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执挑眉,眼神幽暗,哂笑:“朝都去江宁,走水路,两日的行程。倒是符合江宁的婚俗。” “历年祭祀都是一道一僧,这次陛下却单单撤下了慧明,不讲佛法。宫内各处可有异样?”他细心问道。 飞云沉思片刻,道:“祭祀前。玄妃娘娘与皇后闹过不快,因是小事所以小的没有禀告您。”他立即跪下,“小的失职,甘愿受罚。” 如此。 个中缘由倒也能说通。 陈玄妃一心礼佛,高皇后有意不让陛下惦记起这回事。 李执摆了摆手,让他起来。饶是重生一世,织起密集的网,但网内的人要如何斗,他也控制不了。 “主子,还有一事要禀。”飞云支吾道,得了李执眼神的应许,才继续:“外头流传,王妃与太子殿下不清不白,还私下见面。” 李执了然。 这消息应是李珏故意发布出去,毕竟护国公府的兵权也相当诱人。 晏琤琤对李珏还有留念吗?李执沉思,将所发生之事抽丝剥茧——倘若欢喜,又怎会违抗圣旨而拒婚?倘若欢喜,又怎么暗中派府兵盯梢李珏一派的大臣? 他不会去问晏琤琤想要做什么,但他也不会告诉她,她暗中做的事,他一清二楚。 罢了。 眼下她已是他的王妃,倒也不必拘束这么多。 若拒婚只是一时兴起,心中还惦记着李珏,来日他再杀了李珏也不迟。 - 木笼里的猫儿慵懒恣意地躺在铺垫的粉色毛毯上,时不时地环顾四周环境,许是知晓没有危险,偶尔露出分能的舌头舔舐粉嫩的爪爪。 唯独一只尺玉始终保持警惕模样,连放在一旁的吃食都甚为少吃。 狸奴主见李执的目光停顿,讨好地递上一根羽棍,“王爷,您可用这羽棍逗弄狸奴,它们是极其欢喜。” 李执一手收拢起宽袖。另一手接过羽棍按照下人所言的方式,垂如笼子里,逗弄起来。 其他狸奴争先夺后地扑过来,仍独独那只尺玉一动不动。 晏琤琤出了房门瞧见的便是这般场景。 李执身着一袭碧落色衣袍,弯着腰,手持一根羽棍久久未动,眼神落在那些小猫儿身上。 晏琤琤不自觉地扬起笑容。她年幼时曾在庄子上救过一只依偎在尸首早已冰冷母猫怀中,奄奄一息的没了毛发的小猫。 骆嬷嬷不让养,她便同霜竹偷养起来。日子一长,那只小猫竟活了过来,还长出了雪白毛发。 她唤它“月牙”。 可后来回府没多久莫名口鼻出血,来不及救便死了。 直至入了宫后,她才无意得知那样的症状是因为晏玥翎摔打过它。 再瞧着木笼里的小猫们,总觉得又再看见了月牙。 “你可要试试?”李执一声将她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晏琤琤欣然应允。 她接过李执递来的羽棍,左边晃晃右边动动,惹得狸奴们“喵喵”叫嚷。 方才那只尺玉陡然猛扑过来,那般快的速度,饶是一旁的李执也都被吓了一跳,忙不迭地上前查看晏琤琤有没有受伤。 “有没有受伤——” 没顾上太多,李执直接轻抓晏琤琤的手腕,仔细瞧看。 却赫然发现少女那凝霜皓腕处有淡淡青色的握痕。 后知后觉。 这握痕似是大婚那日他紧握之处。 乍然,他的掌心似冒着火,熊熊燃烧着,内心涌上一股歉意。 晏琤琤见李执突然僵住,她垂眼瞧看,顿时了然。慌忙抽回手,掠好衣袖,扯出笑容:“无妨。” “只是这羽棍…”她转了话题。 本是浓密羽毛,眼下已是光秃秃的一根。而那只小猫爪子里满满一堆。 狸奴主惶恐:“请王爷、王妃恕罪,这白猫本是最温顺的,许是换了地处,略有躁动。” “不碍事的。”晏琤琤忙道,“我瞧着这小猫甚为机敏。”又自顾自地寻了一根稀疏枯叶的枯枝,继续晃动。 这时,那只白猫温顺不少,开始追着枯枝喵喵叫。时不时眨着水灵的琉璃瞳。惹人可爱。 “就要这只尺玉,其余的狸奴放你那好生养着,别折害生灵。” 李执见状晏琤琤欢喜得很,索性定了下来,“去找飞羽令聘钱和赏钱。” 狸奴主应了一声,笑得合不拢嘴,离去前有意讨好王妃,趁着李执不注意,悄声道:“婚前大半个月,王爷便吩咐小的多寻些刚出生的幼崽。” “当时小的可还疑惑呢,王爷赏月吟书是一绝,可不见他喜欢过狸奴呀。” “今日一见已是解惑。王妃当真是好福气,佳人一对。” 大半月前? 那时李执怎会…噢,是了,川媚姐姐也喜狸奴。 晏琤琤笑得很勉强。 若非是她重生又拒婚,今日这狸奴应属于另一人。 “嗯。”晏琤琤点头,目送狸奴主离开后,她才问,“王爷,不如替这狸奴取名?” “通体洁白又有小脾气,唤作月牙吧。”李执言笑晏晏,眼神里弥漫期待。 而不如意想之中,晏琤琤只轻轻回了一声“好”。 - 朝都得天气开始走热,马车里开始放置冰块。溢出的丝丝凉气抵消了饭后的昏沉。 “殿下,我们去哪?” 晏琤琤发髻上的步摇随着马车的前行晃动。一闪一闪,反射的光影落在她的脸颊处,如同开了一朵小花。 “到了你便知晓。”李执不愿多言,只笑着盯看那束“小花”,他希望,等会儿,那束光能从她那双眸里闪起。 车饰镶金在阳光下发着光,围着一圈的铃铛叮当响,依据着晏琤琤在府中惯用的那辆全然复刻。 在熙然人群中,十分独特。 晏老太太用手挡着光,眯着眼仔细看——“琤丫头,是琤丫头惯用的马车。” 周氏笑道:“老祖宗,姮娘的车在家里呢,莫不是看花了眼?” 直至马车靠近。 霜竹撩开帘子,将晏琤琤迎出。 晏老太太情绪激动,拍了拍周氏的手,“不会错,绝对不会错。”转身又忙不迭地下了台阶,上前迎接。 “琤丫头!” 祖母的一声声呼唤,让懵神的晏琤琤委身探头,发觉已是到了护国公府。 她惊讶于李执的安排,更是欣喜与家人的相见。 连马凳都没有踩,借着霜竹手臂的力,径直跳了下去,向祖母扑过去。 “哎哟,小心点。”晏老太太抱个满怀,笑得合不拢嘴,但也没丢下数落,“我的乖乖若是摔着了怎么办。” 晏老太太牵着晏琤琤的手走在前头,周氏便引着李执往府里走。 这是李执自箬睦身死后,再一次来到护国公府。 不是以师者身份,无需遮遮掩掩,可以恣意出入内外院,大大方方地与她并行。 他是她的夫君。 眼光落在前头扬起笑脸的人儿,那朵“小花”如愿地在她灵动的眸里展开。 “多谢王爷。”周氏声音很低,“虽是错婚,但也没有亏待我们姮娘。” 李执收回眼神,依旧谪仙模样,温和道:“是小婿应当的,母亲不必如此。” “为了姮娘将你向来素净的马车装饰成那样,算不得应当。”周氏语气悠长。 四人步入亲亦堂。 待坐定,茶水吃食纷纷端了上来,晏老太太当她如稚子那般,亲手喂着。 气氛温馨,惹得李执都羡慕起来。 “母亲,父亲和哥哥呢?”晏琤琤问道。 周氏略有愧歉:“恒娘,你父亲和兄长今日都在宫中,来不及赶回来与你相见。” 晏琤琤摆了摆手,不在意:“无碍的。明日才归宁。” 周氏与李执对视一眼,知晓晏琤琤是不知明日便要启程去江宁之事。 揣测着不知情许是有原因,女儿已是出嫁,她也不好插手其中,索性没说话。 “祖母,晏玥翎如何了?禁足这般久,可有好好反省了?”晏琤琤问道。 “瞧着三丫头乖巧了许多,你父亲解了禁足的范围,她能在府中走动了。” “近日里,倒是常去瑜姨娘那。也好,瑜姨娘性子静,学几分也是好的。” …… 斜阳坠山,星河跃跃欲试。又到了分别时刻。 感伤的气氛催得晏琤琤不自觉地酸鼻,她强忍着泪花。 逐个拥抱完祖母和母亲后,正要转身迈出门跟上李执的脚步。 却不知从何处冒出一人,手持匕首,寒光粼粼。 “晏琤琤,受死吧!”那人大呵一声。 横遭变故,众人皆是懵然无措。 “噗嗤——” 短刀刺入了李执的右臂,血花绽放于碧落之间。 晏琤琤目眦尽裂,行刺者竟然是晏玥翎。 她一手护着李执,另一只手将晏玥翎反手束缚,踢其右膝,迫使其下跪。 一道动作行云流水。 泪花还挂在长睫上,她冷了脸,冷声道:“晏玥翎你竟敢刺杀皇子,来人,把她扭送承天府。” 周氏慌了神,连忙护着,“襄王!” 李执忍着疼痛抿着嘴,避开了周氏的眼神,“我听琤琤的。” - 因拘着护国公的名声,征询李执的同意,承天府府尹将案子直接挪送给卫尉寺,另以‘府兵巡查’名目。 先羁押承天府,翌日扭送卫尉寺。 二人再从承天府出来时,星河已倾洒天空。 李执突然提议步行回府,晏琤琤应允。 夏风习习,望着点点烛火。 沉默许久的两人忽异口同声道“谢谢”。 倏尔,两人又陷入安静。 “你谢我什么?明明是你替我挡刀,还好伤口不深,我方才真是吓到了。” “还有,明日要启程去江宁,好心带我提早一日归宁。”晏琤琤开口道。 “抱歉,我还没想好怎么同你说启程一事。”李执笑了笑,“没想到你都猜到了。” 前世时也是明日启程。 晏琤琤早已做好准备。 她不愿再谈及,再次问道:“为何谢我?” 李执顿时停了脚步,回想起方才晏琤琤及时护着自己的模样。 温柔溢满眼眶。 他轻声道:“谢你,愿意护住我。” ----
第38章 江宁府(一) ===== 愿护着他? 今生他是盟友,前世他是小叔子。 不管什么样的身份,她都得护着他。 晏琤琤没说话,只思忖着如何替他同石川媚拉近关系。往后她是要选择和离的,李珣的命定人也会是那位乡下姑娘。 但她再次确认李执的心思。 “王爷,我斗胆想问,川媚姐姐自幼在江宁,您怎会求娶她?”晏琤琤淡道,语气里缠绕一丝她自己都没发现的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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