凌厉,“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那丫鬟吓得两股战战,一下跪在地上,双手呈上一张嫣红印着烫金“囍”字的请帖,“回禀大公子,奴婢是于少监府里的丫鬟!特意奉我家小姐之命,前来给少夫人送请柬。” 秦衍风病愈,昨日便被裕国公宣扬开来。 于蓝桃本想亲自过来送请帖,一听这件事,魂不守舍,死活不肯踏出府,只命贴身丫鬟过来跑一趟。 那丫鬟双手举着请柬,动也不敢动,几乎要哭了。 府外人来人往的,秦衍风不想生事,抬手接过请帖,命她起来。 丫鬟小心翼翼地站起,都不敢抬起眼睛。 “你刚才听到我和杜太医说什么?” “奴婢一直站在马车后面,货郎在叫卖东西,四周吵吵嚷嚷的,大公子的谈话,奴婢、奴婢一个字都没有听见!”丫鬟说着说着,涕泗横流。 秦衍风凝视她半晌,背在身后的右手,拇指食指反复摩挲,动了杀念。 他不确定这个丫鬟有没有听到什么,只有杀了灭口,才最为稳当。 但是,江娴应该不希望他滥杀无辜吧…… 青天白日的,秦衍风也不好动手。他将请帖收进怀中,摆了摆手打发掉,“走吧。” 丫鬟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
第两百二三章 客气 江娴与嘉云郡主聊了一下午,待用过晚饭,天色擦黑,她才依依不舍回到松竹院。 翠浓跟在她身侧,捏着手帕,满心欢喜,“夫人,这下你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啦。” “怎说。” 江娴语气平平。 翠浓拂过垂柳的枝条,蹦蹦跳跳地笑:“大公子病好了,他对你又上心,何愁没有一子半女?”徐嬷嬷时常跟江娴说,嫁来裕国公府,得有个孩子养在身边,才能直起腰杆。因为这事儿,江娴和徐嬷嬷起过争执,不欢而散,徐嬷嬷后来不提了,只跟翠浓唠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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